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秦遠搖頭拒絕,表示自己還有公務要辦。目送倆女孩回院后,秦遠就騎著馬,直奔雍州府。 秦遠覺得周小綠的性格有些太過陰沉了,不像是十三四歲孩子該有的樣子?;蛟S她經歷的太多,以至于她早熟。鑒于近來他身邊總是會出現一些牛鬼蛇神,出于安全考慮,秦遠覺得還是查一下周小綠的身份比較保險。 周小綠所在商州上洛縣,離長安城不算遠。 秦遠到雍州府后,畫了周小綠的畫像,吩咐屬下連夜去商州府跑一趟,細查周小綠身世。 秦遠辦妥一切之后,本來該回家。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沒挪動步子,還坐在桌案邊,冥冥中總是有種強烈的感覺,讓他留在這里。 秦遠就隨便拿了本桌上的書打發時間。 一炷香后,小吏匆忙來敲門,看見秦遠后,小吏松了口氣:“幸好秦參軍在這?!?/br> “何事?”秦遠問。 “魏公貼出去的布告,終于有人來應了?!毙±粼儐柷剡h下一步該怎么辦。 “去把魏公、溫治中、秦將軍請來?!鼻剡h頓了下,“燒一鍋熱水吧?!?/br> 秦遠先行去見人。 來人是個六十歲上下的花白胡子老頭,皮膚粗糙褶皺,上眼皮下垂以致于擋住了眼睛,皮膚上長了不少褐色的半點,裸露出來的手、脖頸等處的皮膚皆顯老態。 老漢穿著一身白麻布衣裳,弓著身子拄著拐走路??匆娗剡h后,便要對其行禮,秦遠忙嘆不必,令人搬了凳子,請老漢坐下。 秦瓊:“為了驗證你確實是幫花牡丹代寫書信之人,你需要寫一些字讓我先比對?!?/br> 老漢應承,照著秦瓊提供的信的內容,抄寫了兩句話。秦瓊一瞧筆跡一致,懸著的心立刻落下了,對老漢笑容可掬。 “在下家住常安坊,姓夏,名知學,略識幾個字,偶而回去街上擺一張桌,代幫人寫信。只圖賺上幾文錢,給家里的孫兒買雞腿吃。我剛剛才聽說,衙門在找幾個月前幫那花姓小娘子代寫書信的人,就急急忙忙趕來了。時候有些晚,但我覺得這事兒拖不得,就讓我兒子送我來的?!毕闹獙W老態龍鐘地說道。 秦遠忙問老漢的兒子在哪兒。聽說膽小不敢見官,人在外面候著,秦遠就安排小吏現將夏老漢的兒子引到廂房歇息。 夏知學愣了下,忙對秦遠道他還著急回去,不打算多留。 “我此來就是想告訴使君一聲,那信是我兩個半月前幫花小娘子代寫?;ㄐ∧镒油形覍懶诺臅r候,憂心忡忡,似乎怕什么。我聽她說信里的內容,還在心中暗暗感慨,這小娘子想必是受了夫家的欺負。我給別人代寫信的時候,發牢sao訴苦的主顧都不在少數,我當時就沒把她的事兒當成什么緊要。我要是知道花小娘子會被人殺死,我怎么都要幫她一把喲!” “這怪不了您?!鼻剡h嘆道。 夏知學激動地用拐杖戳了戳地面,發出咚咚強有力的響聲。 夏知學感慨花小娘子死得可惜,“如花一樣的美貌,年紀輕輕,就那么去了?!?/br> “唉?!鼻剡h繼續跟著附和,直嘆可惜。 夏知學想起什么,詢問秦遠難道不該做口供? “這案子眾所周知,是魏公做主。我一個小小參軍決斷不了大事,還得勞煩您稍等片刻,我已經叫人去請魏公來了?!鼻剡h解釋道。 夏知學想了下,點了點頭,檢討自己起來的不是時候,不該叨擾眾位官員休息。 “沒關系,魏公可苦等你很久,今日終于把人等來了,他高興都來不及?!鼻剡h賠笑勸慰道。 “說誰高興來不及呢?”魏征大步邁進堂,笑著回了秦遠一句,就看向夏知學。 夏知學立刻瞧出來人不俗,忙站起身請禮。得知此人就是魏征后,他跟小心翼翼,再一次跟魏征請禮。 夏知學剛想把自己剛才說過的話對魏征重說一遍,就聽又有人來了。 溫彥博和秦瓊一同來,秦瓊的身后還跟著兩名‘押送’他的衙差。 夏知學得知這些人都是誰之后,表情越加惶恐,非常謙卑地應對魏征的問話。 魏征問完了之后,覺得這老漢說話沒什么毛病。他扭頭看向秦遠,發現秦遠正手托著下巴,嘴角淡淡勾起,一臉饒有興致得盯著夏老漢。那表情很像是一只貓,正準備捉老鼠。 魏征咳嗽了一聲,暗示秦遠有招就趕緊使,他現在還沒看出這位顫顫巍巍的老漢有什么jian惡之處。 