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節
姜玉姝僥幸逃過墜馬一劫,后怕之余,側耳細聽,觀察對方神態,迅速確定方才突兀的“駕”聲是對方嗓音,并直覺他正在打岔,心想:兩撥人加起來,近百余騎,他早不吼晚不吼,早不抽晚不抽,偏巧打傷了我的馬?莫非……是故意的? 思及此,后怕不由得轉為氣憤,她恍然頷首,“哦,我想起來了!那天,在校場,佟大人是不是邀請弘磊比武了?” 當日,輕敵之下,佟京連輸三場,顏面掃地,被其視為奇恥大辱。他笑臉一僵,陡然生惱,卻不能流露,硬忍下,草草點了點頭。 他對我,懷有敵意。姜玉姝分得清敵意和友善,目不轉睛,捕捉到了佟京眼中一閃而過的不悅與敵意,登時也不快,正欲再刺他兩句時,側方傳來一陣馬蹄聲。 眾人齊齊扭頭,郭府護衛定睛眺望,眼尖者抬手一指:“看,是咱們二爺!” “是嗎?”姜玉姝忙細看,欣然一笑,“巧了,還真是他!” 不久,郭弘磊率領另一支隊伍,快速靠近,遠遠便望見妻子,近前勒韁,利落下馬,大踏步靠近,詫異問:“發生什么事了?你們停在此處做什么?” 姜玉姝原本能忍受,但一見丈夫,瞬間感覺疼痛,不由自主,不假思索地攤開右掌,遞給他看,瞥了一眼佟京,簡略告知:“剛才,我們給將士們讓路,結果不知是誰,甩鞭子的時候,打傷了我的馬的耳朵,馬受驚了,我差點兒摔下地,萬幸穩住了?!?/br> 郭弘磊一愣,驚訝皺眉,鞭子忙交給親衛,捧起妻子的右手,端詳其破皮滲血的掌心,顧不上其它,關切問:“除了手,還有哪兒受傷了?” 兩百多雙眼睛注視下,姜玉姝回神,立即繃緊臉皮,嚴肅答:“沒了,就右手,被韁繩磨破了皮,小傷,不礙事!” “大人,上點兒藥?”李啟恭及時奉藥。 郭弘磊不動聲色,看了風流典史一眼,吩咐道:“軍中的止血藥更好。拿來?!?/br> “是!”親衛連忙遞藥。 郭弘磊親自為她涂藥,并仔細包扎,確認她筋骨沒受傷,才掃視佟京一隊人,疑惑問:“路挺寬的,她主動讓路,誰那么不小心?甩鞭子打傷路人的馬?” “咳,我?!北姸嗳四慷?,佟京無法抵賴,不得不致歉,懊惱道:“唉,剛才我經過的時候,尊夫人的馬突然受驚,湊上來,我碰巧一揮鞭,壓根來不及收力。實在抱歉,改天我一定賠一匹好馬!” 胡說!分明是你先突兀大吼并甩鞭子,打傷了我的馬的耳朵,它才受驚的。姜玉姝心知肚明,當眾卻不便生氣,微笑反駁:“哪里?我的馬是先受傷了,然后才受驚的?!?/br> 郭弘磊挑眉,“哦?”他走向親手訓練出來的溫馴母馬,查看其傷勢,安撫摸了摸馬脖子。 “不是?”佟京暗暗咬牙,矢口否認,“它明明是被陌生馬群嚇怕了,嚇得亂跑。郭夫人,你該換一匹馬了,換個膽大些的,然后勤加練習騎術,以便更穩地控馬?!?/br> 其余人心思各異,默不作聲地旁觀。 郭弘磊喜怒不形于色,踱了幾步,擋住妻子,從容不迫道:“拙荊的騎術,是我手把手教的,她學會五六年了,今天頭一次受傷?!?/br> 佟京笑臉又一僵,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最終語氣硬邦邦,“我說了,一定會尋一匹好馬賠給知縣!” 眾目睽睽,至少要維持表面和氣,否則,傳回營必起議論。姜玉姝定定神,繞出來,大度一揮手,“算了算了!我的馬只是耳朵受了傷,會痊愈的,不至于要佟大人賠償一匹。至于騎術,因人而異,既防不住種種意外,又有‘人有失手馬有失蹄’一說——”她停頓,眸光意味深長,微笑說:“總之,幸虧有驚無險,這件事,就此揭過,不必再提?!?