第116節
但除此之外…… “他為什么頭發這么長?唱搖滾的?” 鄭舒扭頭看了洛九江一眼, 咬著牙說瞎話道:“不是,他是個道士,剛從山上下來沒多久?!?/br> 鄭明:“……” 鄭明:“你以為我會相信這套鬼話……” 洛九江倒是一直在旁邊饒有興趣地看著, 聽聞鄭舒給自己安排了這么一個身份, 他倒也不生氣, 反而從善如流地雙手合十,閉上眼睛, 念念有詞道:“昔于使青天中, 碧落空歌, 大浮黎土。受元始度人, 無量上品,元始天尊, 當說是經*……” 鄭明:“……” 洛九江要是念個類似“道有道, 非常道”這種相當普及的道德經開頭, 他沒準還要再懷疑懷疑, 然而對方一張口就是普通人沒聽過的道經, 那鄭舒他大概是沒說瞎話。 子不語怪力亂神,老祖宗從前對類似事情的態度就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搞清楚一切都是誤會以后, 鄭明變得分外和藹可親起來。 他先是樂樂呵呵地跟洛九江道歉,一道歉剛剛誤會了他的身份,都是自己這不爭氣的弟弟平時不靠譜;二道歉他剛剛太暴躁了,其實不是有意針對小道長你;三就道歉家里不知怎么就停電了,也沒能好好招待他(只有這事你不用道歉啊哥。鄭舒在一旁小聲嘀咕。) 憑洛九江的隨和程度,這種意外插曲當然不放在心上。何況這個意外想想還挺好玩的。 因為此前鬧了個誤會,向來不管鄭舒和他那群狐朋狗友怎么鬧的鄭明居然還留下來,陪洛九江聊了兩句家常。他問洛九江:“小道長從前何處高就???” 洛九江想了想:“哪里。沒什么高就不高就的,就是偶爾給人講講(刀)經?!?/br> 鄭明倒也不真關心他究竟在哪個山頭念經,不過問上兩句好讓氣氛別太僵??绰寰沤辉缸詧蠹议T,他就挑起個新話頭來:“小道長出家多久了?” “也沒多久?!甭寰沤D頭過去,看著鄭舒的面孔陷入沉思,“也就剛出家吧,真沒多久?!?/br> 也幸好鄭明不考慮“剛出家”和“怎么長了這么長的頭發”之間的內在聯系,不然場面恐怕還要再尷尬。 “那小道長這回下山是有什么要事嗎?” “沒什么大事?!甭寰沤p描淡寫地說:“跟自己男人動手切磋了一下,一不小心手重了點,再睜眼就在這兒了?!?/br> “……”鄭明僵硬了,他呵呵干笑了兩聲,覺得自己大概是耳朵出了點什么毛病,“小道長說什么?” 一旁的鄭舒一個勁兒地拋眼神給洛九江,幾乎想求求他千萬別這么老實。洛九江收到了他的眼神,當機立斷立即改口:“之前開玩笑的。我這回下山來,主要是為了打游戲——山上信號不好?!?/br> 在這兒混了一下午,洛九江不但知道了游戲是用“打”的,還知道了wifi信號是個什么東西。 一聽這個答案,鄭舒在心中長嘆一聲,手掌啪嘰一下就嚴嚴實實地拍在了自己雙眼上;而鄭明實在拿不準這兩個回答哪個更讓人傷心一點,只是發自內心地覺得有此繼承者,道教真是后繼有人,眼看藥丸。 鄭明多看了洛九江兩眼,又有了個新的疑惑:“小道長你這個t恤……你們做道士的也喜歡哈利波特?” 洛九江雖然不知道這位名字古怪,額上篆刻著閃電、手持奇門兵刃筷子棍的綠眼妖族究竟是個何方神圣,居然知名到連衣服上都有他的大頭照,但這也不妨礙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微微一笑:“正是。善人有所不知,外來的和尚好念經啊?!?/br> 鄭明:“……” 鄭舒:“……” 幸好鄭明并未逗留多久就離開了,不然鄭舒估計自己一個突發性心臟病是少不了的。 鄭明前腳一走,后腳鄭舒就趕緊撲過去關門。他轉過身來握住洛九江雙手,簡直要當場淚流滿面:“洛哥,你為什么這么誠實呢?” 洛九江的態度相當坦然:“通常情況下,我說實話,因為謊言并無必要?!?/br> “但你也不是從沒說過謊吧?” “嗯?!甭寰沤吞@點頭,“需要我說謊的那些存在,后來基本上都被我擺平了?!?/br> 鄭舒:“……” 洛九江并無恫嚇他的意思,這么說也只是和他開個玩笑。眼見鄭舒一臉無語,洛九江自己就先在眉梢眼角沾染了三分笑意。