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木蕭這邊是過得挺愜意了，木老頭那兒就慘了。

    新娘子討親當天不見人影，家里柴房被火燒。

    這可真是明晃晃地在打人家鄉紳的胖臉啊。

    鄉紳氣得白乎乎的一張臉都紅得像猴子屁股了。

    “你倆當初可不是這樣和我說的！不說一定給我辦妥了不會出問題的嗎！”胖子瞪圓了一雙眼睛，之前笑嘻嘻的時候看著像是個彌勒佛，這會兒沉下了一張臉，立馬把李秀娟嚇得腿都軟了。

    胖子一揮手，示意身后的仆人把送到木老頭家里的這些聘禮全拿回去。

    李秀娟死死盯著那些穿著一式一樣衣服的男丁把他們家院里那幾大箱的東西往外搬，一雙眼睛熬得通紅通紅。

    “你！你！”眼看著這些她饞涎許久的東西一箱一箱被搬走，李秀娟氣得要吐血，就連剛才被胖子那陰沉沉的模樣嚇唬到的恐懼感都忘記了，她跳起來，指著那鄉紳就是坡口大罵，“你這人怎么說話不算數！說好這些東西全給我們的呢！”

    “呵呵，說話不算數的，怎么都輪不到我頭上來吧？”胖子冷著臉冷笑了一聲，一把推開李秀娟，“搬！全給我搬走！再給我好好點清楚，看看里頭有哪些東西被動過了！”

    胖子說完，陰森森地笑著掃了一眼木老頭和李秀娟，開口道，“要不，你們自己自覺點，說出來你們拿走了多少東西，給我一件件地賠出來。省得我再派人給你一個個地點數清楚?！?/br>
    李秀娟只覺得兩眼一抹黑，想要暈過去。

    那一箱子的新布她拿了一半去給隔壁做衣服去了，精細的白面也被她用來揉了面條和饅頭，還有一些銀首飾，好看得不得了，李秀娟還拿到娘家去炫耀了呢，弟妹羨慕得想戴兩天，她還借出去了，現在這會兒再向弟妹要回來，簡直就是在扇自己一個大耳光子。

    李秀娟不知道該怎么告訴眼前這個胖子，她支支吾吾，恨不得時間能夠倒流回十幾天前。

    要是能回到十幾天前，她一定要把木婉直接五花大綁綁在屋子里，讓她一步都跑不掉！

    鄉紳在李秀娟和木老頭的家里愣生生地把所有送來的聘禮全清點完了，數下來，果真是少了不少，胖子高高地一挑眉，嗤笑道，“還真是一點兒也等不及了。你們看看，這破屋子里頭有什么東西好讓我帶回去先抵一部分的？”

    胖子一發話，底下的那些人全都像蝗蟲過境似的一窩蜂擠了進去，把木小弟嚇得哇哇大哭。

    什么鍋碗瓢盆、什么自家腌的咸菜缸子，全讓胖子讓下人給打包帶走了。

    李秀娟哭得叫一個哭天搶地，木老頭也是氣得渾身發抖，手上握著一把掃帚，卡擦一聲被木老頭折成了兩段。

    一群人“搶劫”完了木老頭的家，大搖大擺地走出去了，留下還在哭唧唧的李秀娟和嚎啕大哭被嚇壞的木小弟，木老頭陰沉著一張臉，看著倆哭喪模樣的母子兩個，沒好氣地說道，“哭！就知道哭！都給我憋??！”

    李秀娟嚇得一個打嗝閉上嘴，木小弟也張著嘴，要哭不哭的哭聲咽進喉嚨里，然后沒安靜兩秒，木小弟像是緩過來了似的，放聲大哭起來，聲音比先前還要響。

    木老頭cao起棍子就要揍人，李秀娟趕緊撲上去護住，一把拉住木老頭手上的棍子，瞪圓了一雙淚眼，頭發亂糟糟地哭喊道，“你干什么！你他娘就知道打我的孩子！小龍他做錯什么了！??！你說??！都是你那個賠錢貨！他娘的跑哪兒去了！這個家全被她給毀了??！”

