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金珠 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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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蘭,把抱枕給她?!?/br> 聽從安芝的話,小蘭從后邊拿了個抱枕過來,到了沈歆懷里后她就緊緊摟住了,哭聲終于熄下去,嘴里不知道喃喃著什么,安靜了些。 兩個時辰前在沈府,婆子把她綁起來后,聽聞要送到寒山寺,大小姐掙扎著翻到在了地上,扎傷了好多處。 奉命送她們過來的mama并未多說什么,在將她們送到寒山寺的靜修院后,留下了傷藥和一些銀兩給安芝,隨后這位mama去找了主持,再過來時帶著兩個丫鬟,將衣物留下,那mama才交代了安芝幾句。 說下來和在沈府中的沒什么分別,不要讓大小姐離開靜修院,不要告訴別人她們是誰,屋外有婆子守著,院外還有僧人,她們得時刻照看大小姐,倘若出了事,她們的身契在沈府中,誰都逃不掉。 說完這些那mama就帶人離開了,安芝剛剛在這兒轉了一圈,這里什么都有,唯獨是沒有人,比麗園更加的冷清,一到夜里遠山壓過來,黑漆漆的,浸在夜色中死寂一般。 把人關在這兒,就算是沒瘋,日子長了也會變。 將膏藥都涂好,安芝給她蓋上被子,沈歆抱著抱枕眼淚還垂在眼角,若非知道沈家大夫人生了一雙兒女,她會覺得大小姐不是沈大夫人親生的,哪有母親會用那樣冷漠的眼神看待自己的親生女兒,讓人把她綁起來,一句都沒多問就將人送到了這地方。 回想起之前發病時大夫人對麗園的處置,在她眼里,大小姐的事是個恥辱。 可即便是如此,再多痛恨,也太漠然了。 “我出去看看?!卑仓诟佬√m留在屋里,走出屋子,山內清冷,迎面吹來的風像是二三月里的,凍的人發抖。 安芝往靜修院后面走去,遇上了兩個婆子,打了個照面也沒說什么,過了回廊后安芝翻上屋頂,挑了一處坐下,托腮看著天空。 快月半了。 橢圓的月亮垂掛在天上,任憑風吹云過,靜靜灑下銀光。 末了,安芝長嘆了聲,她還是太沖動了,二小姐來就來罷,也沒傷害大小姐,她喜歡閣樓內的東西就讓她拿唄,二小姐貪小便宜,拿了就走也不會刺激大小姐,之后她就可以趁著大少爺不在去君怡園看看。 她好不容易才進了沈府,又遇上這么好的機會,大少爺不在府中,他身邊那幾個護衛都跟著出去了,君怡園內只剩下些丫鬟婆子。 這下好了,被一塊兒給丟到了寒山寺,別說是進君怡園了,再想回沈府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看大夫人那架勢,吃穿用度上沒有虧待,但就是不愿大小姐留在府中,不論是出于什么理由,回去總是難的。 許久之后,安芝喃喃:“那現在該怎么辦啊?!?/br> 眼前就剩下一條路可走了,就是偷偷潛進去,可這樣的辦法之前權叔他們也派人試過,在外院就容易被發現,要真這么做的話肯定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沈幀那么聰明一個人,哪會給別人第二次機會。 可即使是回到半天前再遇到那情形,她還是會阻攔二小姐這么坑騙大小姐的東西,她就是見不得別人這么糊弄大小姐。 頭好疼。 安芝仰躺在屋頂上,抬眼就是高掛的明月,瞇上眼,山風徐徐,帶著沁人心脾的綠蔭香氣。 這是她在宜山時最喜歡做的事,夜半時爬上屋頂,拿出從師叔那兒偷來的酒囊袋子,一面吹風一面喝酒。 如今情形還是一樣的,不論是坐在哪里看,月亮都是同一個,只是少了師叔自己釀的桂花酒,也少了師叔叫喊她的聲音,喊著她又偷酒喝,等她下去后卻又會拉著她去陪著喝幾口,被師傅抓著的話,逃的比她快。 時常拉她頂缸,沒個正形的師叔,在計家出事之后,是第一個阻止她沖回家去的人,安芝至今記得那日在屋頂上師叔一面喝著酒,一面特別不著調的和自己重復一句話:“知知,凡事要三思啊?!?/br> 殺人不過頭點地,難的是另一種方式。 遠處的草叢樹林中傳來蟲鳴聲,安芝睜開眼,看著飄過的烏云,大哥出事那時也是遇上大風天,如今這風刮了有十來天,出海的那些船是否都安穩回來了。 