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昭反握住他的手，在掌心上寫著字——

    在哪兒？

    因著難以視物，其他感官便越發明顯。太崖聽到了輕微的呼吸聲，也清楚感受到指腹劃過掌心引起的癢意。

    他稍攏了下手，似想握住什么。

    等奚昭推了下他的手臂，以作催促。

    他才又握住她的手，一筆一劃地寫——

    你身后。

    在他比劃到“身”字時，奚昭就已經感覺有冷意襲背了。

    直到他劃下“后”字，那股冷意一下沖到了發頂。

    身后？

    那豈不是就在背后那面墻上。

    一道影子？還是方才看見的一二十道影子，都映在墻上？

    越想，她便越覺頭皮發麻。

    要不是想著還在月楚臨的識海里，她真恨不得把墻給砸了。

    她正想著接下來該比劃什么字，太崖便緩抬起手，作劍指在她額心處點了下。

    隨即，她腦海中就浮現出人聲——

    “這些影子——”

    ！

    誰？

    身旁傳來輕笑。

    腦中又有人聲：“是我，奚姑娘無需緊張?！?/br>
    ？

    能這么傳聲怎的不早說？！

    還比劃來比劃去，三歲小孩兒不成。

    太崖：“奚姑娘不也玩得自在？”

    奚昭：“……”

    她摸黑捉著他的手，使勁掐了兩把。

    身旁人悶哼一聲，卻笑得更甚。

    好一會兒，他才接著方才的話說：“這些影子是見遠潛意識的投影，哪怕昏迷不醒，他也有所防備。應是想不到我傾心什么人，才引起了他的懷疑?！?/br>
    奚昭語氣平靜：“這么看我覺得這些影子更像他的心眼子?！?/br>
    太崖：“等這房間里什么都瞧不見了，那些影子自然便消失了?！?/br>
    奚昭想了想，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這房間里的蠟燭都吹滅了，但還有暗淡天光。

    可若突然將整個窗子都遮起來，又顯得反常，很有可能引起注意。

    “太崖?！彼鋈粏玖寺?。

    “怎的？”

    “雪光刺眼，晃得我睡不著，有沒有法子擋一擋光?！?/br>
    太崖思忖一陣，應了好，隨即以手撐床，半支起身。

    他抬手輕點，房中張貼的幾幅字畫便接連飛至床前，擋得嚴嚴實實。

    一瞬間，房中徹底陷入漆黑。

    奚昭靜心等著，直到太崖說了聲：“都已消失了?！?/br>
    她大松一氣。

    月楚臨未免也太謹慎了。

    她眨了眨眼，面前一片昏黑，什么都瞧不見。

    “有些黑?！彼蝗徽f。

    “無燭無光，自然黑了?！碧碌穆曇魪纳砼詡鱽?。

    “那術法抹掉了嗎？”奚昭道，“腦子里聽見道君的聲音，頗有些奇怪?！?/br>
    “奚姑娘放心，不過半炷香，便會自個兒失效?！?/br>
    那還成。

    奚昭翻過身，摸索著找著了他的臉。

    “道君，”她拍了兩下，“別睡著了?！?/br>
    太崖：“……”

    他捉住她的手，笑說：“兩只眼睛都還睜著，奚姑娘無需拿耳光提醒我?！?/br>
    第75章

    奚昭就勢往他旁邊擠了擠， 將她記得的幾句詞全講給太崖聽了，又道：“問星死后，那道士還跟月楚臨見過一面， 跟他說什么要按卦象找人， 再把找著的那人的魂線， 跟問星的系在一塊兒——雖然有些離譜， 但你說要找的人會不會是我？”

    她覺著離譜， 是因這都是一百四十多年前的事了，為何要等這么久？

    而且她是穿書， 那道士要是能算著她的出現， 那也太離譜了。

    太崖思忖著問：“奚姑娘可記起來月府之前的事了？”

    他先前聽說過， 她掉入惡妖林時失了憶， 入府后也沒恢復。

    奚昭自是不能隨便說出穿書的事， 便問：“這兩件事有何關聯嗎？”

    “或許?！碧律灶D， “若奚姑娘想知道以前的事， 亦可以像今日這般， 讓人進識海里去。如此，以往的事便能知曉得一清二楚?！?/br>
    奚昭又摸著黑，手按在他腦側往旁一推。

    “想都別想， 我寧愿什么都記不得?！?/br>
    太崖笑一陣，捉住她的手， 慢條斯理地塞進被里。

    又道：“什么都不記得，奚姑娘出府后是打算擲骰子， 扔到何處去何處么？”

    “肯定得帶份輿圖啊， 哪兒好玩就去哪兒?！鞭烧巡淮蛩愀f得太詳細， “白日里在外面聽那小童子提起執明山莊——那是什么地方？”

    太崖一時沒應。

    房中僅能聽見八方道玉盤轉動的聲響，恰如金石相撞。

    良久， 她才聽見他道：“以前在那兒住過?！?/br>
    奚昭起了興致：“住過多久，好玩兒么？”

    太崖緩聲說：“幾百年光景。算得有趣，不過你多半不會喜歡。四季潮熱，冬日里也鮮少落雪，滿是各類虺蛇毒物，稍不留神就會被咬著。除了那尋找奇珍異寶的，幾乎沒有人族進去?！?/br>
    奚昭：“……那是你家吧?！?/br>
    聞言，太崖笑出了聲：“往日算是，如今早已不見——奚姑娘，眼下還無困意么？”

    “有些?！鞭烧褌忍芍?，閉起眼和他說話。

    方才看見那些影子時，她被驚得睡意全無，這會兒又斷續來了困意。

    又閑扯了幾句后，再沒人出聲。

    過了一兩炷香的工夫，太崖忽喚道：“奚姑娘?！?/br>
    好一會兒，奚昭才在睡夢中模模糊糊應了聲，明顯已經睡著了。

    他倆皆是側臥著，房中漆黑，但太崖勉強能視物，隱約看著些她的面部輪廓。

    他緩移過手，將她搭在前額的亂發拂開。

    “昭昭?！彼謫玖寺?。

    “嗯……”奚昭還是應得含糊，連眼睛都沒睜，近似夢囈。

    太崖輕而又輕地碰了下她的額心，低聲道：“明日見?！?/br>
    -

    第二天早上起來時，外面已是天地共白。

    上午，奚昭本來想找個由子在府里逛逛，也好找著那道士。但還沒來得及說，月楚臨便邀他二人去府中水榭看雪。

    想到那處水榭離月問星跳湖的地方不遠，他倆索性應下。

    到水榭后，小童子給三人斟茶。

    “奚姑娘，請用茶?！毙⊥有χf，“這是引的山澗清泉，姑娘定會喜歡?！?/br>
    奚昭道謝后接過，忽又記起太崖之前跟她提過一嘴，說是識海中的東西不能隨便吃喝，就只捧在手里。

    但那小童子應是鮮少和人族接觸，對她頗為好奇。遞完了茶，又對她說：“奚姑娘，要吃些果子么？這些都是剛摘的新鮮果子，味道可甜?！?/br>
    聽他提起果子，坐在對面的月楚臨垂眸，看了眼桌上的幾樣果盤。

    這些果子是他吩咐送來的，粗略掃過一眼后，他溫聲道：“玉童，走時將冬棗梨子撤去吧，另多拿些橙橘、靈果來?！?/br>
    幾乎是未經思索，這些話就脫口而出。

    剛說完，他便怔住了。

    視線仍舊落在果盤上，余光卻瞥著對面的奚昭。

    在昨日之前，他和這人分明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