他和聲問道:“令兄叫‘證明’,你叫‘證書’,你們兄弟兩個的名字倒是有趣?!?/br> 誰知他不提這個話題還好,一提這件事,鄭舒登時顯得更加半死不活。他一頭往床上栽去,悲憤莫名地喘了口氣:“那你是不知道我那剛生下來的小弟弟叫什么?!?/br> “叫什么?” “鄭炬,他叫證據!我就奇了怪了,我爸媽要是再生一個老四,那是不是還要起個名叫證婚人??!” 洛九江這下就明白了,這兄弟倆雖然一個看起來成熟些,一個看起來頹廢些,但那同出一轍的偶爾抽風和不靠譜感究竟來自何方。 都是祖傳的,改不了了。 當天晚上就有電工過來找到短路地點連夜修好。洛九江對于這種“在銅絲里流淌的電”嘖嘖稱奇,鄭舒實在是怕他再一個甩手就是球形大閃電,再三警告他不要玩電線才放下心來。 鄭舒給洛九江安排了一間客房住下,還塞了他一個ipad,答應他明天給他買個手機還有手機卡,沒忘記囑咐這大仙兒早點睡。 說實話,這么干的時候鄭舒心里還有點小小的成就感:以往都是他哥這么安排他,現在總算輪到他這么安排別人了。 等半夜鄭舒迷迷糊糊醒來,下樓往廚房冰箱里拿聽可樂喝的時候正路過洛九江客房,無意之中發現對方屋里的燈居然還亮著。 他下意識翻過手腕看了眼自己的夜光手表:凌晨三點。 不是吧,這么拼? 鄭舒敲開了洛九江的房門,然后,怎么說呢……他毫不意外地看見洛九江手如疾風,指帶殘影,正在噼里啪啦地打游戲。 ——這丫還學會了語音罵隊友菜雞和送人頭。 鄭舒:“……” 他堂堂華國的封建余孽,就這么毫不費力地被資本的糖衣炮彈腐蝕了? “都已經這么晚了,明天不是還打算出門的嗎?洛哥你真不用睡?” 洛九江聽他說話,隨手放下了那個ipad——反正以他的手速和cao作,就是扔下個二三十秒也死不了:“別擔心,修煉到了我這個程度,已經辟谷不食,無需眠休,可以一氣從青銅打到王者?!?/br> 鄭舒:“……” “對了還有?!甭寰沤芨信d趣的笑起來:“原來你們這里也有‘修仙’這個說法,而且看起來還很普遍是嗎?” 胡說!他們都是社會主義接班人,哪能隨隨便便就修仙。鄭舒剛想搖頭,突然意識到洛九江可能是被什么情況誤導了:“你在哪兒看到的?” “舊浪圍脖上啊?!甭寰沤p輕松松地說。 “……”鄭舒一時沉默了,他先是不知說什么好,過一會兒才艱難地開口:“你注冊了舊浪賬號?你沒有郵箱吧?” “所以我還千度了注冊郵箱的步驟?!?/br> “……”鄭舒覺得自己簡直是在鬼打墻:“用你的繁體字千度的?” “這倒沒有。我發現一個功能叫‘麥克風’,還挺好用的。你們這里生活真是又有意思又方便啊,我一個不擅文字的朋友肯定很喜歡這里?!?/br> 麥克風……那就是語音輸入了。鄭舒無聲地在心里砸了會兒墻:他一個現代人教人家千度的時候都忘了這項功能,結果還是人家修仙人士自己摸索領悟出來的。 兩人說了這一小會兒話,洛九江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回頭看了一眼,他那被丟下的ipad上已經跳出了大大的“失敗”二字,顯然是在他不作為的這兩分鐘里被人推了水晶。 “啊呀,輸了?!甭寰沤粗聊恍α诵?,徹底把ipad扔到一旁。 從見面開始,洛九江無論面對什么新事物都上手極快,如今難得看這位人生贏家吃癟,鄭舒連睡意都消磨了一半。 清醒一點的鄭舒總算想起了他們剛剛究竟是怎么聊到“語音輸入”這個話題的,他不再繼續在門口呆站著,自主往屋里去了兩步,隨手拖過一張滾輪椅子坐下。 “剛剛話題走岔了。那什么,我們這兒的修仙就是熬夜的意思。凌晨一點睡覺煉氣,兩點筑基,三點金丹四點元嬰……” 洛九江聞言登時噴笑出聲:“很好很好,原來結丹結嬰都能變得如此容易,我這些年當真是白活了?!?/br> “都是說著玩玩的嘛,不當真的?!北緛砭W上也就這個話題打趣的歡,但今天真遇到一個修仙人士,當著人家專業人士的面談論這個,鄭舒還真有點不好意思,連聲音中都帶了點忸怩。 “也未必不能成真。如果你們所有人意志都夠堅定,對此事的信念也足夠充沛,此事也未必沒有可能?!?