想著想著,困意襲來,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再度醒來時,天際已經泛了灰白,靜修院外還有雞鳴聲,安芝從屋頂下來,禪房這兒,小梅在門口打盹。 安芝去廚房看了眼,已經有廚娘在那兒生火,看到安芝進來,小心問:“小姐可醒了?” “還沒醒,大娘您是昨天來的?” “前些天就有人聯系了,中間隔了半個月,我還以為這活成不了,昨天傍晚來人叫我收拾了到寒山寺來?!睆N娘見安芝和氣,松了一口氣,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鬟有些脾氣都很大,她這初來乍到的,也怕得罪人。 大夫人身邊的陳mama把什么都想周全了,廚娘都不是沈府里的,對大小姐的事一概不知,寒山寺內這些僧人如素,有的也只是齋飯,每隔兩日山下就會有人送東西上來,安芝手中還有些銀兩在,短缺什么都能添置,如果大小姐一直如此,她就會在這里過完下半輩子。 安芝給她添了一把柴火:“大娘您今日可要下山去?!?/br> “要回去一趟,晚飯前肯定回來?!睆N娘趕忙保證,“我這有些東西還沒帶,昨天來的匆忙?!?/br> “什么時辰,我同你一起下山去,小姐屋里還得添置些?!?/br> 廚娘想了下:“怎么也得午時后了?!?/br> 安芝點點頭,這些時間足夠了。 …… 沈歆的情緒一直不太好,吃的不多,午食后將人哄睡,安芝跟著廚娘下山去。 在寒山寺要比在沈府中出入更為自由,到山下后,約好了申時在山腳見,安芝去了一趟福善堂買安神香,一刻鐘后,她出現在西事的一間米鋪后堂。 一個年輕漂亮的婦人抱著個小笠子掀開簾子進來:“是大小姐啊?!彪S后見后堂只有安芝一個人,人又退出去,沖著院子喊:“相公你人呢?!?/br> “來了?!焙暗氖窃鹤?,回話的是后堂的另一邊,有個中年男子推門進來,一身灰色的素凈衣袍,身形修長,瞧著氣度不凡,不像個生意人。 “你在前頭怎么留大小姐一個人?!眿D人嗔了他一眼,對安芝的態度極好,“剛蒸了糕,我去給您拿一些,沈府里怕是挨苦了,人都瘦了?!?/br> 安芝抬手摸了摸臉頰,看向權叔,后者無奈:“她看誰都是瘦的?!?/br> “沈家大小姐還活著,昨日被二小姐刺激著犯病了,大夫人將她送到了寒山寺?!卑仓拙湓拰⑦@大半個月的事兒講了一遍,犯愁,“好不容易混進去,是不是得想別的辦法?!?/br> “既然在沈少爺的私庫,倒是不用這么急了?!睓嗍鍖⒁环庑胚f給她,“李掌柜派人送來的?!?/br> 安芝翻開看,沒幾行拳頭就捏緊了:“他們要賣船,這是最愚蠢的辦法?!?/br> “也是最快的辦法?!?/br> 權叔接上她的話,安芝深吸了一口氣:“還剩下三條?!备赣H在時七條船,出事后就剩下四條,二堂伯竟然還要賣,那計家還剩下什么。 “他們的志愿與你父親不一樣?!?/br> 權叔一句道破了其中,安芝呵笑:“也對?!倍貌患蚁氲目啥际侨绾巫砥涑?,當年叔祖父那樣一個人,怎么會有這樣的兒子。 屋內安靜了會兒,安芝記起一件事來:“權叔你替我瞧瞧,金陵這邊哪家的銀飾進的最便宜?!?/br> 權叔失笑:“你還想在沈府中做買賣不成?” 安芝托腮算著,要是能回去的話,也未嘗不可啊,李管事給冬夏jiejie她們帶的東西可不便宜。 正說著,外面傳來了叫喊聲,安芝離得近,起身推開門出去,是來買糧米的。 安芝從袋子中舀了幾勺放到布袋中,起稱松手,望著老婦人,笑著問:“大娘,一升對么?!?/br> “是?!?/br> 老婦人從懷里掏出個錢囊,摸索著從里面掏出一把銅錢來,安芝將米袋子擺上桌,扎緊了后接過她遞來的錢:“五十個正好?!?/br> “您拿好了!”安芝幫著她拎出了門,看她下臺階,轉回來后到柜臺前,起先是撥弄算盤,后來隨手翻開一本賬,撥弄的速度快了起來,一會功夫就好幾頁算完了。 權叔出來看到這這一幕,臉上多了些笑意。 “以往聽你說,大小姐生來就是這塊料我還不信?!睓嗍迳砗髠鱽砥拮拥穆曇?,“現在看來,她的確和別人不一樣?!?/br> “我還記得夫人當初給她取名的寓意?!闭l能想到呢,病懨懨說是養不大送到宜山的大小姐,如今可一點都不柔弱。 