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胡御女案子的關鍵在于查毒源,預言者的案子關鍵在于查作案目的。 至于秘戲圖,看起來像是和異人盟什么寶貝有關,但這個東西為何會出現在異人盟組織里地位并不重要的莊掌柜手里?若真是寶貝,莊掌柜在執行盟主周筠的任務的時候,把這東西就藏在衣柜下面的暗格里,是不是有點太草率? 秦遠回到大理寺后,就對著平陽縣的地圖研究半晌,要來平陽縣的縣志,追溯平陽縣的歷史,又去問了博學多才的溫彥博,有關于仙壇山的情況。 地圖上的平陽縣所繪制的三座山,唯有仙壇山與‘長生’有關。平陽縣的縣志上有記載,在仙壇以東,上有平石,方十余丈,平石旁有竹林,風來成韻,為東晉最著名的方士葛洪煉丹之處。而今仙壇山上,據傳還留有葛洪遺跡。 葛洪修煉高深,他不是沒有堪破天機的可能?;蛟S真有關于長生的秘密,就被葛洪藏在了仙壇山內。 但或許也沒有。 看似關鍵的最后一頁被撕去,令人疑惑具體藏寶的地點為何。卻也有一種可能,對方了解過他,知曉他有破解圖冊秘密的能耐。圖冊就故意做得像真的一樣,留了懸念,勾走了他的思路,讓他一門心思往長生方面想。 策劃者便想讓秦遠以為:他的存在,觸發了異人盟對長生的追求,他有危險。 再回憶藏著秘戲圖的莊掌柜的供述,聲稱是受盟主周筠指使,想活捉他。預言者則故意寫一封破綻明顯的勾結信,透過突利可汗向他宣告:預言者的存在真的很危險。 兩件事的共同點都屬于挑釁,針對他進行挑釁,也是對朝廷進行挑釁。 秦遠覺得盟主周筠突然失蹤的時機很奇怪,周筠后來突然在莊掌柜口供中出現,也很奇怪。如果周筠真想對付他,選用周小綠絕對會比莊掌柜順手。 再有,秦遠當初有疑惑,想細審莊掌柜的時候,莊掌柜就被滅口了。 …… 秦遠邊想邊吃荔枝,吐了一堆荔枝核在桌上,然后推窗扔了出去。 “哎——”一聲叫短促的叫,還沒發音齊全就戛然而止。 秦遠垂首,發現有個小吏蹲在他窗下面,此刻被打了一腦袋的荔枝核。 小吏慌張于被秦遠發現了,露出一臉‘完了我要死了’的樣子,連連給秦遠賠罪。 “在這做什么?”秦遠問。 小吏尷尬有拘謹地把雙手背在身后,眼睛下意識地瞟向隔壁方向,嘴上說什么事都沒有。 秦遠瞇眼打量他,命令他背過身去。 小吏就背過身去,但兩只手這時候飛速地放到自己身前頭去了。秦遠注意到小吏手里捏著東西,袖子里似有東西蠕動,喝令他把手伸出來。 小吏任命地閉上眼,將那只抓著蛇的手伸出來,給秦遠看。 秦遠注意到蛇是無毒的,還被拔了牙。 小吏慌張地跟秦遠解釋這蛇沒有毒,只是單純用來嚇人的,真不會傷人。 “是長孫公讓你干的吧?” 小吏低頭不吭聲,顯然他不敢說。 “你也怪可憐的,就在這站著,蛇給我?!鼻剡h伸手將蛇接過來,跳出窗外,直接去了隔壁,把長孫無忌的后窗悄悄開了個縫,將蛇送了進去。 半個時辰后,隔壁傳來長孫無忌的爆吼。 秦遠樂哈哈地笑起來,雙手交叉,托著下巴,看著門口的方向。 不多時,長孫無忌沖進門來,將一條打死的蛇丟到秦遠的桌上。 “干嘛這么生氣,咱們之間的恩怨,真不用連累這無辜的生靈?!鼻剡h嘆息地看著桌上的尸體,“你死得冤,有怨氣就去找那個姓長孫的人,是他弄死你的,還拔了你的牙?!?/br> 長孫無忌沒話可說,因為放蛇的事兒是他先動手的。 “案子查得怎么樣?你這樣拖拖拉拉,什么時候能破?你當大理寺是養閑人的地方么,由著你這么混?異人盟的案子一件接著一件,鬧得人心惶惶,你每次破案都只破表面一樁,卻抓不住真正的幕后黑手?!?