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剛垂下，手機再次震動，他凝了片刻，最終摁下接聽鍵，將手機置于耳廓，只是他并沒出聲。

    電話那端亦是如此。

    短暫的沉默后，率先開口的亦是對方，“我在機場?！?/br>
    話畢，電話里又是一陣短暫靜默。

    “我要回衍市了，回去之前，我……我還能……再見你一面嗎？我兩個小時后的航班……”那電話那端的嗓音，明顯的缺乏底氣。

    顧言默湛黑的眸子，曲折而深遠，眸底的平靜，帶著淡漠，緊抿的唇瓣，依舊沒有要張啟的痕跡。

    電話那端，是唐穎掩嘴的輕笑，笑里卻婉轉著無盡的凄涼，“見面不行，連說句話都不行嗎？”

    依舊的默然。

    “用這么多年，換你‘嗯’一聲的回答，總可以吧？”電話里，唐穎凝噎。

    顧言默的面前，電梯門再度開啟，人流立馬擁進，他朝旁邊挪了挪，好讓其他的人進去。

    人氣最旺的地方，除了學校，竟是醫院。

    “嗯?！?/br>
    他喉結上下浮動，嗓音便從喉頭溢出，沒過一會，電話傳出的便是嘟嘟的占線音，手機從耳廓滑下，拽進兜里。

    他朝一旁的電梯走去。

    機場

    洗手間格子里，唐穎整理了一番，這才推開暗色的木門，對面洗手池的人剛走，她提起唯一的行李箱上前，擰開水龍頭。

    清清白水，嘩嘩而出，她將手伸過，一陣冰涼，同此時的心一般，眼里薄霧又開始泛起，她捧水澆臉。

    水澤間，還是剛剛接電話的情景，她打電話過去，其實并沒抱什么希望，但是他接了，于她是何等的驚詫。

    以至于剛剛接通那刻，她愣住的不知所以，她甚至懷疑接通電話的或許不是他，直到那邊的沉默，以及熟悉的呼吸。

    她怕他掛斷，只好咬唇的趕緊開口，思緒繁雜間，她只說出四個字，她在機場。

    她在機場，與他和干。

    事實證明也確實，電話那端絲毫沒有回應，眼里的水汽，蒙蔽了理智的心，卻將感性浮起，她唯諾的想見他一面。

    結果在情理之中，不是嗎！

    事發后，很快，她便等來了沐淺語的召喚，對她處理的結果，卻是“流放”，流放？這已是何等的寬容。

    她怎會不知，可是要因此讓她感激嗎？不，她不感激，如果沒有沐淺語，顧言默愛的還是她，他還是她的。

    只是沐淺語的失明，還是讓她心悸，所以，她也做下承諾，她知道她要的也就是她的這句承諾，母親真的做什么事都為孩子。

    可見，她是不合格的。

    沐家讓她去做眼角膜配對，她知道是什么意思，等待檢查結果期間，她在沉淀中害怕。

    沉淀，是因為，如果配對成功，她便可以再度挺直腰板，理直氣壯。

    害怕，是因為，如果真的成功，那么她還剩下的三分之二生命，將在無盡的黑暗中度過，那樣的歲月，只是想想，都讓人窒息。

    結果，是不配。

    其實也在意料之中，如果隨便就能配對，那還能顯示眼角膜的珍貴，只是得知結果的那一刻，她竟是不喜不悲。

    而讓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卻遲遲未能給她只言片語，從事發以后，她曾經幻想過的無數，他可能對她的責備，甚至以牙還牙。

    但是，都沒有。

    只是這樣的狀態，比想象的那些最殘酷的責備，都更加的蠶食她的心，每一分每一秒的。

    鏡子里是垂落的水滴，以及泛紅的眼，水淚交融的完全分不清，身邊來來回回的人，她用紙巾擦拭。

    自嘲繾綣著心口的撕裂。

    值得嗎？

    那是沐淺語的聲音，在耳畔再度響起。

    值得嗎？

    她自己問自己。

    可是答案，依舊沒有。

    轉身，手握住行李桿，向外走去，離登機時間還是一個多小時，她便又向大廳走去，只是剛走到空椅邊。

    便聽見一聲呼喚，她抬眼，來往的人群中，并無相識，也是，在這個城市，她根本沒有朋友，誰還會來相送。

    她正欲坐下，又是一聲呼喚，只是這次肩上多了一個輕輕的觸碰，她轉身，看見的是顧言默的助理。

    “斐助理？”她站起，滿眼的驚詫外，是四處掃視的眸光。

    “唐小姐，這是總裁讓我轉交給你的，他在醫院?！膘持砉Ь吹倪f上一個牛皮紙袋。

    聞言，唐穎的眸光立馬沉淪。

    醫院。

    這樣刻意的交代，意寓她怎會不懂，不就是讓她知道，他的心在何處。

    斐助理見她沒有要接的意思，直接將袋子放到她的行李箱上，像扔下燙手山芋般，向后跨下一大步。

    “唐小姐，路上注意安全?！痹挳?，立馬轉身離開。

    唐穎垂下的眼瞼，目光落到牛皮紙袋上，她想將它掃到地上，但她更想知道，他最后要給她的是什么？

    是法院的傳票？還是……

    她手伸出，竟有些輕顫，牛皮紙拽在手中，讓她覺得硌手，還帶著一抹guntang，指尖拽住線頭，轉動。

    果然，里面是支票。

    還有那a4大的紅本，太熟悉——房產證。

    是衍市的一套公寓，她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上面所寫的地址，是她曾經住過的地方，是他們在一起后，他給安排的。

