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節
“孫捷膽小,你卻是太大膽了?!惫肜诨⒅?,眼里卻飽含欣賞縱容之意。 姜玉姝順著他揉捏的力道左搖右晃,慢吞吞說:“我是盡本分懲治罪犯而已。否則,地頭蛇得意洋洋,知縣倒忍氣吞聲,像什么話?既窩囊,又惹人恥笑?!?/br> “算了,只要你別以身犯險,我就不反對?!?/br> 片刻后,他索性拽得她趴在自己腿上,撩開發絲,方便揉捏其細白后頸。 車輪轆轆,天氣涼爽宜人,姜玉姝愜意趴在他腿上,被按得昏昏欲睡。 宣威將軍心甘情愿充當墊子,手掌緩緩撫摸纖瘦脊背,停在柔軟腰肢處,耳語嘆息,“一直胖不起來,勁兒全拿去長膽子了?” 正當即將入眠時,她突然想起一件家務事,纖長睫毛急促撲閃幾下,懶洋洋問:“哎,四弟的親事和前程,你怎么看?” 郭弘磊臉色一變,頓感煩惱,“屢勸不改,打罵也不管用,只能隨他了。我若是繼續勸‘動家法’,母親該生氣了?!?/br> “人各有志,勉強不得。弘軒鐵了心從商,攔不住,由他闖一闖唄,興許碰壁就會回頭。至于親事,老夫人已經相定了劉知縣的侄女,知書達理,清秀賢惠,她家表示不介意外室或私生子?!?/br> “聽說劉姑娘年紀偏大?” “二十三歲,我覺得正年輕。她給她母親守孝,耽誤了青春,不然八成不會選擇嫁給弘軒?!?/br> “唉,老四私德有虧,沒資格挑剔了。他簡直自作自受!估計將來,還有他受的?!?/br> 姜玉姝舒舒服服趴著,勸道:“行啦,消消氣,莫說親弟弟,即使親兒子長大后不聽勸,咱們也沒辦法?!?/br> 郭弘磊挑眉,恨鐵不成鋼,“哼,如果是兒子任性胡鬧,我的顧忌就少多了,索性打斷孽障的腿,寧愿養他一輩子,也不能放任其恣意妄為?!?/br> “責罵可以,但不能打斷腿!” “夫人可曾聽說過‘慈母多敗兒’?” 她立刻掐他胳膊一下,嗔道:“除非犯了嚴重錯誤,否則不許隨便打孩子?!?/br> “我何時‘隨便打孩子’了?哪里舍得?”郭弘磊也掐她一下,掐的卻不是胳膊。 “嘶~”姜玉姝下意識蜷縮,急忙趴好,雙手護住自己,“你這人,專挑地方掐,疼??!” “掐疼了?起來,我看看?!?/br> “別鬧!當心被車外人聽見,笑話咱們?!?/br> “奇了,究竟誰先動手的?我只是接招罷了,奉陪到底?!?/br> “乖乖坐好,你讓我掐回來,就算扯平!” “哼?!彼p而易舉困住她,戲謔欣賞對方徒勞掙扎的模樣,威嚴問:“服不服?認輸就饒了你?!?/br> “不、不服!” …… 兩人推搡打鬧一陣,第無數次以郭弘磊牢牢制住她而告終,親昵相擁,恩愛如初。 “正是看見老四接二連三的荒唐舉動,我才決定帶兒子和侄子來一趟庸州,趁這兩年較空閑,嚴格管教管教孩子,避免他們染上惡習,氣咱們?!?/br> 姜玉姝大為贊同,“好主意!” 數日后·圖寧縣衙 車馬尚未停下,門房遠遠便認出郭弘磊,瞬間滿臉堆笑,飛奔相迎。 “喲,快看,知縣回來了!” “郭校尉也來了,趕緊稟告縣丞他們?!?/br> “你怎么還叫‘校尉’呢?該改口叫‘將軍’了?!?/br> “是是,瞧我,叫習慣了,一時間改不過來?!?/br> 門房幾個衙役殷勤迎接,爭相行禮,七嘴八舌道:“大人,您回來啦,一路辛苦,慢些?!?/br> “小的給大人請安?!?/br> “郭將軍!” “恭喜將軍,又升了?!?/br> …… 郭弘磊下馬,家運坎坷飽經磨難,早已練就了寵辱不驚的心性。他朝眾人一頷首,昂首闊步往后走,攙妻子下車。 姜玉姝站定,斜掠被秋風吹亂的發絲,心系公務,第一句話便問:“我回家探親期間,衙門沒出什么大事?” 門房消息靈通,使勁搖頭,“您放心,沒出什么大事!” “這就好?!?/br> 郭弘磊腳步不停,走向第二輛馬車,見侄子已經自行下車,便抱下長子,緊接著,走向第三輛馬車,溫和問:“明誠,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苯髡\從小埋頭苦讀,乃文弱書生,秋夜里著涼,鼻塞聲啞,已服藥數日,尷尬道:“唉,大大小小都扛得住,只有我生病,真是慚愧?!?/br> 郭弘磊拍拍小舅子肩膀,叮囑道:“慚愧什么?你尚未適應邊塞天氣而已,走,先到后衙休息??h衙人多熱鬧,若是影響你讀書,我家在城北有個小別院,那兒十分清靜,你千萬別客氣,遇見麻煩盡管提出來?!?/br> “好,多謝姐夫?!崩删藗z有說有笑,并肩走向通往后衙的角門。 “這兒就是圖寧呀?”郭燁腳一沾地,揉揉眼睛,好奇環顧四周,拉著堂兄走向母親,“娘!” 姜玉姝扭頭一看,招招手,“剛睡醒???” “嗯?!惫鶡罾眯?,興奮觀察周圍。 頃刻間,縣丞帶領幾個小吏疾步趕出來迎接,行禮并問候,畢恭畢敬。 姜玉姝含笑引見:“這是犬子,這是舍侄,那位是舍弟明誠?!?