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
郭弘磊失笑,“知道!”語畢,他留下兩名親兵,勒轉馬頭走向官員隊伍,照面一打,衙役便殷勤放行,簇擁其至姜世森馬車旁。 姜玉姝一行退進附近巷內避讓,耐心等候。 果然,一刻多鐘后,便望見了另一隊陌生車馬。 鄒貴一溜小跑,奔近探查,迅速返回稟告:“小的認識,頭一輛車里是姜大公子!” “好?!?/br> 親兵把馬車趕出巷子,姜玉姝深吸口氣,起身下車,緩步走過去。 隔了頗遠,姜明誠便眼睛一亮,急忙跳下馬車,飛奔靠近,在距離三尺時止步,緊張至極,眼巴巴的,激動喚道:“大jiejie……” 暮色愈深,天色昏暗,晚風起,吹得姜玉姝衣袂飄飄。 姐弟對視,她發現異母弟弟淚花閃爍,登時一怔,不知該作何感想,定睛打量,含笑慨嘆:“幾年不見,明誠,你長高了,比我還高了?!?/br> “jiejie!”姜明誠瘦高,抬袖胡亂擦了擦眼睛,澀聲說:“這幾年,jiejie受苦了,我、我一直想來探望,但爹娘不放心,不準我出遠門?!?/br> 姜玉姝心平氣靜,“人生在世,總難免受苦受難,不必擔心,我現在過得挺好的?!鳖D了頓,她盯著對面問:“母親怎么樣?” “她、她——” 姜明誠局促杵著,猶豫數息,不自在地答:“此行路途遙遠,母親上了年紀,禁不起顛簸,水土不服?!?/br> 姜玉姝微笑道:“初到陌生地方,難免有些水土不服,待會兒讓我家大夫給她看看。我去瞧瞧?!?/br> “不,先不用?!苯髡\懸心吊膽,胡思亂想,生怕一家人當街爭吵,解釋道:“一進城,母親就說頭暈,正在閉目養神呢?!?/br> 姜玉姝樂得少看繼母幾眼,順勢說:“那讓她歇會兒!走,去我家?!?/br> “嗯?!苯髡\點頭如搗蒜。 姜玉姝想了想,“對了,你姐夫剛才說,有位夏公子,他住哪兒?” “他帶著他的人,住客棧去了?!?/br> “哦?!苯矜c點頭,招呼道:“快天黑了,你們跟著我們,走?!?/br> “好!”姜明誠察言觀色,見jiejie毫無動怒之意,悄悄松了口氣,顛顛兒跑回自家馬車。 車輪轆轆,夜色降臨時,一行人進入廣昌巷,三輛馬車停在郭府門外。 許氏母子到來,郭府上下納悶,小廝急忙通報,姜玉姍不敢置信地趕出來,礙于禮節,王巧珍亦及時迎接,郭弘哲兄弟倆尾隨。 “母親、母親真的來了嗎?”姜玉姍步履匆匆,氣喘吁吁。 姜明誠十分沒好氣,“豈能有假?誰有閑心哄你玩兒!” 既然來了,早晚得面對面。 姜玉姝從容不迫,走向許氏所乘的馬車。 “您慢些?!?/br> “咳咳?!痹S氏被長子攙下車,站定,借著幾盞燈籠光,踱向小輩們。 親事接二連三地不順利,姜玉姍怨天尤人,對母親亦心懷怨懟,耷拉著眼皮,聽似歡喜地喊:“娘!” “姍兒!”許氏喜笑顏開,一把摟住掌上明珠,旋即捧著她的臉,慈愛端詳,疼寵之情溢于言表,無奈耳語:“你、唉,你呀!” 姜玉姝旁觀須臾,一板一眼,行禮道:“女兒見過母親,給您請安?!?/br> “哎,無需多禮,玉姝快起來?!痹S氏放開親生女兒,意欲攙扶。 