/br> “啥?”鄭舒當場愣?。骸斑@不就是個網上的普通沙雕段子?” 洛九江沉思了一會兒,最終給出一個比較穩妥的答案:“按你們的說法,現在它確實只是個段子。但如果此方世界的每個人——我說是每個。假使每個人都篤信這條道理,同時再有一半以上的生物加以認同,那它或許就可能成真?!?/br> 鄭舒:“一半以上的生物意思是?” “自然是飛禽走獸、魚鳥蛇蟲,莫非你們這里沒有?我看你們家還養了貓啊?!?/br> “……外國人估計只知道魔法,不理解修仙什么的我就不提了,飛禽走獸哪有這個腦子。魚鳥蛇蟲就更慘了,腦漿湊一塊可能就一咖啡匙吧,估計還沒有我小指甲蓋大。再說要是全人類真的都能眾志成城,那相信世界和平不好嗎?干什么不比瞎熬夜強?” 聽聞洛九江這個匪夷所思的前提條件,鄭舒當場陷入瘋狂的吐槽模式中。 “說起來,大神,聽你的意思,難道你們那邊魚鳥蛇蟲都能人手一票,自發公投嗎?” 洛九江脾氣極好,連續聽著鄭舒的反駁也不動氣。他略略攤手:“你們這里物種有些貧乏,并無和人類并稱的生物。我們那里至少有妖族,也有幽魂。而且我所在那方世界的過往和你們也并不一樣,雖然都是祖神開天辟地,可我們那里分離混沌的乃是一條神龍?!?/br> 真是個典型的修仙世界啊,鄭舒聽著眼睛都有點發直。他是沒法想象人類怎么跟妖族和鬼怪混住,但是…… “我們這里雖然沒什么妖精鬼怪,但物種一點都不貧乏?!编嵤娉烈髌?,很快就提出了相當有利的證據:“洛哥,你那個世界,有沒有過金頭發、綠眼睛、白皮膚的人類,或者卷頭發、棕眼睛、黑皮膚的人?” “那不就是妖怪化形嗎?”洛九江不解道。他現在還穿著那件妖怪化形的t恤呢。 “呵呵呵呵,這就是洛哥你有所不知了。你要是好奇,明天我帶你去好好瞧瞧?!编嵤婀首魃畛恋刭u了個關子,背著手慢悠悠地站起來,不疾不徐地離開了洛九江的房間,心底下只覺得一片大爽—— 贏了! 黑種人和白種人他們那邊沒有! 我們達爾文進化論物競天擇出的人類,種類一點都不貧乏! —————————————— 心里惦記著要給這位天外飛仙好好開眼界的事,第二天鄭舒難得起了個大早。 鄭舒樂呵呵地先是在腦子里大致過了一遍“土包子進城基本行程”,又打電話跟會所約好了今天晚上,然后晃晃悠悠地下樓吃點早飯。 他平時不到上午十點絕不起床,家里王姨都習慣了他這套行程,因此驟然看他出現在廚房都嚇了一跳,隨即不得不為難地跟他解釋給他的早飯還沒做好。 他今天實在起得太早了,這個點一般不用給他預備飯的。 “你哥的蓮子枸杞粥還有,你要不要來一點?”王姨怕他餓著,特意給他提出了另一個選項。 鄭家兄弟兩個口味不一樣,大哥鄭明是典型的中國胃,主食可以配花卷饅頭包子燒餅,但早飯里一定要有粥喝。 至于鄭舒的口味就俏氣多了,牛奶橙汁南瓜汁全都不忌,吐司沙拉三明治蛋糕也行,偶爾有奶油湯都能將就兩口,可他就是膩味死粥了。 據鄭舒事后回想,可能是小時候天天早晨大哥都天天抱著他喂粥,實在是喝吐了。 “沒事沒事,那我哥早晨吃的煮雞蛋有沒有多的?要是有就給我兩個,我就著牛奶和生吐司吃就行?!编嵤嬉膊挥嬢^這個,自己先去拉開冰箱拿了瓶牛奶—— 他沒能拿出那瓶牛奶。 他面目呆滯地看著自己冰箱里出現的莫名物體。 他無話可說地面對著自己家的冰箱。 這怎么回事?這不對勁兒??!鄭舒腦子里幾乎咆哮出了一個小劇場:明明不是這樣的,他凌晨三點下樓拿肥宅快樂水喝的時候冰箱都不是這個樣子??! 這他媽是冷藏層,不是冷凍格吧! 也不怪如今他站在冰箱前發傻,原本好好的冷藏層冰箱如今冰天雪地,玉柱瓊山。從冰箱內層頂上倒掛下幾十道晶瑩透明的纖細冰柱,而冷藏格地已經被光滑平整的冰面鋪了厚厚一層,單開外觀甚至有點肖似鐘乳石洞。 而冷藏層里原本的幾瓶牛奶,一打雞蛋,還有他的肥宅快樂水,如今都被封進厚厚的冰層之中,隔著冰面的折射,看起來甚至帶點縹緲的藝術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