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姜玉姝瞠目結舌,茫茫然,詫異表示:“此事我毫不知情,根本沒人透露。別生氣,你覺得不妥就拒絕,坦白說,我并不贊成,你和玉姍根本不合適?!?/br> “哼!”裴文灃紅著眼睛,焦躁頹喪,郁憤扭頭,大踏步走向院門,不愿當著她的面流淚。 豈料,他一跨出院門,便見兩只狗撲來: “汪汪~” “汪汪汪!”看家護院的狗長大了,它們從圍墻邊飛竄奔近,沖陌生人兇猛吼叫,惡狠狠。 裴文灃猝不及防,嚇一大跳,淚意蕩然無存,迅速挺身而出,一邊保護表妹,一邊倉促舉起折扇打狗。@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抱歉,嚇著你了?!苯矜觳缴锨?,匆匆制止:“大赫、小欽,不準嚷,別嚇??腿?,一邊兒玩去,快讓開!”她拍拍手,兩只狗便溫順了,顛顛兒搖尾巴,繞著她的腿轉了一圈,趴在院門口,哼哼唧唧。 自從抵達劉村,裴文灃聽著表妹左一個“貴客“、右一個“客人“,心里委實痛苦,堵得難受。 姜玉姝擦擦汗,“你沒事吧?” 裴文灃搖搖頭,臉色沉沉。他尚在病中,腳步虛浮,拾級而下。 “表哥,“姜玉姝不放心地尾隨,“你、你上哪兒?” 裴文灃頭也不回,“你剛才不是說要去羊圈嗎?我也瞧瞧去?!?/br> “咳,羊圈不在那邊?!苯矜⌒囊硪?,招呼道:“隨我來?!?/br> 裴文灃失魂落魄,木然轉身,“帶路?!?/br> “這邊請?!?/br> 表兄妹均沉默,中間隔著三尺。 姜玉姝張了張嘴,屢次欲言又止,心里很不是滋味,絞盡腦汁,卻不知該如何勸解他。 走了幾步,迎面碰見翠梅、鄒貴等人,吳亮和蔡春也在其中。 “公子?”兩個小廝飛奔湊近,關切問:“您醒了,覺得怎么樣?” “還頭暈嗎?” 裴文灃心事重重,忿懣不樂,淡淡答:“我已經好了?!彼⒅涿?,嘴上問:“你們做什么去了?” 姜玉姝代為告知:“他倆熱心,幫著侍弄羊群去了,真是幫了我們的大忙?!?/br> “表姑娘客氣了,小的其實沒幫上什么忙?!辈檀阂蝗缥羧?,仍是恭恭敬敬,吳亮笑說: “只是把一半兒的羊趕進新圈而已!” 裴文灃平靜道:“這是他倆應該做的?!彼ǘ▽徱暣涿?,鳳目幽暗。 翠梅和小桃并肩,前者挎著一籃子鮮靈靈的菜蔬,后者提著一個白瓷壺,壺里是羊奶。翠梅被盯得脖子一縮,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屈膝喚道:“表公子?!?/br> “翠梅,你又做什么去了?”裴文灃語調平平,面無表情。 表哥是隨口發問,還是話里有話?姜玉姝捉摸不透,直至此刻,她才猛地察覺: 在姜姑娘的記憶里,表哥俊逸文雅、溫和體貼、穩重上進、寬容大度,深得父親器重。 他待表妹,數年如一日,百般呵護,總是笑臉、關切臉、憐愛臉……青梅竹馬,小姑娘偶爾難免任性、鬧脾氣,他年長四歲,悉數包容了,從未真正動怒,甚至極少黑臉! 姜玉姝忐忑不安,無從知曉表兄憤怒時的舉措,提心吊膽,唯恐處理不當,不慎激怒好脾氣的人,彼此難堪。 翠梅被點了名,老老實實答:“奴婢摘菜去了?!?/br> “哦?”裴文灃右手握著折扇,一下一下地擊左掌心,“看來,你比從前勤快多了,人也懂事了?!?/br> 翠梅咽了口唾沫,怯怯說:“您過獎了,奴婢不敢當?!彼炭譃殡y,眼巴巴望向姜玉姝。 如此形景,姜玉姝也撐不住。她抬頭看看天色,生硬地打岔說:“哎,天快黑了。小胡,受傷的羊羔怎么樣了?” “挺好的,血止住了?!泵刻彀?,胡綱只需負責擠羊奶,對羊群了如指掌。 姜玉姝清了清嗓子,“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去看了。天色已晚,咱們都回去吧?!?