秦遠也咳嗽一聲,問身邊的小吏熱水燒好沒有。 小吏趕忙依命,搬了木桶進來,往木桶里兌了適合人沐浴的熱水。 魏征、溫彥博和秦瓊都疑惑了,盯著地中央熱氣騰騰的浴桶,尷尬地看向秦瓊。該不會是他想當眾沐??? 秦遠命人在浴桶四周上了屏風,再將屋內的閑雜人等都打發走。 秦瓊越看這架勢越覺得秦遠要沐浴,他尷尬地小聲提醒秦遠:“雖說你長得比我們好點,挺耐看,可當著我們這些男人的面兒沐浴,不合適。噯,你膽子那么小那么怕血,臉皮倒是挺厚的呀?!?/br> “你去,伺候他沐浴?!鼻剡h對秦瓊道。 夏知學從見到浴桶開始,心里就有點慌,但面上還強裝鎮定。他忽見秦遠看著自己,吩咐那么一句話。夏知學就慌忙退了幾步,要往門口逃。 “不不不,你們這是作甚,我一大把年紀了,好心來報案作證,你們豈能這樣對我?!?/br> “就是??!”秦瓊不解,“如果這老漢真跟害我的人是同伙,你問就是了,當眾讓他脫衣沐浴。即便他愿意,我們還不愿意看呢?!?/br> “你還想不想洗清罪名,信還是不信我?”秦遠緊盯著秦瓊的眼睛。 秦瓊二話不說,就沖過去輕松地就扛起夏知學,將他放進了浴桶里。 夏知學跌進熱水桶時驚叫一聲,浴桶里隨之撲出浪花,水灑滿地。 秦遠讓秦瓊拿瓢舀水,往老漢臉上潑。 秦瓊牢sao大罵秦遠變態,但還是照做了。不一會兒,屏風后的秦瓊發出豬一般的嚎叫。 “誒,他的臉!被燙掉皮了!秦遠,我告訴你,你這樣欺負老人家太沒良心,禽獸不如?!?/br> 魏征聞言激動地站起身,隨即意識到哪里不對勁兒。剛才小吏倒水的時候,明明往里兌了不少的涼水,還試過水溫。再怎么樣,浴桶里的水都不至于把人臉上的皮燙掉…… 魏征忽然反應過來,急忙推倒了屏風,去查看老漢的模樣。溫彥博也跟去了。 秦瓊這時候已經盯著夏知學半脫皮的臉驚呆了,“他、他、他掉完皮的皮膚好像更年輕了?!?/br> 浴桶里的夏知學意欲逃離,但因為秦瓊的大手狠狠地按在他的后頸處,對方功力深厚,勁道十足,讓他根本不得掙扎的機會。 魏征伸手慢慢地扯掉夏知學左臉上半掉下來的皮,接著看到了完全不同的半張年輕的臉。再看他的手還有脖頸處的皮膚,也都已經被泡開了,撤掉表面的老皮后,露出的都是更為年輕的肌膚。 魏征立刻命人將夏知學的身體清洗干凈,他則手拿著剛剛扯掉的半張皮,送到秦遠面前,問他在何時看破了這件事。 “其一,他和送信的商人一樣,感慨了花小娘子的美貌,他們都不應知道花小娘子不蒙面紗時的樣子。其二,老者雖然極力表現自己的蒼老,但剛剛用拐杖敲地的時候,卻非常有力道。其三他供述之后非常急于離開?!鼻剡h頑皮地笑了笑,“說實話,其實沒有這三點,我依舊會懷疑來回應的人就是假秦瓊,只要他是晚上來的。因為假的畢竟是假的,光線不清楚,對于易容者來說比較有利于隱藏,更顯得真實?!?/br> 秦瓊被忽然點了‘名’,愣了一下子,隨即惡狠狠地瞪著浴桶里的夏知學,真想一巴掌扇死他。 隨后夏知學的臉就被清洗干凈了,一張長臉,不大不小的眼睛、鼻子和嘴,中規中矩,并不出眾。人很年輕,歲數在二十上下。 “你還有何話可說?”秦遠問。 假秦瓊認命地垂著頭,沒說話。 這時候夏知學的兒子夏大郎被引進來辨認,夏大郎嚇了一大跳,直呼這不是自己的父親,哭問大家自己的父親哪里去了。 秦遠料知這夏知學的身份肯定是真的,因為雍州府查案是會核實身份。他們發了布告后,假秦瓊等了幾日才來上門,是因為他要選合適人選,喬裝成給花牡丹代寫信的人。 秦遠問夏大郎,他父親何時張羅要來府衙,而他剛剛為何沒有陪父親進公堂。 “他今天照常出門擺攤子幫人寫信,黃昏前回來的時候,突然跟我說雍州府有個重要的案子需要他作證。到這府衙之后,他說他一個人去就行,怕我去害怕,再說衙門公堂也不是還是什么好地方,死過很多人,讓我不必沾晦氣。我以為父親是為我好,就乖乖在門外等候了?!毕拇罄衫蠈嵒氐?。 秦遠令夏大郎辨認一下剛剛家秦瓊所書的筆跡。夏大郎立刻否認,表示這不是他父親夏知學的筆跡。 秦遠扭頭問假秦瓊,“夏知學現在人在哪兒?” 假秦瓊還是一聲不說。 “酷刑伺候?!鼻剡h輕松一句,十幾個衙差就把各式樣刑具搬上來,往地上扔,發出哐哐的響聲。