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對話還在繼續，但是漸離木門的耳膜，已經從聽不清到聽不見，她雙手抬起，緊緊捂住了嘴。

    轉移的腳尖，再度踮起，目光再度穿過玻璃窗。

    林夕將筆放進沐淺語的右手，蠕動的唇瓣，應該還在說著什么。

    又說的什么呢？

    她睫毛輕顫，飽含的晶瑩溢出，遂著原本的軌跡。

    或許是沐淺語看不見的緣故，他看見林夕的手指在a4紙上指點，然后牽引著沐淺語握筆的手，筆尖停留在上空。

    她看見沐淺語輕顫的肩，筆尖下落。

    如同落在她的心窩，抽泣聲，不受控制的溢出，她一個轉身，朝著樓梯間跑去，一口氣跑了兩層的她，這才倚靠著護欄停下。

    “不能跑，不能哭，葉倩倩你不能哭，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你現在的身體是不允許情緒過激的?！?/br>
    她放慢了腳步，抬手抹掉眼淚，可是眼淚，卻并沒有因為她的抹掉而變少。

    病房門打開，兩個男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在樓下逛了兩圈的小潔，正好從踏上本樓層的最后一級階梯。

    見狀，趕緊兩步跨過，“林少爺?！彼p喚一聲，直接跳過顧言默，甚至充滿敵意的斜了他一眼。

    “你進去陪著她，多說說開心的事，還有子睿的事先不要告訴她，她問起的話，就說出差了?！?/br>
    小潔點點頭，隨即又面露難色，“可是，小姐都問了好幾次少奶奶了?！?/br>
    林夕凝眉，“你就說你家少爺出差把你家少奶奶一塊兒帶走了?！?/br>
    小潔點點頭，推門而進。

    此時，門外，只剩兩個男人，一個臉有些蒼白，帶著病態，一個眼眶陷下，滿是憔悴。

    “一定要這樣嗎？”林夕開口，“或許我們還能再等兩周，實在沒有，我們可以試試人工?！?/br>
    顧言默搖搖頭，“人工，我不想給她試，兩周？幾率是多少，你比我清楚……如果不這樣做，她是絕對不會接受手術的?！?/br>
    只有把孩子先拿掉，她才會接受手術，畢竟這個傻女人，都已經為了孩子，在打主意怎么離開醫院。

    顧言默走至欄桿，“昨天送來的那對眼角膜，不是也不匹配，或許這是天意?！?/br>
    林夕上前，手落到顧言默的肩頭。

    顧言默轉身，嘴角牽起，“今天，謝謝……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你以后能……”照顧她。

    三個字，顧言默并未說出，因為他看見了林夕閃躲的眸光。

    “少爺，總算是找到你了?！币粋€中年女人，氣喘吁吁的來到林夕身邊，上氣都有點不接下氣。

    “蘭姨，我沒事?！绷窒D身，看著算半個mama的女人，手在她背上撫了撫。

    “沒事？都燒成這樣了還沒事？你這是不要命了？”沐云慧走來，莊重的打扮，高貴而時尚，身邊的兩位保鏢，身材魁梧。

    林夕一個上前，攬過沐云慧的肩，“我有個這么漂亮的媽，怎么舍得不要命了?！?/br>
    沐云慧白了他一眼，手落到他的額間，guntang一片，眸色立變，“林夕，你這是在要你媽我的命?！?/br>
    沐云慧說著轉身，對著兩個保鏢道：“把少爺送到病房去?！?/br>
    兩個保鏢立刻走進林夕，林夕眸色一掃，兩個保鏢頓住，“媽，我想……去看看倩倩，我還一眼都沒看到她?！?/br>
    他討好的看向沐云慧。

    人是有了媳婦兒忘了娘，他這兒子倒好，不僅忘了娘，連命都忘了，“看看，看什么看，以后有的你看的，看一輩子，我看你膩不膩?！?/br>
    林夕眸色一亮，“媽，你同意了？”

    “你回不回去？”沐云慧道。

    “回，這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怎么能讓媽擔心……媽，暈?！绷窒е鰦傻膶㈩^倚到沐云慧的肩頭。

    沐云慧溺愛的瞪了一眼兒子，“你們沒聽見嗎？還不來扶著?！?/br>
    “不，就要媽扶著?！绷窒ο蜚逶苹塾挚拷诵?。

    “你媽這老胳膊老腿，怎么扶得住牛高馬大的你?！便逶苹垭m這樣說著，但還是伸手攔住了兒子的腰。

    幾人，朝電梯走去。

    “媽，你怎么能用牛和馬來形容你帥氣的兒子呢？”

    沐云慧：“……”小時候給他請家教，他這兒子就是這樣氣瘋了好幾個老師。

    “媽，你真的同意了？”

    “什么叫真的同意了，說的我好像反對過似得，我那是……我那不過是建立我即將作為婆婆的威信?！?/br>
    “媽，不用建立，我保證你這個兒媳婦，你讓她往東，她不敢往西，你讓她給你貼面膜，她絕對不敢給你描眉?！?/br>
    沐云慧哼哧一聲，“我信你林夕的話，我就白把你養這么大?！彼m然這樣說著，嘴角卻漾開幸福的笑。