將賬本一合,心情好了些的安芝抬起頭看向鋪外,忽然臉色一變,抱了算盤蹲下身子鉆到了柜臺底下。 權叔看她這樣愣了愣,朝外看去,一個護衛打扮的人正推了輪椅經過,輪椅上坐著的,正是沈家大少爺。 第11章 強身術 沈幀察覺有人看他,轉頭看,經過的米鋪中,柜臺邊上站著一男一女,中年男子的視線還有瞥向柜臺,但柜臺那兒并沒有人站著,細看之下,倒是有兩個人對上視線,后者沖著他禮貌點了點頭。 “少爺,這家米鋪應該是從宣城那兒開過來的?!崩畛擂D頭招牌,再看門旁寫著的街號,“開了有十來年了?!?/br> 一眼看過去,這掌柜的氣質倒是令人印象深刻:“可知誰家的?” 李忱搖頭,心中是惦記上了,改日要查一查這鋪子的主人家由來,待少爺再問起時好稟報。 沈幀收回了視線沒再說什么,輪椅推過去的很快,過了米鋪后很快就到了商行,這邊米鋪內,安芝抱著算盤抬頭看權叔:“走了?” 權叔笑:“走了?!?/br> 安芝拖了下裙子起身,看了眼鋪子外心有余悸:“大少爺怎么回來了?!比デ鹎f最快也得兩三日,那還不算辦事耽擱的時間,哪可能昨天出發今兒就回來了。 “權叔,我得走了,有什么事兒到時我再來?!鼻也徽摓槭裁?,等他回府后發現大小姐被送走,說不定會去寒山寺探望,她可不能在他后頭。 “哎,把點心帶上?!眲⒛锶×擞图垖偝鰻t的點心包裹上塞給她,安芝道了聲謝謝,人已經鉆入了內堂,劉娘失笑,“風風火火的?!?/br> 權叔見外頭天色有些陰,從墻上取下帽子:“我也出去一趟,等會兒會有人送米來,你清點一下?!?/br> “成,你去罷?!眲⒛锼土怂鋈?,抬頭看,剛才還艷陽高照的天,一會兒的功夫就陰沉了,轉身已經進去的劉娘想想不對,又走出來將鋪子外的遮傘撐開。 也就這一進一出的功夫,街上的風忽然大起來,不知道誰喊了聲要下雨了,豆大的雨水從天上傾瀉下來。 等街上的人沖到屋檐下來避雨時,頭發已經淋濕,劉娘這會兒有些擔心剛剛離開的大小姐,從這兒去寒山寺不少路,這么大的雨可不得淋濕。 大雨下了有一會兒,才有悶雷聲傳來,雨勢越來越大,很快將金陵城浸入了雨幕中,空氣里四處泛著泥草的清香,快到傍晚時,雨勢漸漸小下去,風大了許多。 西市這兒有人匆匆經過,不多時碼頭那兒傳來了消息,海上沉船了。 消息傳開去的時,安芝已經回到了寒山寺,大雨沖刷過后的百年寺廟少了香火氣息,多了莊重肅穆,從青石板上踏過時一旁溝渠內水流聲潺潺,加上遠處傳來的鐘聲,譜寫著寧和。 靜修院這兒更是安靜,安芝見小蘭守在屋外:“大小姐在屋里?!?/br> “歡兒jiejie你可算回來了?!毙√m拉住她,語氣有些急,“大小姐在屋里,就是,就是有些奇怪?!?/br> “怎么了?”安芝走進屋,靠窗的塌上,小桌上點了燈,還放著針線籃,籃子旁擱著幾塊布,沈歆坐在那兒安靜的做著女紅。 見安芝回來,小梅松了一口氣,整整半個時辰,她是全神貫注的看著大小姐,眼睛都不敢多眨幾下,生怕大小姐捏著針扎了自己。 “歡兒jiejie,你看?!毙√m指了指心無旁騖做繡花的大小姐,低聲道,“下午醒來后,大小姐沒要吃的,只喝了些茶,適才下雨開始就一直坐在窗邊,讓我和小梅找來了針線?!?/br> “一直坐到現在?” 小蘭點點頭,中途喝了幾口茶,話都沒有多說,這么安靜的坐著,安靜到小蘭都有些怕了。 倘若是個正常的,這般沉靜下性子坐上一兩時辰都不是什么奇怪事,可她到麗園伺候了大半個月,嘴上不敢說,心里可清楚大小姐是有病的,加上那日瘋起來的模樣,如今這般,更是叫人心里不安。 正說著,那邊沈歆伸手在桌上摸了下,沒摸著要的東西,抬起頭來,沖著她們道:“剪子呢?!?/br> 小蘭悄指了下坐塌旁邊柜子的開屜,剪子讓她給藏起來了,心想著萬一大小姐瘋起來,針還能應付,剪子可不成。 安芝走過去,將剪子從開屜中拿出來,笑著問:“大小姐您在繡什么?” “兜兒啊,給瀝兒的?!鄙蜢乃种心昧思糇?,將線勾了后,拿起桌上另外一塊布,攤開給安芝看,笑著問,“好不好看?” 布上繡了一對小鴛鴦,十分的可愛,安芝由衷點點頭:“好看,大小姐可餓了,我叫人給您布桌可好?” “不急,相公還沒回來?!鄙蜢ь^看窗外,“天都黑了,怎么還沒回來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