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昭細思著。

    之前她偷摸著翻過月府保管的資料，上面提到過伏辰寨分有三個寨。

    也不知道他說的是哪個。

    她佯作好奇：“那怕惹上麻煩，就沒有妖往外跑？”

    “不跑等著送死？”妖匪說，“有能耐的都在想著跑，但有那些個什么赤烏天顯的妖衛守著，哪能輕易跑出去?！?/br>
    他這不就是在想著法子往外跑么。

    奚昭又問：“那要是跑了，不會被什么寨主發現嗎？”

    “你把咱——那伏辰寨當成什么小門小戶了？”妖匪嗤笑一聲，“里面跟外頭的鎮子沒什么兩樣，待著成千上萬只妖，多了幾人少了幾人，哪有那么輕易發現?！?/br>
    兩人閑扯著，不知不覺就走出一兩里地。

    觀察著周圍和方才沒什么兩樣的野林，妖匪耐心漸沒：“你到底是在哪兒看見那妖靈的？怎么連個影子都沒見著?！?/br>
    奚昭也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四周。

    就是這兒了。

    和緋潛約好的地方，也已走出了妖衛巡守的范圍。

    由是她道：“就這兒，我就是在這附近看書的?！?/br>
    妖匪一愣，好半晌沒反應過來。

    “你看什么？”

    “書啊?！鞭烧褟男渲腥〕鲆粋€藍皮本子，“就這《馭靈錄》，我翻了好半天才找著惡妖林的柿子湖。也稀奇，那天江鮫竟只在柿子湖周圍出現過?！?/br>
    這話如重石落下，砸得那妖匪頭腦轟鳴。瞇縫似的眼也睜大不少，里面盡見著震愕。

    尤是看見她不緊不慢地拿出本書，怒火更是陡然沖到了頭頂。

    “你敢耍我？！”他下一瞬便拔出了刀。

    “不然等著被你吃么？”奚昭將書收回袖中。

    妖匪氣火攻心。

    他高舉起刀，往上注入妖力。

    “我現——”

    聲音戛然而止。

    奚昭站在他一丈開外的地方，問道：“妖大哥，你怎么不往下說了？”

    那妖匪維持著原本的僵硬姿勢。

    方才他只聽得微弱的“噗嗤——”一聲，頸上就傳來陣劇痛。

    實在太疼，以至于他根本沒法動。

    他只能活動著眼珠子，往下看去。

    卻見一團淡白色的影子——像是刀片——從他前頸飛出，其上還沾著淋漓血跡。

    緊接著，大股大股的血便從脖子上的血洞涌出。

    他手一抖，刀落地的同時，人也跪倒在地。

    他還想說什么，但沒法開口，只能下意識捂住不斷冒血的脖子。

    余光里，他看見那團白影徑直飛向了那人族女子，最后融進她的手臂里。

    馭靈術？

    他又吐出幾大口血，難以置信地瞪著她。

    可她不是人族么？且根本沒什么修為。

    意識消散的前一瞬，他隱約瞧見幾個同伴從遠處走來。

    他正要出聲提醒，腹上就傳來陣劇痛——

    奚昭將他踢踩在地，眼底見著笑。

    “多謝帶路?！?/br>
    那妖匪無力張開嘴，徹底昏死過去。

    奚昭抬起眸，看向不遠處的四五個妖匪。

    那些人也恰好看見她，相繼停下。

    先是不確定地打量她一眼，再才面露驚愕。

    左旁一個妖匪說：“人族怎會闖到這兒來？”

    另一個接過話茬：“是不是斂著妖氣了？”

    “不可能?！弊钋懊娴难伺d奮道，“她就是人族?！?/br>
    話落，那些個妖匪皆露出貪婪神情。

    但趕在他們有所行動前，奚昭先開了口：“你們就是那妖的同伴？”

    最前面的妖匪蹙眉：“什么妖？”

    “好像是伏辰寨的妖匪?！鞭烧焉袂樽匀?，“他讓我帶他到這兒來找靈獸，靈獸找著了，他卻跑了?！?/br>
    妖匪聽得一頭霧水：“找什么靈獸，你把話說清楚些！”

    “就是這東西?！鞭烧淹砸槐?。

    那些妖匪相繼蹙眉，只當她是神志不清下的胡言亂語。

    正要上前，忽聽見她身后的高大灌叢一陣窸窣作響。

    最前面的妖匪陡然停住，面色僵麻。

    “快跑！”他失聲吼道。

    但已來不及了。

    不等他動身，那灌叢中就陡然躍出道堪要遮天的身影。

    是一頭龐然巨虎，嘯吼聲穿云裂石，徑直朝他們撲去。

    -

    半個時辰后。

    化成人形的緋潛蹲在一堆妖尸旁，依著吩咐收集起伏辰寨的木牌。

    他抬眸看了眼正在拭刀的奚昭，猶豫道：“奚昭，你要進寨當山匪了？”

    奚昭聞聲抬頭：“總得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吧?！?/br>
    緋潛：“……”

    是不是有哪兒不對？

    誰安身立命是往妖寨子里跑的??！

    他問：“你進月府之前應有個來處，不回家嗎？”

    “應該回不去?！鞭烧巡梁玫?，握在手里掂了掂。

    沒馭靈術好用，但也還行。

    “不過……”她抬眸看緋潛，“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畢竟過了這么久?！?/br>
    緋潛抓了抓頭發，面上透出絲薄紅。

    “也不久，我都做好等上一兩個月的打算了?！?/br>
    奚昭走到他跟前，蹲下，捧住他的臉。

    她問：“暗部的事解決好了嗎？”

    被她捧著的地方越發燙紅，緋潛別開眼神：“不算什么難事，早便解決了?！?/br>
    說話間，他忽想起太崖說過的話，心底也生出一絲疑慮。

    人養的貓犬也會因為離得太近而不好意思么？

    “那就好?！鞭烧延謫?，“人與妖的氣息有何分別嗎？今天那幾個妖匪一見我就認出我是人族了?！?/br>
    “是有，你擔心被發現？”

    奚昭應是。

    “偽裝成妖的確好行事些?！本p潛想了想，忽用刀割了兩綹頭發，拿系繩系了遞給她，“你帶在身上，這樣只要別人不用妖力探你，就察覺不了?！?/br>
    奚昭點點頭，接過那綹暗紅色的頭發，隨后起身。

    “走吧，得趕在天黑前到伏辰寨去?！?/br>
    緋潛望了眼暮色四起的天。

    “要不……我化成虎身背你上去？”他稍頓，“這樣也快些?！?/br>
    不等奚昭應聲，頭上便陡然落下一聲含笑打趣——

    “要騎著這大貓往哪兒跑？”語氣輕松，仿在說什么玩笑話。

    奚昭循聲望去。

    遠處的高樹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兩人。

    是兩個年歲不大的少年郎君，所著衣物一黑一白。

    衣物不同，可那兩張臉卻生得一模一樣。

    沖她說話的概是蹲在樹枝上的那人，一身黑，眉眼間盡是輕快笑意。他手里握著根哭喪杖，另一頭隨意搭在肩上。

    另一個著白衣的則沉穩許多，抱杖而立，默不作聲地打量著她和緋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