/br> 裴文灃主仆仨只得跟隨原路返回。 但才走一段,卻見劉冬背著大捆草料,氣喘吁吁地趕來,惴惴解釋道:“真對不住,我家收苞米,來晚了?!?/br> 天色昏黑,姜玉姝哭笑不得,忙道:“你慌什么???又沒規定時辰,早些晚些都無妨,盡管先忙你家的農活!” “謝、多謝?!眲⒍闪丝跉?,被草料壓得彎腰,趁機望了她幾眼,才心滿意足地走向羊圈。 面對面,裴文灃把一切看在眼里,目光銳利,若有所思。直到返回院里,他才低聲問:“剛才那人是誰?賊眉鼠眼的,心術不正,你要當心。換個人吧,今后別再叫他送草料?!?/br>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并非我們要求的,而是因為他爹偷羊,受官府懲罰,他替父受過?!苯矜α怂λ崽凼直?,訝異問:“劉冬怎么心術不正了?” 裴文灃皺了皺眉,不容置喙地囑咐:“原來是小偷之子,難怪了??傊懵犖业脑?,遠離他,就對了?!?/br> 與此同時。赫欽衛所 “竇將軍準許了,明天回去?!惫肜谟淇旄嬷?。 彭長榮大喜過望,“太好了!咱們足足兩個多月沒探親了?!?/br> 第75章 心病無藥 “表公子盯著我的時候,眼神怪嚇人的, 以前從未見過, 我害怕?!贝涿贩词盅谏戏块T,惶恐不安。 姜玉姝嘆了口氣, 慢慢摘下帷帽,斜掠鬢發, 苦笑道:“傻丫頭, 怕什么?一切與你何關?唉,我心里頭才叫不安呢?!?/br> “他幾乎瘦了一圈,少言寡語,我完全不敢像以前那樣同他說笑了?!贝涿枫皭潎@息, 麻利掌燈。 姜玉姝眉頭緊皺,心不在焉地挑了挑燈芯, 凝重道:“聽說, 自從他到西蒼上任以來,一直水土不服,至今尚未徹底治愈, 所以才變得那般瘦弱?!?/br> “其實,我悄悄找方大夫打聽了一番?!贝涿窇n心忡忡, 湊近了, 小聲告知:“方大夫雖沒明示,但我聽得懂, 他說表公子既是水土不服,又是積憂成疾, 換言之,便是心病的意思。俗話說‘心病還須心藥醫’,可姑娘已經嫁進郭家門了,怎么辦吶?” 姜玉姝捶了捶腦袋,搜腸刮肚,半晌,抱著腦袋,苦惱道:“我想不出兩全其美的好辦法。心病,只能勸他盡快振作;水土不服,倒是可以讓方大夫試試,當初咱們多少有些水土不服,全是方大夫治愈的,他經驗豐富,應該能治好表哥?!?/br> “正在服藥呢,但愿表公子早日康復!” 姜玉姝強打起精神,解衣裳準備沐浴,由衷地表示:“我也祝愿他好,他過得好,我才安心?!鳖D了頓,她隱隱擔心,叮囑道:“今時不同往日,翠梅,你在客人面前要謹慎些,切不可口無遮攔,避免節外生枝?!?/br> “您放心,我明白的。即便姑娘不提醒,我也絕不敢隨便說笑了?!贝涿凡粍龠駠u。 與此同時。廂房 裴文灃沉下臉,“唰啦“合上折扇,“果真如此?” “千真萬確!” 蔡春和吳亮一個整理行囊,另一個整理鋪蓋,忠心耿耿,如實稟告: “聽說,翠梅看上了郭二公子的親信,兩人情投意合,就快成親了?!?/br> “表姑娘不僅贊同,還答應替她張羅親事?!?/br> 裴文灃攥著扇柄,指節泛白,直勾勾盯著燭火,神色冷淡,漠然道:“哼,她倒是過得順心如意,與郭家人打成一片。那個丫頭,自幼機靈,伶牙俐齒,深得玉姝信任,你們瞧,陪嫁丫鬟好幾個,玉姝卻只帶了她在身邊,形影不離?!?/br> “翠梅確實機靈?!辈檀捍蜷_包袱,挑了一身衣服。吳亮抖了抖被子,鋪整齊,附和道:“她是姜府家生子,伺候表姑娘多年了,一貫比別的丫鬟受寵信?!?/br> 裴文灃面色蒼白,暗感遭背叛,失望透頂,止不住地燃起遷怒之火,語意森冷,緩緩道:“沒出事之前,每次一見面,玉姝的貼身丫鬟總是滿臉堆笑,翠梅甚至姑爺長、姑爺短的。如今出了變故,她立刻換了副嘴臉,疏離客氣,活像對待陌生人?!?/br> “有了新姑爺,她便只顧奉承姓郭的,徹底把舊姑爺撇開了。