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碧姜jiejie,青云jiejie去哪兒了?”碧姜一伸手,指向外邊??辞嘣频臉幼?,是心急沒能見到周梁,說不得是去碰運氣了。 綠衣抿嘴一笑,媚意十足,“依我看,青云jiejie是想和侯爺來個偶遇。最好是能讓侯爺一見傾心,便不用再此苦等。青云jiejie到底是想得天真,這可不是落花巷,侯爺哪里是想見就得見到的。你且等著,她很快就會回來的?!?/br> 果真,不到半個時辰的樣子,青云回來了,臉色難看。 “那小荷姑娘,自己亦是一個奴才,管得可真多?!?/br> 綠衣朝碧姜遞一個眼神,心照不宣。 晚飯和午飯差不多,只不過饅頭換成了米飯。偌大一個侯府,萬沒有養不起人的道理。碧姜想著,得趁著現在有吃的,趕緊養些氣力。 再次看到她快用了半碗飯,青云把筷子一擱。 “碧姜meimei,你這么個吃法,莫不想辜負你娘的一片苦心?” 中午碧姜沒有反駁她的話,這一次她又重提,碧姜立馬臉一冷,涼涼地看一眼她,“此地不是落花巷,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沒人攔你。反之,我想做什么,那是我的事情?!?/br> 青云不想她會說出這樣的話,頓時覺得很是生氣。自己一番好心,別人不領情,還覺得自己多管閑事。 “好,我不管?!?/br> 她起身,徑直回了房。 綠衣眼睛一直看著碧姜,帶著探究,“碧姜jiejie,青云jiejie好像真生氣了。她是一番好意,怕你……” “擔心好自己吧?!北探垌刺?,繼續吃飯。 除了送東西,幾人像是被忘記一般,再沒有人來看一眼。眼見著夜幕低垂,還是不見有人來找她們。 青云一面生碧姜的氣,一面希望秦夫人會派人來請自己去侍候侯爺。等著等著,竟睡著了。 碧姜從她們的氣息中聽出,兩人都已入睡,于是輕手輕腳地起身。換上送來的灰色衣服,悄悄地出了臨水園。 侯府里的布局她是知道的,東面那里有一扇小門,是通往公主府的內門。幸好她身量小,又穿著灰色的衣服,竟一路摸到那里。 只是那門緊閉著,門是從公主府那邊閂著的。這是她的主意,她可以自由出入侯府,而侯府的人,想要進公主府,必須得經過她的允許。 突然,似乎有腳步聲傳來,她連忙往旁邊的樹后面一躲。 今夜月色做美,她能看清來人是個男子,身量修長,一身青色直襟長袍。他孤身一人,連個隨從都沒帶。 依稀有些記憶中的樣子,她認出男子。不由心道,周梁這時來此地做什么? 她疑惑著,就見周梁用手在門上輕叩三下。他的側顏模糊,看不真切,但可以肯定俊朗一如從前。 過了一會,那邊有人回道:“侯爺請回吧,殿下已經歇了?!?/br> 一聲過后,再也沒有另外的話語。夜靜下來,碧姜看著周梁站在門那里,還未離去。他似乎在看著那扇門,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遠處有燈籠的火光漸近,等人走得近了,正是扶茶。 “侯爺,公主還不見您嗎?” 周梁沒有理她,抬起頭,眼神越過那道高墻,像是要穿過去,窺見那邊的人。他雙手背在后面,寬大的袖擺處,用暗青色的線繡著松竹。袖子里,修長的手指交在一起,握得死緊。 “侯爺,公主許是還自憐臉上的傷,不愿見您。妾身知道,公主的心里一直都有侯爺,若不然,也不會讓妾身來替她照顧侯爺?!?/br> “她……難道不知道,我并不在意。為何……寧愿見據九那人都不愿意見我?”他的聲音低沉,像呢喃一般。 “敬國公……在公主的心里,或許是不同的吧?!?/br> 他猛地轉過頭,看著她,神色未辯。 借著燈籠的光,碧姜看清了他的樣子。依然是那樣的俊秀無雙,只是眉宇間有一絲郁色,不如當年的光風霽月。 