    李秀娟一邊哭嚎著，一邊錘著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往地上甩。

    木老頭站在邊上半晌沒有說話，任由李秀娟這么個鬧騰了約莫大半個鐘頭，轉身猛地摔上院門離開了。

    李秀娟看到木老頭走了，立馬停止了哭聲，抱起邊上的木小弟，飛快地跑進屋子里，先進灶房里去看被那些家丁拿走了多少東西，掃了一眼都覺得眼前一黑，灶房里空蕩蕩的，連幾個破了口的瓷碗都被那些家丁們一掃而空了。

    李秀娟在心里罵了一聲娘，什么鄉紳的家丁，這他娘簡直跟個乞丐似的啥都要。

    她飛快地跑到另一間屋子里去，把手伸到床底下扣了半天，才從墻縫里頭扣出了一個灰撲撲的油布包，李秀娟臉上露出一絲喜色來，飛快地把油布包打開，里頭還有一大塊白面饅頭完好無損地藏在里頭。

    李秀娟趕緊把這塊饅頭藏進胸口里，全指望它了。

    木老頭沒過多久回來了，臉色更加難看，李秀娟裝作什么都沒做的樣子，還坐在椅子上哭唧唧地抹著眼淚。

    木小弟拉了拉自家娘的袖子，奶聲奶氣地小聲嚷道，“娘，我餓了……”

    “餓，娘也餓啊，可家里你看，什么東西都沒了，全是你那jiejie干的好事，讓人給卷走了?！崩钚憔晷毖劭戳搜勰纠项^，哭聲道。

    木老頭一拍桌子，嚇的李秀娟渾身一抖，他喝道，“會出這種事，也是你先去搞什么小媳婦，別哭歪歪的，你趕緊去隔壁趙金娘那兒隨便借點東西回來應急?！?/br>
    李秀娟一聽，這是把所有的責任往自己身上推了，立馬不干了，她啪地站起身，瞪著木老頭罵道，“什么叫是我做的？你他娘的不也同意了？你要不同意，我敢把這門親事應下來么？賣女兒的可不是我一個人！”

    木老頭氣得渾身發抖，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你再說一遍！”

    “我再說幾遍，那都是你賣的女兒！管我屁事！”李秀娟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硬氣，站起來面對面罵道。

    木老頭抬手一個巴掌扇過去，李秀娟沒料到木老頭會打自己，根本沒有想到這一出，躲閃不及，右邊臉頰立馬火辣辣地腫了起來。

    李秀娟不敢置信地看著木老頭，“你打我！”

    “好啊你，木望龍，我們回娘家去！”李秀娟抓住木小弟的胳膊，什么東西都不拿了，直接拎著木小弟往外走。

    木老頭一點要攔的意思都沒，冷眼看著李秀娟氣勢洶洶地跑出去。

    他知道李秀娟在娘家是活不下去的，要不然當初她娘家也不會把李秀娟續弦賣給他當小老婆，他一點都不擔心李秀娟會帶著自己的小兒子離開，用不了幾天，女人又得乖乖回來認錯。

    木老頭現在最氣的就是女兒出逃不說，現在就連大兒子都不見了蹤影，一想到大兒子先前那么激烈的反對，到后來卻沒了聲音，他早就該想到這兩人肯定背著自己密謀了什么事情，不然家里突然多出來那么幾箱東西，丫頭怎么會一點都不好奇，一點都不來問？