    “媽，你把葉倩倩調到我隔……”

    “林夕！林夕！”電梯里，沐云慧的聲音變得尖銳，“快，叫醫生，給我把有關科室的主任級別以上的全部叫來?！?/br>
    ……

    顧言默收回視線，不得不說林夕和沐云慧的舉動，讓他很是羨慕，他何時和他的母親如此過。

    他移動腳步，走至病房前，目光穿過玻璃，沐淺語不知何時站在地上，看不見的她，對屋里的擺設還是有幾分了然。

    站在矮柜前的她，一揮手，柜面的東西全數落地。

    地上一片狼藉，除了碎片，還有被子和枕頭。

    小潔緊緊的貼在她的身后，深怕她摔著、磕著，她的唇瓣蠕動，留下的淚，也是在哭泣。

    沐淺語，雙手撐在矮柜上，雙肩不住的顫著，慢慢的，身子無力滑下，小潔趕緊將地上的被子移到她腳邊。

    顧言默的手已落到門柄上，理智終究控制住了動作，青筋乍現間，是被握緊的門柄，亦是被褶皺了的已簽字的離婚協議書。

    緊咬的牙關上，通紅的眼眸，淚無聲滑下。

    這是他小時候被送去澳大利亞那次以后，第一次哭泣，哪怕回來的他知道了很多秘密，他借酒焦愁，也未曾哭過。

    “嗡嗡……”褲兜里一陣震動，他默了些許，從褲兜里掏出手機，轉身，一邊走著一邊接起。

    “爸?！边@一聲不痛不癢，甚至沒帶多少感情。

    “你還知道我是你爸，你馬上給我回衍市，換眼角膜的事，我堅決不同意，她沐淺語瞎了，依舊可以是我顧家的兒媳婦，這我不反對，但是不能……”

    “爸，你這樣說是因為關心我，或者說心疼我，還是因為要是你兒子瞎了，對你很不利，嗯？”

    顧言默打斷他爸的話，話說完畢后，在對方的短暫沉默中，掐斷了電話。

    ……

    天是蔚藍的，水亦是蔚藍的，不知是天映襯了水，還是水倒映了天，不過陽光才不想那些，直直的射進淺海，直達底。

    男人躺在沙灘椅上，頭頂的遮陽傘，為他隔出了一片陰涼，而他，終于脫掉了西服，換上了休閑的清涼。

    男人的身邊，黑衣人正報告著什么，直到ay在另一個黑衣人的帶領下，到達，男人這才揮了揮手。

    黑衣人退開。

    男人將手枕到頸下，“說吧?！?/br>
    ay跨前一步。

    “幾乎都處于比較安靜的狀況，送去的飯也是好好的在吃，不過，她要求整夜的把所有的燈打開，但即便這樣還是會尖叫著驚醒，昨夜一共驚醒了13次?！?/br>
    “還有，醫生來給她腳上藥的時候，把她腳吊到床邊，她便發出驚聲的尖叫，像是很恐懼，慌亂間還抓傷了醫生?！?/br>
    男人坐起，拿過身旁的紅酒，輕輕搖曳，紅酒醇香，便釋放而出，他拿到鼻尖輕嗅，而后一揚而盡。

    嘴角淺勾，“看來這心里陰影面積并不小嘛……”

    他就說，一個女人怎么能經歷了那樣的事，還跟個沒事人一樣，不過……這樣也好，正好合意，還省了培訓。

    “先生，晚上要不要給她打點鎮靜劑，這樣下去，我怕她撐不住?！?/br>
    男人眉尾輕挑，站起，走至ay的身邊，捏著手腕，“你知道這樣的照顧，最忌諱的是什么嗎？

    ay搖搖頭，眸底泛起畏懼。

    男人身子微俯，聲音低了些許，“對被照顧者產生憐憫之心?！?/br>
    ay身子一顫，趕緊點點頭，表達知道。

    “在她睡著后，試試把所有的燈都關掉，你站在一旁好好觀察，我要知道她的反應，越詳細越好，還有讓醫生每次換藥的時候，都把她腳吊到床邊?！?/br>
    “是?！盿y頭都未抬起。

    “好好觀察，每天過來報告兩次，如果我不在，就在電話里報告?！蹦腥藦淖郎夏眠^一個老式的手機，遞給ay。

    ……

    “熙源，給你添麻煩了?！比~倩倩坐在床邊，對著倚靠在對面矮柜上的項熙源道。

    “我們之間說什么麻煩不麻煩，不過……你這個……確定不給他說嗎？”項熙源手指了指葉倩倩的肚子。

    葉倩倩手落到小腹，搖了搖頭，“還是不要了，這樣會給他倆平添麻煩?！?/br>
    項熙源雙手插進兜里，“這么善良，總感覺不像我認識的那個敢愛敢恨，張牙舞爪的葉倩倩呢?！?/br>
    “什么張牙舞爪！”葉倩倩撇嘴反駁，垂下的眼瞼，遮蓋了暗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