太令人心寒齒冷?!?/br> 作為丫鬟,翠梅該怎么辦?難道拿刀劈了新姑爺? 蔡春和吳亮對視一眼,均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寬慰:“事已至此,公子,想開些罷?!?/br> “請恕小的斗膽直言:眼下這局面,實在是無解,表姑娘成了有夫之婦,您、您還能如何呢?年初啟程前,老太爺和老夫人,以及老爺和夫人,再三叮囑,您——” “啪“一聲。 裴文灃把折扇扔在桌上,一提長輩就心煩氣躁,低喝道:“夠了!少啰嗦,我頭疼得很?!彼箘湃嗄竺夹?,滿腹狐疑,困惑問:“分別年余,今日一見,你們覺得表姑娘變了嗎?” 兩個小廝苦勸無果,同情其痛苦,只得順從病人的意思。他們認真想了想,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變了。她從前溫柔文靜,說話細聲細氣,現在大方多了?!?/br> “膽子也變大了,言行舉止干練,在這個院子里,明顯是表姑娘當家做主,所有下人對她恭恭敬敬的?!?/br> 裴文灃眼里飽含心疼與憐惜,長吁短嘆,沉痛道:“真不知她究竟吃了多少苦,才被逼成了這模樣!”話鋒一轉,他卻再度沉下臉,嚴肅指出:“但一個人的性情,即使遭逢巨變,骨子里的東西至死照舊。我相信,姝meimei今日一席話,根本不是她本人的意思,依她的性子,永遠不可能對我狠心!” “聽這話,表姑娘似乎勸過您了?”兩個小廝眼睛一亮,內心巴不得姜玉姝決絕斬斷舊情,以免鬧出難堪丑事。 裴文灃握拳砸桌,忿忿然,倍感無奈,嘆道:“她那番規勸,肯定是轉達姑父的意思,毋庸置疑!姝meimei一向孝順,不敢不遵從長輩命令,她違心規勸我,此刻也不知難受成什么樣了,興許正躲在房里哭。她從小遇事就哭,唉?!?/br> 親信小廝同時嘆氣,憂切看著公子,無計可施。 裴文灃心力交瘁已久,夜里無數次輾轉難眠,魔怔了一般,思緒混亂,推測道:“仔細想想,翠梅戀著郭家小廝,心偏了,嘴也偏了,想必平日沒少勸姝meimei認命,或者教唆姝meimei冷落我。否則,她為什么一直不敢抬頭看人?分明做鬼心虛!” 夏夜炎熱,月色皎潔。 姜玉姝沐浴后,待在房里靜坐沉思,直到潘嬤嬤叩門,請示問:“晚飯已經好了,您看該怎么安排?” “難得有客人登門,而且是貴客,晚飯自然擺堂屋?!苯矜坏貌徽褡?,正色問:“三弟呢?他年紀不小了,應該多琢磨琢磨待客之道?!?/br> “他已經在廳里了?!迸藡邒呙嫔绯?,笑瞇瞇。 三弟,對不起了。姜玉姝早有打算,揉了揉額頭,蹙眉說:“嬤嬤,我有些頭疼,就不出去吃了,煩請你和阿哲好生招待客人?!?/br> 她并非膽怯,而是不忍目睹表哥情不自禁地流露關懷——他以為自己在關心表妹,實際卻是面對一個陌生人。 陌生人之間,無舊可敘,少碰面為妙,相忘于江湖更好。 潘嬤嬤一驚,信以為真,忙問:“頭疼?要不要緊?我去叫方勝——” “別!我不用看大夫,只是累,睡醒一覺就好了?!苯矜瓟[擺手。 潘嬤嬤便會意了,慈祥問:“那,晚飯給您端房里吃?” 姜玉姝立即點頭,忙活一整天,饑腸轆轆。 “好!”潘嬤嬤樂呵呵,欣然囑咐:“等會兒,我馬上叫翠梅端來,你倆一塊兒吃,有個伴?!?/br> 姜玉姝點頭如搗蒜。 于是,堂屋里僅兩人相對,一主一賓,并周延和潘嬤嬤在旁照料。 桌上擺著雜糧飯、小米粥、燒兔rou、臘鴨、燴干菌菇,以及幾道清炒瓜菜,在偏僻劉村,堪稱豐盛。 裴文灃生在江南書香門第,雖非大富大貴,但身為嫡長孫,他深受長輩疼寵,衣食住行樣樣精致,自幼沒受過什么苦。 他掃視飯菜,一陣陣地心疼,暗忖:姝meimei在閨中時,山珍海味尚且咽不下幾口,如今竟是過這種苦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