    木老頭越想越氣，養到的小孩一個個的翅膀都硬了，居然敢把心思耍到他頭上來了！

    要是這兩人敢回家，他一定得先往死里揍一頓，揍得他們再也不敢生出忤逆的心思來才好。

    木老頭冷下臉，晚飯也不吃了，直接回到里屋里去，往床上一躺。

    反正那倆孩子遲早得回來，外面的世界是那么好討生活的嗎？一個只會干活，沒了這一畝三分地能做什么事情？另一個木訥寡言得像個傻子，也就一張臉還能出去糊弄糊弄男人。

    這兩個人，能靠什么吃飯？遲早得回家來。

    木老頭這么心里想著，心里輕嗤了一聲。

    另一頭木婉那邊，隔天一早，木婉就揣著錢去了鎮上的學堂，找了教務處的老師給自己和大哥報上學籍，交了學費。

    學費當然是照收不誤的，哪可能像她先前忽悠木蕭說的那樣，只收個書本費？

    木婉和木蕭兩個人，一年的學費又給交出去了三十五塊毛票，就這么一眨眼的兩天功夫，木婉口袋里的錢可見地少了。

    木婉抱著兩人份的書本回去，擺在木蕭面前，從木蕭先前給她的那一疊鈔票里抽出兩張毛票來，當做是買書本的費用。

    木蕭一看果真是沒花多少錢，一對眼睛笑得都快彎成了瞇瞇眼，他拍拍木婉的肩膀說道，“真好，我們丫頭終于能上學了?！?/br>
    木婉也跟著笑。

    “我們丫頭腦袋瓜可聰明了，以后上了學，那肯定就跟城里頭的人一樣漂亮！”木蕭驕傲地摸著婉丫頭的頭發，一臉像是老父親一般的欣慰和驕傲，看得木婉哭笑不得。

    明明這個便宜大哥也就剛剛二十出頭的年紀，偏偏卻總顯得十分老成的樣子，活像她爹。

    第33章 目標33·走一步海闊天空

    隔天去上學，學堂大門里頭走出來一個小老頭，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褂子。

    木蕭精神振作了一下，拉拉木婉的胳膊，兩個人站得筆挺筆挺的。

    “這是老師？”木蕭小聲問木婉。

    木婉點點頭，“也是校長?！?/br>
    這家學堂的規模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小，一家學堂也就一間教室，學堂里唯一的一個老師也是校長，就睡在教室里頭，白天教書育人，晚上就在教室里把幾張桌子椅子拼湊到一塊，合成一張床，撲一層毛毯睡覺。

    小老頭看到門口站著的兄妹倆人，稍稍愣了一下，把門打開，讓他倆進來，“那么早就來啦？還有半個多時辰呢?！?/br>
    木婉說道，“我和大哥之前沒上過學，怕跟不上，就想先來教室里看看書?！?/br>
    小老頭聞言微微點頭，又把視線挪到木蕭身上來，微微打量了半晌，“哦”了一聲說道，“我記得你，前兩天還來鎮上買過白面是吧？”

    木蕭僵了僵，木婉也把目光轉了過來，微微有些緊張，生怕眼前這個老師和木老頭也認識。

    木蕭點點頭。

    “呵呵，沒上過學，算數倒是算得挺精明?！毙±项^笑了起來，“還好有你提醒我，不然真被那個小商販給糊弄過去了?！?/br>
    木蕭想起來了，前兩天他和木老頭來鎮上把剩下的一些東西銷貨銷了后，又去買了一點白面，木老頭挑揀了幾樣后，就先到門口抽大煙去了，他留下來等著伙計給他包好東西結賬。眼前這個校長也在邊上等著，小商販想趁機模糊一下價格，多賺一點小錢，被他挑出了刺來。

    他也不是算數特別好，頂多是跟著木老頭到處買賣東西，對價格數字都下意識變得十分敏感起來，看一眼價格就能合計出大約的價錢，不容易唬到他。

    木蕭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那家商販一向愛糊弄新客人?！?/br>
    “那你還在他那兒買東西？”小老頭挑挑眉頭。

    “我爹說就他家的白面最好?！蹦臼挻鸬?。

    小老頭笑起來，“進來吧，你們書帶來了么？”