/br> 她發現我是故意的了?佟京欲言又止,干笑表示:“該賠償的,我絕不——” 姜玉姝擺手打斷,“真的不用!我看佟大人急匆匆的,想必有急事,快去辦事,區區小事,不值得多費口舌?!?/br> 話已至此,佟京不斷干笑,無論說什么都不妥了,只能點頭,“我確實有軍務在身。既如此,你們聊,我們先走了?!?/br> 郭弘磊滿腹疑團,卻在妻子示意下冷靜,“慢走?!?/br> 嘖,麻煩!佟京訕訕上馬,“駕!”他率領部下,打馬離開,馬蹄聲轟然遠去。 姜玉姝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關切問:“你呢?你若是忙,也趕緊走,別耽誤公務?!?/br> 夫妻面對面,相距僅尺余,其余人識趣地避開。郭弘磊不答,低聲問:“剛才究竟怎么回事?” “說來話長,但依我猜,他應該不是蓄意謀殺朝廷命官?,F在不方便談,改天有空再細聊?!苯矜瓘氐灼綇土?,眉眼帶笑。 “你出城來做什么?” “最近連降大雨,我怕潤河新筑的堤岸被沖壞了,得親眼看看才放心。然后,順路看一看桑樹的長勢?!?/br> 姜玉姝問:“你呢?出營做什么?” “機密軍務,不能告訴你?!惫肜谔魍狈教祀H,目光沉沉,叮囑道:“潤河一帶沒什么,但千萬別靠近北境線?!?/br> 姜玉姝順著他的眼神,也遙望北方,頓感不安,“怎么?難道又要交戰了?” 郭弘磊低聲答:“放心,眼下還算太平。但兩國接壤,邊境線漫長,防不勝防,小心駛得萬年船?!?/br> “嗯,我明白?!苯矜p聲說:“我看看堤岸和桑樹就回城了?!?/br> “這就好?!?/br> 交談片刻,均有公務在身的兩人分別。 “來,上去!路遠,你出行最好坐車,省得風吹日曬雨淋?!惫肜谙癯踅虝r,攙住她的腰,把人扶上馬,“手疼不疼?” 姜玉姝搖搖頭,“不疼。我倒想坐車,但你瞧,前天剛下過大雨,道路泥濘,坑坑洼洼的,車輪一會兒就裹一層泥巴,沒法趕車?!闭Z畢,她抬手一引,“你也快上馬。你們先過去?!?/br> 郭弘磊上馬坐穩,習慣性讓她,“你先過去?!?/br> “你先!”姜玉姝十分堅持,“必須您先請?!?/br> 郭弘磊不解,“為什么?” 姜玉姝笑盈盈,一本正經答:“首先,你的品級比我高,下官理應讓路;其次,為妻應該尊敬夫君,我不想你被人笑話娶了個母老虎?!?/br> “哈哈哈~”旁觀將士們哄然大笑。 右手握韁,掌心傷口刺疼。她忍著疼痛,含笑催促:“請?!?/br> 郭弘磊莞爾,劍眉星目,俊朗頷首,“行,依你?!闭f完,他沒堅持相讓,依言先行,策馬時扭頭提醒:“盡快忙完回城,天黑了路不好走!” “好!” 至此,姜玉姝把佟京撇到九霄云外,繼續趕路,晌午時抵達潤河,用些干糧后,沿著堤岸步行北上,一行人邊走邊觀察,檢查新筑的河堤可有被暴雨沖毀。 桑樹,就栽種在潤河兩岸的山上。 “走,上山去看看!” 管理桑山的小吏恭候已久,率領一干手下,殷勤帶路,“縣尊,請,路滑,您慢些?!?/br> 姜玉姝汗淋漓,踩著雨后濕軟的土壤爬山,不時停下,觀察已經成活的桑樹。 奔波忙碌大半天,所有人都累了,一些小吏暗中抱怨,表面卻爭相尾隨,熱切討論桑山的前景,融洽和樂。 與此同時·北境線 五月的草原,水草豐美,綠草如茵,姹紫嫣紅的野花競相綻放,一望無際。 翻過亂石溝,往北,便是北犰的地盤。 