接著衙差們就要去扒假秦瓊的衣服,假秦瓊害怕了,交代了自己的住址。 真的夏知學被他打暈了安置在他家中,但還不至于喪命。假秦瓊還不敢殺下夏知學,因為夏知學現在死了勢必會引起雍州府的懷疑。所以他打算明天如常假裝出去擺攤,然后給夏知學灌些酒,令他喝醉失憶,再將他送回家,把這件事糊弄過去。 既然已經供認了,假秦瓊也不差把其它的事交代了。他坦白承認自己叫白染,以前跟變戲法的學藝過,加上自己領悟,漸漸通曉了易容術,不僅會將人模仿的很像,言談舉止也都可以。他是秦府里養的伶人,所以平常秦瓊的行蹤他大概都能打聽清楚。 秦瓊訝異不已,打量這廝容貌,還真一點印象沒有。 “給將軍表演的時候,我們的臉都會畫花,將軍自然不知道我的真面目?!卑兹疚窇值乜匆谎矍丨?,解釋道。 “這樣做的目的?”秦遠問。 “有人給我錢,還給我買了房子,告訴我這么做就可以恢復自由身,想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信我還留著,還有錢財,都在我歸義坊的住處?!卑兹咎拱椎?。 魏征立刻命人去搜查白染的住所,暫且將白染押入大牢,待明日再審。 “世上竟真有易容術?!蔽赫魅舴怯H眼所見,斷然不敢相信。 秦瓊和溫治中就不那么驚訝了,比起借尸還魂、鼠語之類,易容術真的是小事情,至少這易容術他們之前還都曾聽說過,只是沒見過罷了。 “這只能說明咱們書讀的少了?!睖貜┎ξ赫鞲锌?,就驕傲地跟秦遠道,“快跟魏公解惑,一定有哪本書寫過易容術,對不對?” “那我就勉強說一個,”在魏征跟前賣弄學問他心虛,秦遠不大好意思地笑道,“史書記載易容第一人,是東漢末年著名的方士左慈?!逗鬂h書》方術列傳里,講述左慈有一次被曹cao宴請,不小心得罪了曹cao,曹cao便命人殺他。左慈在情急之下,就鉆進墻壁,不見蹤影。實則他是易容成墻,躲過了追蹤?!?/br> 魏征恍然點了點頭,拱手對秦遠表示佩服。 “書我們是都讀過,但能做到像秦參軍這般學以致用,實在難得?!?/br> 秦瓊呵呵笑起來,挑眉不怕事兒大地質問魏征,覺不覺得害臊丟臉。 “前兩天不知道是誰,鉚足了勁頭想滅了我們雙秦兄弟!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呢,已經打算回參魏仆射一本!折子我已經寫好了,就等明天上朝的時候大聲朗誦?!?/br> 第38章 貓的獻血 魏征根本沒把秦瓊參本的事放在眼里, 秦瓊打仗說兵法, 魏征肯定比不過。但論文采辯才,魏征如果害怕秦瓊才叫奇怪。 魏征還是比較關注‘雙秦兄弟’這個說法, 他用嚴厲的目光來回審視秦瓊和秦遠二人。 “所以你們還是歃血結義了?” “沒有!”秦遠道。 “有!”秦瓊連忙糾正, 露出一臉得意的表情, “他不愿意出血,我就用貓血代替了?!?/br> “貓血?”秦遠疑惑地皺眉望著秦瓊, “為什么是貓血?” 秦瓊恍然, “啊,忘了跟你說。羅藝府上的那只黑白花貓,當初我們走得急,你沒找到它。你跟我屬下交代說要是抓到了, 就送給你。昨天我屬下從涇州把貓送來了,你的貓, 當然可以代你?!?/br> “所以,你、竟、然、傷、害、我、的、貓?”秦遠眼睛瞪圓了, 這比割破自己手指的事兒更嚴重。秦遠狠狠抓秦瓊的肩膀, 警告他這樣是虐待動物。 溫彥博在旁忍不住笑,“他殺人都不知多少了,何況是一只貓?!?/br> 秦遠聽這話更激動了,使勁兒晃秦瓊的肩膀問他黑白花在哪里, 現在怎么樣了。 秦遠來回搖晃的速度非??? 比一匹桀驁不馴的烈馬還有勁兒。秦瓊覺得自己腦漿都會慌得震蕩不停, 他頭頂梳的干凈利落的發髻, 幾乎被秦遠晃得幾欲凌亂散落下來。 “喂——喂喂……”秦瓊的喊聲因為搖晃劇烈的緣故抖了好幾個音,本來喊一個字硬是被弄出了無數聲疊字的效果。 魏征在旁看不下去了,咳嗽一聲,提醒秦遠還是要注意一下形象和禮節,雖然秦瓊的行為確實有些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