/br> 姜明誠上前,以晚輩的身份朝縣丞行禮,文質彬彬。 “噯呀,不敢,不敢當?!秉S一淳立即還禮,絲毫不敢怠慢侍郎之子,“姜公子,請,請進?!?/br> 小廝忙碌搬運行李,郭弘磊朗聲招呼:“走?!?/br> 一大群人涌向后衙,熱鬧寒暄,衙役和小吏忙前忙后,使出渾身解數套近乎。不僅衙門中人,紳商聽見消息,有所求者更是千方百計接近,試圖趁機攀些交情。 于是,姜明誠便在后衙住下了,或鉆研學問,或與新任教諭等人探討學問,或去縣學待幾天,還在姐夫教導下練習騎射,日子過得充實而愉快。 一晃眼,十月中旬。 深秋時節,風蕭瑟,天氣越來越冷,漫山遍野黃葉飄零,圖寧各鎮各村忙于收割莊稼,披星戴月,生怕糧食被霜雪糟蹋了。 這天上午,姜玉姝率領一干下屬,巡察糧食作坊。 作坊寬敞整潔,第一批雇工埋頭干活,個個賣力,一捆捆扎好的粉條堆在斗車里,堆得冒尖,流水一般運往倉庫。 姜玉姝拿起一捆,掂掂分量,湊近聞了聞,又掰了一小段,試探硬度,滿意說:“很好,越做越齊整了!” “今秋收成不錯,待稅糧收上來,一堆積,恐怕年前也忙不完?!秉S一淳也掰了一小段,直接放進嘴里咀嚼,“到時,冰天雪地,制粉需要灶火,柴禾是個問題?!?/br> 姜玉姝嘆了口氣,“是啊。圖寧少山林多草原,用炭制粉是不可能的,太奢侈,需要動用大批人手收集柴禾?!?/br> “不過,看在上月順利用土豆和干糧換了一批鐵器的份上,值得花費精力!” 姜玉姝不禁笑起來,“滁節知縣夠爽快的,幾乎沒還價,就成交了?!?/br> 眾小吏樂呵呵說:“咱們厚道,開價公道,自然用不著還價?!?/br> “滁節得天獨厚,有好幾個鐵礦,想從圖寧學本領,理應交點兒束脩” “有得必有失,滁節有鐵礦,卻土壤貧瘠,聽說今年歉收得厲害?!?/br> “哈哈,還是咱們圖寧好!地方遼闊,土壤肥沃,按照目前的情況推算,只要不起戰亂,用不了幾年,老百姓就能衣食無憂了?!?/br> “但愿如此?!?/br> 官吏邊走邊商談,作坊管事們恭謹引領,一行人走走停停,巡察作坊內外。 下一刻,兩名衙役突然快步靠近,低頭稟告:“大人,靈埔知縣和安陜知縣,前來、前來……拜訪?!?/br> “他們已經上衙門去了,您看該怎么辦?” 姜玉姝停下腳步,定睛打量衙役,納悶問:“拜訪就拜訪,你們做什么一副惶恐慌張模樣?” 眾小吏面面相覷,或皺眉或撇嘴,竊竊議論。 黃一淳近前,小聲提醒:“大人莫非忘了?靈埔是圖寧最大的債主,欠安陜的也不少?!?/br> “從前艱難時,兩三任知縣曾經向鄰縣借過財物,可謂負債累累。因此,除非兵荒馬亂,否則每年年底,幾個債主都會輪流上門……催債?!?/br> 哦,債主!姜玉姝恍然,猛一拍額頭,尷尬坦言:“咳,不是我手里欠下的,忙忙碌碌,居然給忘了?!?/br> “欠了太多,衙門一時半刻還不上,最久的一筆欠了十幾年,債主恐怕沒什么好臉色?!眰鞯情T,縣丞愁眉不展,耳語提議: “要不您干脆學前任孫大人、出城躲一躲?” 第269章 債多不愁 “躲債?”姜玉姝愕然。 黃一淳尷尬點頭, 透露道:“前兩年,孫知縣在任的時候,幾個債主年年輪流上門催債, 起初還算客氣, 但圖寧底子薄, 短時間內無力還債, 拖來拖去, 債主不高興了,催得緊, 孫大人十分頭疼,曾經發生過小小口角。所以,孫大人后來干脆避而不見,出城待幾天, 對方見不到知縣,自然會離開的?!?/br>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那般躲法, 不妥?!苯矜f萬沒料到, 自己竟有被債主上門催債的一天! “咳, 您有所不知, 靈埔的古知縣, 心直口快,脾氣較急躁,聽說, 他著急的時候,連知府的話都敢駁?!?/br> 姜玉姝會意,小聲問:“聽起來,就是他跟孫大人鬧過不愉快?” “沒錯。不瞞您說,下官當年在場,幾位知縣吵了一架,唉,場面難堪,不歡而散?!?/br> 縣丞一片善意,推心置腹地寬慰:“橫豎不是您做主欠下的債,咱們又沒有說不還,等有能力了,再從長計議也不遲?!?/br> 其余小吏紛紛點頭,附和說:“對!圖寧從無賴賬之意,只是暫時拮據罷了?!?/br> “同為地方官府,好歹體諒些嘛,催什么催?縣衙還能搬走不成?” “是啊,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 …… 由于是陳年舊債,官吏大多認為不是自己的責任,內心理直氣壯,甚至流露忿忿之色。 姜玉姝皺眉,沉思片刻,果斷一揮手,嘆道:“算啦,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總得商量著解決債務。走,回衙門,會一會兩位債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