    “帶了?！蹦臼捳f道，兄妹兩人隨著小老頭走進教室里，木蕭把兩人的書拿出來，一本本整齊地摞在小木桌上。

    “你倆一點都沒學過？”小老頭問道。

    木蕭搖搖頭，木婉遲疑了一下，也跟著搖搖頭。

    她不是沒上過學，考學文這些她也許能說出點一二三四來，但是別的學科，她昨晚看了，簡直是兩眼一抹黑，再說，她要是點頭，木蕭都得疑惑她是什么時候學的。

    小老頭見狀，說道，“那我先給你倆稍稍拎一下我們這兩天在學的東西吧，免得等會兒上課了你倆跟不上進度?！?/br>
    “好，謝謝老師?！蹦就窈湍臼拑扇水惪谕暬氐?。

    小老頭姓高，叫高復生，年逾五十，一個人獨居在榕樹鎮上，平日里教教書，沒事的時候就到處逛，看看花聊聊草的，一個人過的愜意得不行，就是沒有子嗣，也沒有妻女，常引來這片鎮上人的八卦。

    高復生一個人，教好幾門學科，八股學文、算數勾股、天文地理、人文常識，偶爾連帶著外文都會教上兩句，木婉常覺得高復生一點都不像是在這邊小鎮上待的人。

    木婉和木蕭在高復生門下學了大半年，和其他學生相比起來，木婉和木蕭兄妹兩人與高復生的關系走得更近，也許是因為兄妹兩人沒有父母在身旁，高復生也沒有子女，三個人相處起來的模式，還頗有一些義父義子的感覺。

    高復生從來沒問過木婉兄妹兩人家里的情況，兄妹兩人也從沒好奇打聽過高復生，在學堂里，下了課放了學，總有三四個好奇的孩子會湊作堆，嘰嘰喳喳地閑聊八卦他們的老師來歷，木婉過去受的教育不允許她參與這種事情，木蕭呢，一切以自家小妹為先，小妹反感這樣的話題，那他更不會去參與了。

    雙方這樣互相的保留**空間和尊重，讓相處更加順暢自然，久而久之的，木婉和木蕭在高復生這邊開起了小灶，不僅把先前落下的功課補起了，時不時地還能聽到高復生侃侃而談，或是聊起天外有天的那些奇事，或是聽他對經文的見談。

    木婉愛聽這些，尤其是文理上的，就和她過去與自家教書先生聊侃時一樣，偶爾她也跟著說幾句，引古論今，誰能比她更熟手呢？

    木蕭就更愛聽高復生講的那些奇聞異事了。什么黃河水災，什么大雪封路，這些都和他從小待的這一片小天地沒有半點關系，他從未聽說過，好奇得不得了，恨不得親自出去走走看看。

    “年輕嘛，想出去走走看看，那就動起來，為什么不動？”高復生喝著酒，不以為意地說道。

    木蕭搖搖頭，呵呵笑道，“想動呢，不過現在沒時間動，再看吧?！?/br>
    木婉若有所思地看著木蕭。

    第34章 目標34·與木蕭攤牌

    “沒時間動？年輕人還和我說沒時間，嘖?！备邚蜕鷵u搖頭，他頓了頓，轉身從身后書架上抽了一張報紙出來，日期是最新的那一刊，他翻了一會兒，“唔”了一聲，“嘩啦”一下，把報紙平攤在桌上，被煙有些熏黃的指甲點著報紙上的一欄文章，“喏，看看這個，要是好奇外面的大千世界，這個是個不錯的機會?！?/br>
    木蕭聞言湊近一看，疑惑地揚起眉頭，“征兵？”

    高復生“嗯”了一聲，“走南闖北，男人可不就愛這個？”

    木蕭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木婉，搖搖頭，又把報紙推了回去，說道，“不行，現在還不行?！?/br>
    高復生了然地點了點頭，把報紙折起來丟給木蕭，“那這個你就留著吧，反正征兵也不在一時?！?/br>
    木蕭接住報紙，訥訥地低頭，還是有點遲疑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