午后,一隊北犰人從草原深處出現,個個挎刀背箭,悄悄南下,從隱蔽處進入怪石林立的亂石溝,潛進大乾—— 第239章 為妻報仇 開春時栽下的桑樹苗, 成活了大半, 植株一米多高, 枝青葉嫩,尚未茂盛, 但生機勃勃。 知縣率領下屬,挑了三處山坡, 巡察桑樹長勢。 她爬坡一下午, 汗濕官袍,道旁恰有一棵開花的小樹, 她彎腰聞了聞, 愉快說:“瞧,開花了!這棵長得不錯, 適應了水土,算是應著花期開花, 難為它了?!?/br> 眾人紛紛靠近, 觀賞串狀桑樹花, 附和說:“唔, 確實不錯!” “花落則結果, 過陣子就有桑葚吃了?!?/br> “可惜,開花的不多?!?/br> “剛栽下沒多久, 估計其余桑樹還沒適應咱圖寧的水土?!?/br> …… 姜玉姝累得雙腿酸脹,卻因親眼看見桑樹長勢不錯,心情大好,精神振奮, 繼續往上爬,干勁十足道:“眼下桑樹尚未長大,但再過兩個月,就可以嘗試摘葉喂蠶了?!?/br> “太好了!” 小吏樂呵呵接腔:“衙門早已買了一批蠶卵,存放在冰窖里,到時分發下去,由請來的師傅教導圖寧百姓,但愿一切順利?!?/br> “一年內,桑農蠶農能否掌握訣竅?” “無妨,叫師傅教會為止即可!” …… 雨后土壤濕軟,姜玉姝的鞋子和官袍下擺早已沾滿泥巴,汗淋漓卻興致勃勃,邊走邊說:“對,教會為止!既然請了行家,不在乎多請一陣子,帶本縣百姓入行,免得自己摸索,費時費力,還、還一知半解?!彼裏岬媚槤q紅,帕子早已濕透,抬袖擦汗。 “縣尊所言極是!”無論何事,擅長奉承的小吏總能恭維一番。 不久,一行人登至山頂。 姜玉姝跨上一塊石頭,汗如雨下,眺望蒼茫天際,心曠神怡,愉快說:“‘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可惜,本縣的山全是丘陵,不夠高。赫欽就不同了,赫欽郊外的山,爬半天才到山腰,但已能感受颯颯強風?!?/br> 眾人停下腳步,一邊喝水擦汗,一邊欣賞風景,“哈哈,山頂好,涼快!” “卑職早聽說了,西蒼多高山,日后若有機會,一定要去游玩游玩?!?/br> “大人,喝點兒水?” “赫欽的高山,如果能登頂,想必視野極開闊,飽覽四周風光啊?!?/br> …… 姜玉姝接過水囊,喝了口水,感慨道:“據朋友說,登上赫欽郊外高山頂部時,能俯瞰縣城,唉,我當時體力不支,未能登頂,真遺憾?!?/br> “今后機會多得是,您不妨再試一次,消除遺憾?!?/br> 一行人稍作休息,七嘴八舌地閑聊。兩盞茶功夫后,一名小吏扭頭一望,忙抬手,提醒道:“諸位,快看,那兒飄來一大片烏云!” “哦?” 眾人不約而同扭頭:只見北邊天際,忽然出現一大片烏云,正被風摧動翻卷,明顯朝圖寧飄來。 “喲,看樣子,像是要下大雨?!?/br> “縣尊,今天一大早出發,忙碌至今,巡察了堤岸,也看了幾座山的桑樹,差不多了,該下山了?” 李啟恭關切注視,“萬一下起大雨,山路更滑了,既難走,又怕著涼生病。最好盡快下山回城?!?/br> 姜玉姝環顧四周,點點頭,心滿意足道:“事情辦得差不多了,不虛此行。走,下山!” “是,您慢點兒?!惫芾砩I降男±粢笄趲?,“這邊,下山走這條路,大人請?!?/br> 于是,一行人匆匆下山,山路陡滑,途中接連有人摔倒,衣服沾滿泥巴,狼狽趕路。 北邊的烏云,受狂風摧動,翻卷南下,以出乎人意料的速度逼近。 當姜玉姝一行下到山腳時,已是申時中,日色近黃昏。 此時此刻·圖寧衛營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