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借酒澆愁
她也沒再說什么,凝神了一會兒,轉身跳上涼亭的低矮圍欄上,一只手抱著亭柱,亭外還有一步之寬的石砌臺,再外才是湖水。 因此藍也未去阻止,只是靜靜看著,玩弄著手里的酒杯。 她抬頭望向天空,天際一片漆黑,沒有月光亦沒有繁星。 “還好有燈光?!彼皖^喃語。 隨即她扭頭看向藍道:“葡萄美酒夜光杯?!?/br> 藍抬眸一笑:“欲飲琵琶馬上催?!?/br> 見她咧嘴一笑,他握著高腳酒杯的手一頓,又道:“抽刀斷水水更流?!?/br> 果然,她回:“舉杯澆愁愁更愁?!?/br> 話畢,她立馬領會到什么,知道藍是借詩要告知她酒只會讓愁更愁,可即使這樣千百年來的人們依舊借酒澆愁,因為酒精能讓人短暫忘記。 “藍,你看,古亭、對酒、吟詩,一派古風氣息,所以,我們何不來點中國傳統美酒?!彼龔膰鷻谏咸?。 而藍依在石砌圓桌邊,高教酒杯的腳柱卡在他修長的食指和中指的中間,十分優雅,不愧是上流社會的公子哥。 他放下高腳酒杯:“你確定?” 他之所以準備的紅酒,是因為紅酒靠品,沒那么傷身,可就她那樣的喝法,她是想讓自己醉吧。 她點點頭。 “那好,跟我來?!彼话牙∷氖?,兩人向外跑去。 或許是一轉瞬的動作,也或許是兩人都無雜念,她并未抽回手,任由他拉著,他也沒多想向前小跑著。 不一會兒,兩人來到一顆大樹下,兩人都有些微喘。 她仰頭,樹葉已掉落,只剩零星,但從枝干能看出,春夏季節一定很茂盛,主干很大,約需要六到八個成年人手拉著手才能抱住,這顆樹想必很有歷史了吧,不知道都鑒證了些什么。 他蹲下,時不時用手摸摸泥土地,她雖好奇也不多問,只是靜靜的站在一邊。 她突然感覺頭有點暈,她酒量這么差?不至于吧? 搖搖頭,感覺又稍好一些。 她看著他站起,四處轉著,像是在尋找什么,他離開大樹較遠,這四周只有樹下有燈光,因此她只看見一個黑影,蹲下又站起又蹲下。 等他回到大樹底下時,她看見他手上拿著兩根稍粗一些的枝干。 他彎下腰用枝干去挖著泥土,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來到他身邊道:“給我一根,我們一起?!?/br> 他點點頭,遞給她一根。 正挖著,他突然蹲了下去,用手去扒開泥土,她也感覺到挖著的枝干碰到了硬的東西,隨即也蹲下,用手去撥土。 一樣東西浮出了土面,她見他一笑,道“酒壇?” 那是一個不算太大也不小的酒壇,壇口密封著,她之所以一眼認出是酒壇是因為她在電視古裝片里經常見到,里面有黃金?她想著。 “恩,上等女兒紅?!彼贿呎f著一邊拿出酒壇,撥掉酒壇上的泥土。 “女兒紅?我還以為是寶藏?!边@名字倒是熟悉,就是一次看見。 寶藏?他看她嘟嘴一說,笑道:“在我小時候生活的地方,有個習俗,如果誰家生了女兒就在出生那天埋下女兒紅,等女兒出嫁之時也就是這酒重見天日的日子?!?/br> 柔和的橘色燈光瀉下,她分明看見了他眼神里的黯淡,長長的睫毛下降了幾個幅度,那是一種憂傷,一種藏在深處的痛。 她本想詫異一句“你有女兒?”,卻鬼使神差的冒出:“那一定是一個很美的地方?!?/br> “恩?”他抬眼望她。 “你小時候生活的地方一定很美,才會有著這么美好的習俗?!彼a充道。 他微彎了唇畔,又像是想起什么美好。 她聽見他輕輕的聲音:“這是為我妹埋的?!?/br> “她今天出嫁?”她脫口而出,可是不對啊,完全沒聽說啊。 他搖搖頭:“她已經不在了,這是她走的那天我埋下的,離今年也有二十二年了?!?/br> 她抱著酒壇的雙手一抖,差點將手上的酒壇掉在地上,還好比她先反應過來的藍扶了一把,她趕緊將酒緊緊的抱在懷里。 這就是寶藏,二十二年,她內心感嘆。 “對不起?!