姜玉姝不假思索,不露痕跡地側身一躲,“聽明誠說,您水土不服?” “有一些,但不妨事?!痹S氏審視繼女,卻因天黑而看不清楚。 緊接著,王巧珍湊近,掩下看戲的鄙夷之色,愉快笑說:“多年不見了,難得夫人不遠千里來探望,快請進屋里坐?!?/br> 隨后,郭弘哲與郭弘軒客氣施禮,姜明誠忙不迭還禮。 “請?!?/br> “請進,小心腳下?!?/br> 府門口熱熱鬧鬧,許氏被親生兒女一左一右地攙扶,邊走邊回應問候,期間幾次瞥視: 繼女儀態端莊,溫和微笑,始終未流露半分怨恨之色。 但她敏銳察覺:繼女的眼神變了,不再像從前那樣小心翼翼,面對自己時,全無拘謹與討好之意。 頃刻后·正房 雙方見禮畢,陸續落座。 流放期間的種種艱苦,幾乎磨平了王氏的銳氣,致使其迅速衰弱,身體大不如昔日養尊處優時。她猜到姜府出了事,但對方不愿家丑外揚,便索性裝糊涂,懶得費神,唏噓說:“唉,我離開都城幾年了,一直想回家鄉看看,身體卻比不上親家硬朗,心有余而力不足,遺憾至極?!?/br> 雖說是平輩,但許氏下意識仍敬著對方是侯夫人,坐在下手,揚起笑臉,“哪里?您的氣色,明明比我好多了!” “好什么?我是真的老嘍,瞧,頭發全白了,歲月不饒人啊?!蓖跏虾皖亹偵?,“萬萬沒想到,今生竟能再見面,千里迢迢,來一趟不容易,你們可得多住一陣子!” 許氏眼尾遍布細皺紋,但發絲未白,笑吟吟,慶幸于對方絕口不問自己的家務事,歉意說:“唉,要不是千里迢迢,早該來探望了。當時一聽見玉姝父親領了欽差,我們娘兒幾個立馬收拾行李,跟上就出遠門了,一則看望親家,二則瞧瞧外孫?!?/br> “多謝,你實在太有心了?!蓖跏腺潎@。 姜玉姝暗忖:睜著眼睛說瞎話! 祖母的矮塌上,嬰兒正酣眠。王氏樂呵呵,扭頭,細心為孫子掖了掖薄被,“燁兒剛巧玩累了,睡著了,等他醒來,再拜見外祖母和大舅舅?!?/br> “無妨無妨,讓孩子睡,睡不飽該哭鬧了?!痹S氏瞇起眼睛,打量白白胖胖的外孫,內心萬分不是滋味。 姜明誠與郭弘哲、郭弘軒并排,伸長脖子,興致勃勃地端詳,夸道:“外甥長得像極了大姐夫,將來想必也是一個文武雙全的俊杰!” 姜玉姍咬牙淺笑,尖利指甲深陷掌心,險些把自己掐出血。 “哈哈哈~”王氏眉開眼笑,“俊杰不俊杰的,長大后才知道。但性子確實像他父親,除非餓了或者磕碰疼了,否則很少哭鬧,一天到晚好動,特別淘氣?!?/br> 姜玉姝挨著嫂子坐,目光越過異母meimei,望向榻上的孩子,笑道:“今天收了外祖母和大舅舅的見面禮,等燁兒醒了,我一定教他謝過長輩?!?/br> “謝什么?應該的!”姜明誠心癢癢,很想抱抱外甥。 寒暄片刻,王氏盡了禮數,便吩咐:“玉姝,你母親和弟弟遠道而來,路途勞頓,必定十分疲憊,你快侍奉她歇息,養足精神再細聊。巧珍,你去安排晚飯,要清淡些?!?/br> “哎?!眱蓚€兒媳起身,分頭忙碌。 姜玉姝原本以為自己會煩惱,誰知一忙起來,不知不覺至夜深,沐浴坐下后,時已近三更。 深夜的赫欽縣城,萬籟俱寂。 突然,府門口響起一陣馬嘶,隨即響起下人相迎的動靜。 少頃,郭弘磊帶著一身酒氣,推門而入,“還沒歇呢?” “婆婆明天過壽,我和嫂子剛忙完不久?!