/br> 長孫無忌開始轉移炮火。 “我看等你查明白異人盟怎么回事,那些人早就老死了。你現在便隨我去參奏,請圣人直接剿滅異人盟?!?/br> “破案要時間的?!鼻剡h不惱,語調慢悠悠地說明。 “你要多少時間,一天一個月一年十年都是時間?!遍L孫無忌仄仄逼問。 “這是公報私仇?”秦遠問長孫無忌。 “錯,之前是遷就你,我才沒多言?,F在不想遷就了,就要公事公辦。聽清楚,這是公事公辦!”長孫無忌糾正道。 “我明白了?!鼻剡h恍然大悟,立刻吩咐屬下去緝拿第一酒樓的老板隋風云,告訴長孫無忌,“瞧給你氣得,時間我就不多要了,一個時辰如何?” 第76章 無所畏懼 長孫無忌忍不住嗤笑一聲, 問秦遠:“區區一個時辰之內,你就能破案?” “可能吧?!鼻剡h道。 長孫無忌不太相信地斜睨秦遠一眼,故作緩聲質問他什么叫‘可能’。 “你若敢虛晃我一槍,咱們當即就進宮?!?/br> “進宮就進宮,誰怕誰?!?/br> 反正就算事兒成不了, 大不了他多拍點馬屁哄李世民。 秦遠從長孫無忌那里離開之后, 扭頭就吩咐下屬, 立刻封鎖長安城, 所有城門禁止出入,全城戒嚴。 小吏為難, 這長安城可不比其它地方的小州縣, 大理寺可沒有隨便封鎖城門的能耐。 秦遠摸了摸身上,并沒有帶李世民之前御賜給他的令牌,干脆對小吏道:“這是長孫公的命令,緝拿要犯,誰敢耽誤事誰負責!” 國舅爺的命令自然是有用, 小吏應承,匆匆去了。 秦遠隨即騎馬直奔第一酒樓, 大約不足半柱香的時間便趕到了。前一步來此抓隋風云的衙差們,已經先將酒樓包圍封鎖。領頭的衙差王振正打算趕去回稟秦遠,在酒樓門口碰見秦遠了, 他便立刻回稟情況。 “屬下們剛剛來酒樓的時候, 掌柜說隋風云在房間里。但屬下們去屋里面根本就沒見人, 床鋪是亂的, 衣柜里的衣服都被扯了出來,人似乎逃了,走得很匆忙。屬下們在地上撿到了一片這個?!?/br> 衙差將龜甲呈給秦遠。 龜板上有刻字,龜甲上頭有灼燒過的痕跡,已經開裂。由此可知,這龜甲系為占卜所用。龜卜占法是最古老的占卜之法,根據龜甲上燒灼后產生的裂紋來推測人事的吉兇,此法失傳已久。 “現在人逃了,就算全城戒嚴,可長安城這么大,去哪兒找人去?”衙差們之前領命告退的時候,聽到了秦少卿與長孫公的賭約,此刻便很為秦少卿擔心。一個時辰破案,這也太難了。 秦遠思量片刻后,問衙差:“從大理寺到這里,你們騎馬過來要多久?”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蓖跽竦?。 “這么短的時間……你們到的時候,掌柜說他人就在屋里?!?/br> 秦遠想到了什么,直奔隋風云的住處,查看了下扯亂的被褥和衣柜,再看屋子里的其它擺設都整整齊齊。秦遠詢問殿內伺候隋風云起居的丫鬟,讓她好生看看衣柜,隋風云平常穿的衣物是否都在柜內。 “除了今天穿的,還有一件洗了的,都在?!毖诀叩?。 “他今天什么時候起床?”秦遠問。 丫鬟:“店里頭一向忙活,隋老板還要掌勺做菜,每天都是天剛亮就起來去廚房忙活?;旧隙际敲刻煸顼埫钔炅?,回房小憩片刻?!?/br> 怪不得床鋪是亂的,隋風云忙活完早飯會回來再睡一覺。 秦遠拿著手上的龜甲,用指甲在龜甲上灼燒過的地方刮了一下,并無黑色的灼燒過的浮灰下來。如果是剛灼燒過的龜甲,表面黑色的部分應該好刮下來下對。再環顧屋子里的環境,在桌子中央有一盞油燈,秦遠用手指去沾了下油,是涼的,沒有半點熱度。 這丟在地上的龜甲,明顯是想告訴他們,隋風云是通過占卜吉兇發現自己有危險,提前逃了??