她十五歲時,父皇開始替她挑駙馬,唯周梁最合父皇的心意。原本在她十八歲的時候,應該嫁進侯府。只是不想,那年父皇駕崩,二皇兄登基沒多久就死了,死得蹊蹺。 江山落在年僅五歲的侄兒身上,主幼而朝不穩。 他們肅氏,自來子嗣不豐,加上內宮傾扎,長大的只有二皇兄和她。雖不是同母而生,兩人感情一向很好。 她自小跟著二皇兄一起,劍術騎射,樣樣精通。父皇命人教導他們兄妹,一視同仁。 二皇兄一死,燕赤人想趁機而入,她率兵出征,一去就是八年。再加上憑空多出的三年,足有十一年。 十一年了,曾經的翩翩如玉公子,變成了沉穩的男子。他的眼神沒有了記憶中的那種清澈,幽幽沉沉的,像蒙著一層黑霧。 而此時,他的聲音響起,將她的思緒拉回。 “不同?據九那家伙行事陰狠,公主一定是被他所蒙蔽?可惜公主不肯見我,若不然…………” “侯爺,比起敬國公,您的身份也是不差的。何必處處忍讓他?” 周梁眸色瞬間冰冷,要是據九真做過什么,他當然好回擊??蓺獾氖?,據九根本就什么都不做,只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無論是朝上還是朝下,視他如無物。 他知道,對方是蔑視自己。 這種蔑視比做過什么還要令人難受。 秦夫人隱約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她愛侯爺,侯爺的一喜一怒她都能摸清原由。忙露出心疼的樣子,“侯爺,您出門也不帶個人,也不多加件衣服。夜深露重,您莫要傷了身子,妾身看著心疼?!?/br> 扶茶說著,試著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他袖子一拂,避開她的手。 他長腿一邁,人已走開十幾步,扶茶手還僵著,恨不得絞碎帕子。終是回頭不甘地看一眼緊閉的門,轉身跟上他的步伐。 等他們都走得遠了,四周沉寂下來,碧姜才從樹后直起腰身。只覺得渾身難受,暗自懊惱現在的身子不爭氣。 她手撫著腰,慢慢地手僵住,不可置信地抬頭。 高高的墻頭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黑衣墨發,發散著,雌雄莫辨。 “她”的容顏與月同輝,皎皎如美玉,星子般的眼睥睨著她,一臉玩味。 修長如玉竹的手指伸出,朝她勾了勾。 這般場景,似曾相識。 第11章 那一年她十三歲,與父皇和皇兄在京郊皇家獵場狩獵。趁著午后無人時,她偷偷一人溜出別苑。 而彼時的“她”,不過是個八歲的孩童。 怪只怪“她”長得過份好看,雖然穿得破舊,卻掩不住堪比日月的美貌。她記得,自己為了讓“她”臣服,慌稱隨身挺攜帶的人參榮養丸是毒丸。只要“她”聽命于她,她就會給解藥。 “她”似乎考慮了一下,便毫不猶豫地吃了所謂的毒丸。 高墻上的“她”不知何時欺身到她的面前,修長的手中,躺著一枚藥丸。熟悉的人參味而撲鼻而來,她啼笑皆非。 “吃了它,以后聽命于我?!庇袷鄵舻穆曇?,多了一分暗沉。 這句話,她依稀記得當年自己,亦是如此說的。 她接過藥丸,看著“她”,“既是要聽命于你,不知你有什么東西可以讓我傍身。如你所見,我身無長物,身子瘦弱,若沒有外物相助,鞏難以與任何人抗衡?!?/br> “她”似乎愣了一下,好看的眉頭微皺。她仰望著,脖子發酸,“她”好像又長高了。原本就已超過她的身量,現在看起來,比從前的她高出差不多半個頭。 從前的自己,無論在女子中,還是男子中,身量都是高人一等。 她的眼神,無一絲畏懼,“她”眼里的星光熠熠,在夜里似長明燈一般,替她指引了心里的方向。 縱然不會向“她”表明身份,她依然能感到從前的那種信任。 “她”一言不發地消失在墻頭,不多一會兒,一個小包從墻的那邊丟過來。黑色的布料,入手沉甸。 她放在手中掂了掂,打開一看,都是她身邊暗衛們常用的東西。各種瓶子,里面裝著用途不同的藥丸。 藥丸的功效,她一清二楚。 里面還有一把小匕首,大小正合適。她收起匕首,把藥瓶之類的重新包好,悄悄地離開。 一路摸黑前行,到了臨水園,仔細聽著動靜,見無人發現,忙閃進園子前面的假山里。把小包里的東西拿出來,分別藏進假山的各個隱蔽之處。 藏好后,再檢查一遍,確認不會讓人發現,才離開。 她走后,一道黑影閃進來,看著假山的四周,若有所思。 屋子里,綠衣和青云都睡得很沉。今日算是折騰得狠,想必她們都很是乏累。碧姜忙活了一陣,反倒有些睡不著。 她把匕首壓在枕頭下,莫名覺得心安。重生后的那種無力之感,突然間被另一種力量填滿。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力量,充滿了她的四肢百骸。 一覺睡到日三竿,臨水園本就沒人來。碧姜她們幾個就像被人遺忘一般,若不是有人想起了她們,只怕就會由著她們睡死過去。 來人是那位名喚小荷的丫頭,一看到她們還睡得香甜。就算是有些不雅的睡姿,都難掩那一身的媚態。 小荷當下就黑臉,冷冷地道:“都什么時辰了,你們怎么還不起身?真當自己是主子姨娘?” 碧姜已經醒了,不過是不想起身而已。聞言慢悠悠地坐起身,冰涼涼的眼神看過去。 “看什么,你們還不趕緊梳洗換衣。一個個像主子似的,還要別人侍候,真不知道是些什么玩意兒?老夫人要見你們,換好了跟奴婢走吧?!?/br> 碧姜原本眼神是涼的,聞言微瞇著,隱有殺氣。她的手握得緊緊的,深深地吸著氣。只覺得耳畔響起號角,全是廝殺聲,她騎于馬上,揮著長劍,將敵人斬于馬下。 若真是那樣的光景,豈由得了一個奴婢在自己面前放肆。 小荷覺得這姑娘像要吃人一般,心驚rou跳,忙矮了氣勢,“奴婢是為你們好,若是被老夫人知道,恐怕有你們的好果子吃?!?/br> 碧姜冷冷一笑,“那真是多謝你的好意了?!?/br> 最是平常不過的話,小荷愣是聽出殺氣。再望過去,見對方已經下床穿衣,樣子瘦瘦弱弱的。心道許是自己看花了眼,不過以后還是要收斂一些,萬一這幾個狐媚子得了侯爺的寵愛,想收拾自己一個丫頭,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那邊碧姜自顧穿著衣服,把匕首藏進腰間,真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會忍不住殺了這不敬的丫頭。 這丫頭應該慶幸自己現在是個嬌軟無力的女子,否則小命難保。不過話說回來,若她還是公主之尊,誰人敢在她面前放肆。 包括老侯夫人,怕不是恭恭敬敬地來給她請安,哪里敢喝令她前去相見。 憶起當初父皇替自己訂下侯府這門親時,曾提過一句,老侯爺是個不作為的,老侯夫人是個拎不清的。如此不著調的夫婦,倒是生了一個好兒子,算得上是歹竹出好筍。 現在看來,這筍長得也不好,都讓蟲給蛀了。 反過來一想,這丫頭并無什么大錯,自己現在的身份確實不會讓人有好感。受到別樣的對待,亦不能怨天尤人。 但不代表,她就要適應現在的身份,任人踐踏。 小荷被碧姜的殺氣給驚到,悶著氣不吭聲。待看她們要換上的正是昨天拿來的下人服,有些幸災樂禍??梢娝齻儞Q好衣服后,依然是一樣的貌美如花,臉色又難看起來。 這些狐媚子,就是不能給好臉。 “走吧?!彼褐^,走在最前面。 綠衣看了碧姜一眼,心里忐忑著,“碧姜jiejie,你說老夫人為何要見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