苯矜o他倒了杯茶,關切問:“喝了多少?沒醉?” “戶部的那位沈大人,簡直海量,我差點兒醉倒了?!?/br> 郭弘磊喝了口茶,“壽宴一事,辛苦夫人和嫂子了?!?/br> “應該的,此乃做媳婦的本分。接風宴熱鬧嗎?”水聲嘩啦,姜玉姝在擰帕子。 “滿打滿算,不足十人。畢竟是欽差,縣令不敢草率邀人作陪?!惫肜诮舆^帕子擦臉,“你的同僚,魏旭也作陪了?!?/br> “父親還好嗎?” 郭弘磊醉醺醺,俊臉微紅,“岳父身體倒還硬朗,但為了玉姍的親事,老人家心煩氣悶,宴畢拉著我聊了半個時辰?!?/br> “唉,不煩惱才奇怪了!” “對了,那個夏公子,他究竟為什么來赫欽?”姜玉姝猜測問:“莫非不滿玉姍逃親,千里迢迢興師問罪?” “非也?!?/br> 郭弘磊仰脖飲盡溫茶,“據岳父說,夏振昀不僅沒生氣,還十分擔憂,帶人追趕而來,對岳父岳母畢恭畢敬?!?/br> “他居然不怪玉姍?” 郭弘磊把空杯子一推,“據說毫無責怪之意,并主動提議推遲,改為十月成親?!?/br> “什么?”姜玉姝一驚,茶水倒得溢出。 郭弘磊接過茶壺并放好,“總之,聽岳父說起來,夏振昀對玉姍非常滿意,甘愿包容她?!?/br> “這、這真是夠大度的?!苯矜瓱o言以對。 郭弘磊繼續說:“既然商定十月成親,岳母她們便無暇久留,岳父的意思是三五日后,就叫岳母帶領玉姍和明誠,與東勤伯府的人結伴回都城?!?/br> “三五天?太著急了?”瞬間,姜玉姝暗中松口氣,委實無法與許氏母女久處。 郭弘磊安慰道:“兩家都有頭有臉,喜事總不能一推再推,路途遙遠,必須盡早啟程。你放心,夏振昀帶了不少護衛,會一路平安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天涼了,該發便當了…… 第161章 酒后真言 寂靜深夜, 夫妻對坐。 “奇怪?!苯矜偎疾坏闷浣?,納悶問:“好歹是伯府公子, 應該不愁娶妻的,玉姍為了逃避親事冒險出走,膽大任性, 夏公子竟然愿意諒解?簡直匪夷所思!” “總之,他甘愿的,岳父岳母已經同意改為十月成親?!?/br> “那伯府長輩的意思呢?” “自然是同意了。否則, 岳父不會允許他帶人護送妻兒?!弊硪馍项^, 郭弘磊重重往后一靠,臉頸泛紅,鬢角冒汗。 姜玉姝順手拿起帕子為他擦汗,好奇問:“夏公子似乎格外著急成親,他多大年紀了?” 郭弘磊略一思索,“比我年長幾歲, 二十五六?!?/br> “二十五六?” “二十五六, 尚未成親?”在前世正年輕,但在普遍早成家的乾朝, 卻算“老”了。姜玉姝蹙眉,湊近耳語問:“咳, 他是不是有、有什么……怪癖?或者隱疾?” “怎么突然問這個?”郭弘磊挑眉。 “他的舉動, 近似委曲求全,令人不得不懷疑其身患嚴重隱疾,亦或有見不得光的怪癖?!?/br> 郭弘磊搖搖頭, “不可能?!?/br> “你和他只是點頭之交,怎知對方底細呢?”姜玉姝托腮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