彼p聲說,看著藍黯然的神情,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 藍回她一笑算是回應,看著她懷里的酒,這些年不斷會重復出現在腦袋里的畫面又浮現。 四周潔白的醫院,一個臉色蒼白的小女孩兒躺在病床上,帶著口罩和帽子,氣息已有些微弱。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她時,她也帶著口罩,只是那會兒還有長長的頭發,額前齊劉海,穿著小公主裙,看見他,眉眼一彎,清清甜甜的叫了聲“哥哥”。 “哥哥?!彼p聲呼喚。 回過神的小藍衛風靠了過去:“哥哥,在?!?/br> “哥哥,你能再靠過來點嗎?” 他將身子又靠了過去,就差臥在她身上了,他小手支撐著怕真的壓到她。 “哥哥,我有一個愿望?!?/br> “愿望要放在心里,等你以后長大了去實現,或者你長大了,哥哥去替你實現?!?/br> 她眉眼一彎,他知道她在笑,她很堅強:“哥哥,我要去一個遙遠的地方,可是我還有個愿望,你能送給我這個愿望嗎?” “恩?!边@個字幾乎是從牙間蹦出,因為他希望她能在很多很多年以后去實現愿望,但是他心里明白這不可能。 “哥哥,我能做一次你的新娘嗎?” …… “藍,我有點舍不得喝這壇酒了?!边@酒對他的意義很大吧。 他的思緒被打斷,伸手揉了揉她的碎發道,“這酒早就該拿出來了,只是沒有找到契機?!?/br> 她身子微僵,他也感覺到逐收回了手撰進褲袋里。 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動作是溫暖的,至少這樣的感覺會讓人覺得自己被寵溺著,可是她和他不是那樣的關系。 他倆返回涼亭。 她小心翼翼的撕掉邊緣的紙,揭開壇蓋,誘人的馥郁芳香撲鼻而來,飄散開來,滿亭芬芳。 順著燈光她向酒壇里看去,酒呈琥珀色,透明澄澈,這就是純正的女兒紅吧。 她剛想端起酒壇,將酒倒入高腳杯中,卻見藍如同變戲法似的從石桌下拿出兩個酒杯,她挑眉接過,并將兩個酒杯倒滿。 兩人碰杯,她本想一飲而盡,畢竟現下她要的是醉,可是這是不同的酒,有著不一樣的蘊意,她居然輕啜淺嘗起來,眉頭依舊微鄒這畢竟是她第一次飲白酒。 “醇厚甘鮮,回味無窮,二十二年?!彼{喝下一半說道,并將另一半澆在地上。 她知道他在告知他的meimei,她將自己酒杯里剩下的一飲而盡,酒,她還是不懂品味。 “女兒紅又名花雕酒,早在公元304年晉代便有所記載?!彼f著又給自己倒上一杯。 這次倒的卻不是女兒紅,而是紅酒,她不想讓不會品酒的自己浪費掉這上好的又有著意義的美酒。 而藍仿佛沉浸在什么里,并未注意。 “藍,人這一生無法抉擇的首要兩樣便是生與死,死會降臨在每個人的頭上,我們誰也逃不掉,只是有的人比我們走的快一些?!?/br> “如若身邊在意的人離去,實在難受的要緊,你可以告訴自己死也是生的另一種延續,他們去到了另一種境界,而在將來的一天你會去到那里與他們團聚?!?/br> “畢竟無論誰離開了,生活還是要繼續,你依舊要活著,那為何不好好的活著,這是對自己人生的責任,也是逝者的心愿?!?/br> 她的話語讓他捏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抬頭看著她臉頰上那一抹醉紅,看著已倒了一半的紅酒瓶,她居然喝混酒。 見藍點點頭回應著她剛剛說的話,她眉眼一彎,而他看的有點晃神。 “藍,你信我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br> 他看著她神色陰霾,臉上卻依舊掛著笑容,他曾一度認為她忘了,因為她一直未提此事,原來她還在意著。 她是在意她將人推進了游泳池,差點出事?