墒怯蜔羧绻娴谋稽c亮,焚燒過龜甲,油溫退熱慢,應該不會在這么在短的時間內變涼。 秦遠命王振等衙差們將酒樓封鎖好,任何人不準進出,包括自己人。 王振不解地望向秦遠,“難道隋風云并沒有逃出酒樓?” “有這個可能,所以你們要派人仔仔細細搜查整棟酒樓。這里是他經營數年的地方,難保會內有乾坤?!?/br> 王振等人立刻領命去辦。 只要人在第一酒樓,他們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挖出來。 秦遠召來酒樓的伙計,詢問他們隋風云平常都有什么愛好。 “隋老板人很簡單,每天就是早上起來干活做菜,做到晚上就回屋睡覺,平常除了在灶臺前頭轉,就沒瞧見他干過什么別的事情。甚至酒樓應酬,多數都是由掌柜去cao辦,他就愿意掛著一身油煙味兒在廚房做菜?!?/br> 酒樓的伙計們基本上都是這樣的回答。 秦遠再問那個伺候隋風云起居的丫鬟,問她覺得自家郎君有什么反常。 “除了偶爾出去一趟,就如大家所言,圍著灶臺做菜,沒有別的事?!毖诀叩?。 一炷香后,衙差們搜查遍了第一樓的所有角落,卻沒找到密室、地窖之類的地方。 王振有些喪氣地來跟秦遠回稟:“屬下等把這第一酒樓上上下下,一寸寸都仔仔細細搜查過了,沒發現有藏人的地方。會不會這隋風云已經跑出去了?” “他與普通人不同,再說她也沒有時間跑?!鼻剡h嘆畢,就帶人來到了廚房。 這里是一處院子,共有四間房,大廚房、小廚房、柴房及儲菜房。大廚房的的后窗對著酒樓方向,每次傳菜的時候,都是從大廚房后頭的大窗傳遞。廚房里共有十二個灶臺,每六個排在一起,小廚房則在東屋,共有兩個灶臺。 據伙計交代,小廚房就是隋風云平常做菜專用,酒樓里別的廚子都不敢碰。 秦遠用手勾了一下灶臺上的鐵鍋,是活的。 王振等上前將鐵鍋抬起,灶臺下堆著一些草木灰,有黑石板橫在中央。移開黑石板,下頭有一黑洞。 王振等人要下去,被秦遠攔住了。 下面的漆黑不知有什么東西,隋風云很可能會痋術,秦遠不愿讓他們拿生命冒險。 “弄些艾草濕柴,放火煙熏?!?/br> 火點燃后不久,便潑水澆濕,扔進洞里。沒多久,就聽到洞里傳來咳嗽聲,更有蜈蚣、蝎子等物網上爬。大家慌忙用火燒死這些東西。對洞里人喊話,若再不出來,就直接放火燒了這洞。與此同時,差役們開始扒灶臺,預備將洞口挖大一些,這樣就能看清楚里面的情況,估量風險。 沒多久,被熏得眼淚直流的隋風云咳嗽著爬出洞口,被大家捉個正著。 等隋風云眼淚干了,依稀能睜開的眼睛的時候,秦遠才跟他說話。 “你該更聰明點?!?/br> 隋風云看一眼秦遠,認命地沉默著,沒吭聲。 王振等將洞口挖得更大一些后,就押著隋風云進洞,在洞內發現了數罐蠱和痋,洞西面的角落里,還綁著一人,瘦骨嶙峋,皮膚干枯,此時已經沒氣了。 看這人的死狀可知其身中痋術,再打量此干尸的年紀,大概近四十左右,身上穿著的衣裳已經臟舊不堪了,是初春時為了防寒的厚實料子。 秦遠命屬下小心將干尸抬上來,切莫碰壞皮膚,隨即又將干尸裝置于密封性較好的木箱之中 秦遠命人把周小綠叫來,又對另一名小吏低聲耳語了幾句。 周小綠抵達之后,靠近木箱,看了干尸第一眼,嘴唇就哆嗦起來。她眼睛干巴巴地看著干尸半晌,嘴巴張張合合半天,終于‘啊’地一嗓子喊出聲,嚎啕大哭起來。 “阿耶——”周小綠要撲上前去,抓住自己父親的身體,被秦遠揪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