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問路(四星答謝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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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秋天,也許是一年四季最美最舒適的時節,葉子黃得深沉,處處滿樹金。 晚風有點動真格涼起來的意思。 自從79年2月14日,全國接收到戰斗通知,同月17日《人民日報》發表重要社論《是可忍,孰不可忍》之后,陳順來電話的間隔越來越長。 杜蘅留心每一次廣播,播報員的聲線一天比一天激昂。 直到那天,告全國人民,前線機場戰機起飛,二十萬大軍嚴陣以待,廣西、云南前線部隊進入陣地,火炮脫掉炮衣,標定射擊諸元,坦克裝滿油彈………保衛邊疆,自衛反擊! 遠在北京的杜蘅也有她的戰役。 當然,比起荷槍實彈的戰斗,她的戰役顯得很溫和。 面對每周一次的政治學習,組織考察,她的回答一如既往,她愿意為物理奉獻終生,她的愛人還在前線。 這個時節,銀杏婆娑。 今天下課前,趙瑞珍教授送了一片給她。 這是北京城千千萬萬銀杏中的一片,但它來自高能物理研究所銀杏大道。踏上兩側筆直挺拔的銀杏道,一路向前,通往的終點是正在籌建的正負電子對撞廳,選址已定,但距離建成以及88年實現首次對撞成功還有年頭。 核物理,高能物理有交叉部分。 兩個已逝的人,仍然是壓在杜蘅肩頭的政治大山,不容易移去。 核物理的真正內核她暫時接觸不到。 所以趙瑞珍教授送她這片銀杏葉是有深意的。 高能物理研究所對撞機是我國高科技領域的一項重要工程,正是急需人才的時候,他們夫婦并不懷疑她的天賦才學。銀杏葉,是雷鳴夫婦向她伸出的手。 銀杏葉真像一把小扇子,杜蘅想。 秋日傍晚,她獨自走出校園,紅霞今天要去見出版社編輯。入學后時間充裕,杜蘅把紅霞往年的文章一一謄錄出來,紅霞的真才實學很快見水花,稿酬一到手,必請客做東,兩位老嬢嬢也在她的請客范疇里。 北京上紅薯了,一出校門就能見到糧店前大排長龍。 鄧嬢嬢喜歡切紅薯絲熬粥,一見紅薯,難免提到陳順。 那年孫姑爺托人送來的紅薯真甜。 念的不是紅薯,而是陳順。 “你好,小同志,我想問個路??煞駝隈{幫我看看,上頭標的這個叁聯書店怎么走?” cao著蘇北口音,渾身恭謙的一位老先生。 杜蘅轉過臉,這位措辭儼然老知識分子的老者,有著一張膽怯的犯人面目,滿面風塵,形容干枯,眼神總在躲人,腰彎得像大蝦。 身上的深藍滌綸中山裝,新到發硬,每條迭放的褶皺清晰可見,衣服褲子都放過邊,他的個頭應該不矮,前提是不這么弓腰的話。 這些年,街上多得是這樣的人。 小心謹慎,膽小怯弱。 無論穿什么,臉擦得多干凈,肢體語言永遠是他們最濃的鄉音。一眼叫人看出他們的來歷,曾經社會面目不漂亮,不屬于好人民群落。 叁聯書店小灰樓是紅霞常去的地方,杜蘅掃了眼水漬暈染的簡陋地圖,就著圖,為老先生指明方向。后者沒用前胸內兜的鋼筆在紙上做標記,而是一個勁兒地點頭。 分別前,猶豫地指著校門詢問:“小同志,你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嗎?” 其實,杜蘅還是不大習慣別人喊她同志。 哪怕只是小的。 嶄新滌綸中山裝散發出很重的樟腦丸氣味,這是好人民群落的氣味。 她點頭,老先生很輕地說了聲:“這是好學校,我也曾在這教過幾年書,祝你求學生涯一切順利?!?/br> 他的話,一半給風刮跑了。 老先生謙卑地一再道謝,道謝中離開,毫無必要地把舉手之勞謝成天恩浩蕩。 天邊云層色彩豐饒。 風一到,樹上金色煽煽落下。 杜蘅望著落葉隨風的樣子,靜靜出一會兒神。 叮?!?/br> 自行車鳴鈴,一聲接著一聲,烏泱泱的自行車隊伍像江潮向前流動,是一個個歸家的身影,熱鬧嘈雜。 “同志,打擾了,我想問個路?!?/br> 熟悉的體嗅闖進秋風。 杜蘅怔住。 男人氣息從身后撲來,地上投著他的斜影,輪廓深刻。 一個熱騰騰的漢子,像那年春夜載著她上場部郵電局,他的汗氣很溫情,很好聞。 如果不是剛才的熱鬧人潮,或許她可以更早辨識出他的腳步。 杜蘅轉身,耀眼的夕陽在男人身后。身姿筆挺,白襯衫扎在軍褲中,有條有理,皮帶束出精窄腰身,軍靴新亮,意氣飛揚如同擦拭一新的鋼槍。 他的英武,棱角分明。 他放下手里的行李包,走近,長臂展開,歡迎她的檢閱。 “你要去哪?” 他的小妻子開口了。 沒有第一時間投入他的懷抱,美目泊著將落未落的眼淚,文氣漂亮。 這是他的日思夜想。 陳順煞有其事點點頭,再近兩步,抱緊她,深吸她的氣息,笑成她最熟悉的模樣。嚴正,溫柔。 晚風中,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這輩子,你去哪,我去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