還是在在意他發小對她的看法? 看著那明艷的笑容,他卻覺得刺眼,她也是會帶著面具的人,將痛苦藏在心里,或許是酒精的原因,她才說了出來,卻依舊保持著笑。 “聶尹蕊,你知道嗎,高興的時候該笑,難過的時候該哭?!?/br> 他一手按住了她去拿酒壇的手,她去拿的是酒壇,都忘記了自己舍不得喝這酒,這就是酒精的作用,讓人忘記很多,卻又在清晰一些。 “說好請我喝酒的?怎么?舍不得了?” 一雙漆黑眼眸,水盈盈的泛著光澤,直直的凝視著他。 他微微皺眉,心里有些悶,還是松開了手,只是當她倒滿后,趁她放壇之際,他拿起酒杯一揚而盡。 她一把拿起紅酒瓶,仰頭。 他一把奪過,她喝的猛,他搶的急,紅酒灑在她臉上,甚至滴在了她和他羽絨服上。 “你瘋了嗎?”他咬牙道。 “我就是瘋了,我瘋了才做那樣的選擇,我瘋了才將自己置于現在的境地,可是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自己的?!彼碌?,帶著歇斯底里,這場婚姻是她自己提出的。 看著帶著酒勁歇斯底里的她,依舊緊抿雙唇,眼里似乎閃著淚光,仔細去看卻又沒有。 他突然有種想抱住她的沖動,她微醉,可他是清醒的,他沒有那樣做,只是伸手用衣袖為她擦掉了灑在臉上的酒漬。 “別喝混酒,喝一種就好?!彼曇糇兊妮p柔。 她唇漾開笑意,如同小孩被大人允許吃零食一般。 良久 她雙手撐在石桌上開口道:“藍,我真不是故意的,她為何說別殺她,殺她?殺雞我都不敢?!?/br> “可是沐子睿他……他……那般……他……”她一激動雙手離開了石桌,身子開始微晃,藍伸出一只手拉住她。 “謝謝?!彼f。 他輕輕一笑,都這樣了,在他拉住她時,她還不忘說謝謝:“她不是說你別殺她,她對水有陰影?!?/br> “對水?陰影?”她一陣冷笑。 “那她怎么生活,這生活哪樣不用水,這洗臉、刷牙、洗澡……對還要喝水?!彼患抵€掰著手指頭。 見她這樣俏皮的動作,他又是一笑。 “她是然學姐吧,所以你們都幫她,都幫她?!?/br> 當她說然學姐三個字時,她感覺那拉著她手臂的手一緊,她疼得眉眼微皺便伸手想去打掉握著她手臂上的手。 她的動作,他微松了手道:“你愛上沐子睿了嗎?” 他雖然不確定她是否愛上,但是從今天的觀察,不,應該說從以來的觀察她至少開始在意了。 她身子又一搖晃,紅酒的后勁大,她又喝了混酒,本就是酒量淺薄的人,擺擺手道:“怎么可能,我們從認識到現在不過半年,不,還不到半年,還差一個月,而且這兒已死?!彼牧伺淖笮乜?。 她確實醉了。 如若清醒她必定能從藍的話語間聽出寫什么,她和那個人是夫妻,人前肯定是相愛,怎會問她是否愛上他。 如若清醒,她怎敢這樣說,她和那人認識不到半年。 “別愛上他?!彼揽吭谑肋?,輕聲說道。 他不知道她聽見沒,因為她已掙脫他的手跑出涼亭,站在石砌小路上。 下雪了,站在漫天雪花里,她伸出手攤開掌心,一朵雪花飄至,卻未多停留便化開。 “下雪了!”她歡快的叫出。 她張開雙臂,轉著圓圈,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淺淺的酒窩顯現,雪花紛紛飄下,畫面如此之美,她如此之美。 他在涼亭里就那樣靜靜的看著。 本已醉的她,再轉著圓圈,不自覺的倒下,可是卻被人抱進了懷里“藍?!?/br> “看清楚我是誰!”那人聲音嚴厲。 她掙扎著站起,可是身子卻搖晃的厲害:“藍,你感冒了嗎?聲音都變了?!?/br> 恍惚間看見涼亭里還有個人影:“兩個藍,你真是天使?居然能分身?” 顯然她的話讓某人很生氣,她感覺到扶著她肩膀的手力度加大,她有些吃痛。 “看清楚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