    耳畔是顧言默曾經的話語，“小穎，我給不了你想要的，所以給你自由，保你衣食無憂，是我唯一想到能為你做的?！?/br>
    為何？畢竟事已至此。

    復雜的心境，像深陷的泥潭，渾濁不清間，是自拔不出的苦澀。

    支票上的金額很大，她知道那是那棟別墅賣掉的價格。

    眸里的霧氣，模糊了數據，她死咬著唇瓣，唇瓣漸白，她癱坐而下，手里的支票變成兩半。

    ……

    “嫂子，要不你自己出去吃點東西吧，剛剛你該給我們一起吃的?！便鍦\語滿是關心的開口，她估摸著此時應該快到八點了吧。

    床邊的小潔，正在給沐憶軒擦拭小手，這對于吃的正歡的小家伙而言，根本是無用功，因為一只手擦好，另一只手就又染紅。

    如是反復。

    小潔盯著玻璃保險盒里還有一半的草莓，嘆息的搖搖頭。

    “算了，小潔，你給他把袖子挽起，下巴下墊一張干方巾，不弄到衣服上就行?！甭櫼镎f著向沙發走去，拿起肩包。

    這才對著沐淺語道：“這不是對某人太過信任?！闭f著摸摸肚子，“剛剛確實該吃點，算了，我隨便出去吃一點好了?！?/br>
    “花花，我也去?！币驗榭诶锖葺?，又急于說話，汁水從小家伙的嘴里噴出些許。

    “你還沒吃飽？”聶尹蕊剛說完，小家伙就很配合的打了個飽嗝，引得一屋輕笑。

    卻絲毫不影響，小家伙要一起去的心，已經抱著盒子在床邊，四處張望著自己的小鞋。

    聶尹蕊見狀趕緊過去，“我就隨便吃點就回來，很快，你實在要去的話，就把草莓放下，給你小姑和小潔吃?！?/br>
    小家伙將盒子向懷里再送，“她們不吃?！贝笱垡晦D，繼續道：“不愛吃?！?/br>
    沐淺語低低一笑，臉色故意嚴肅了幾分，呈現出認真。

    “誰說我們不愛吃了，是看你喜歡，我們讓給你，你要是走的話，我們就不讓了，反正你都不喜歡我們，只喜歡花花，她上哪你都要跟去，太傷人心，是吧？小潔?！?/br>
    小潔聞言，干脆的回答，“對?！?/br>
    沐憶軒低頭，看著玻璃保鮮盒里的巧克力草莓，眉頭緊鎖，完全是揪心的狀態，突然的抬頭像是做了很大的決定。

    卻是張嘴的問句，“你真的很快回來？”

    聶尹蕊點點頭，看來這小家伙是要為了這半盒草莓放棄她了。

    小家伙向后退了退，“那你一定要快點回來?！?/br>
    聶尹蕊點點頭，轉身，“知道了?！眲偪邕^幾步，想了想又回轉，明顯的猶豫，但還是開口：“他……一直在外面?！?/br>
    沐淺語睫毛輕垂，“我知道?！?/br>
    聶尹蕊也再不多說，轉身，向著門外而去，背后是沐憶軒喏喏的童音，“我也喜歡小姑，喜歡小潔的?！?/br>
    “……”這小屁孩兒！

    樓梯口

    聶尹蕊走的緩慢，醫院樓層并不高，她不想去坐電梯，這一周也沒有坐過電梯，而且醫院的電梯，總會讓恐怖片的畫面浮現。

    “蕊蕊？”

    一個熟悉的聲音，她抬頭望去，“藍？”

    藍衛風點點頭，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會來，來接沐憶軒，之所以說幾乎，是因為有兩天來的是沈艾。

    “今天怎么這么早？”

    “怎么？不歡迎我？”

    “怎么會！”她跳下一級階梯，趕緊擺擺手。

    藍衛風輕笑，單手始終拽在褲兜，站在原地，“我就隨便說說，你這是去哪？”

    “出去吃飯?！彼痔聝杉?，終于和藍衛風只相隔兩級階梯的距離，身高卻相差不多，心間嘆息。

    身高，真是硬傷。

    藍衛風轉身，嗓音淡淡，“走吧，一起，我也沒吃飯?！彼吡藘刹?，沒聽見身后的腳步聲，回轉。

    “怎么？不愿意和我一起？”

    “不，不是，只是我就在醫院外隨便找個館子，吃個炒飯什么的，怕你吃不慣?！彼f著蹦跶兩下，跳下四級階梯，與藍衛風并肩而站。

    “我喜歡吃揚州炒飯?！彼{衛風側目，腳步已邁開，“樓道上蹦跶，容易扭傷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