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點配合不就好了嘛，我們只是想弄清楚事實，本來沒準備將你怎樣，可你若是繼續不配合，可就說不準了。

    我們受邀而來幫你平安城抵御惡靈，總不能不明不白的被你平安城蒙蔽，你還是將前因后果敞開了告知我們?！?/br>
    程懷潛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用手中的大刀拍了拍城主的肩膀表示催促，十足十的惡徒模樣。

    平安城的城主沉默片刻，長嘆一聲，他實在沒能想到人外有人，防御如此嚴密的城主府都被人攻破，計劃成功前夕他絕不想被人破壞，可他再不甘也無法挽回局勢，沉痛絕望之間，瞬間老了十歲不止。

    直到程懷潛再次不耐煩地用手中的大刀拍拍城主的肩膀表示催促，城主再終于想清楚如何開口，聲音中滿是滄桑：

    “我是平安城第十代城主風空昊，我風家世代守護平安城已有兩百年，這兩百年來，為了抵御月圓劫，我風家子弟犧牲無數，唉……”

    城主不知為何先提了一句家世，長嘆一聲，話頭一轉，說起了自己：

    “我年少時與我的夫人一見鐘情，婚后夫妻恩愛，琴瑟和鳴。夫人為我生下一雙兒女，我親手抱著兩個小家伙長大，珍愛若寶，可誰知……”

    原本溫馨又懷念的聲音突然滿是狠戾，“誰知六年前的那場月圓劫異常兇險，我在城外帶隊抵御惡靈，護城防靈陣無法維持長時間的消耗只得暫時關閉，少量惡靈趁機沖破防線進入城內，明明只需要等到天亮，我就能騰出手來解決那些零散的惡靈，可該死的惡民竟然趁機沖擊我城主府！

    夫人良善，見他們實在驚恐，就將城主府的防靈罩暫時關閉，放那些人進府躲避，可那些該死的惡民竟然一擁而上，擠滿了我城主府，最后甚至將我的愛妻兒女踩踏致死！”

    風空昊的聲音陡然高昂仿若泣血，“他們如何敢！如何敢如此對待我風家人！你們說，我為何還要繼續護著他們，為何！”

    情緒激動的風空昊雙手用力抓著地面，直抓出道道血痕，直視著程懷潛，憤怒問道。

    程懷潛和夏瑞澤大驚之下沉默無言，他們怎么也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背景，程懷潛控制不住地將自己帶入風空昊的角色，若被傷到的是夏瑞澤，他的憤怒恐怕屠城也無法平息。

    風空昊的情緒太過悲痛，夏瑞澤和程懷潛都能感受到他話語中的怨恨和不甘，如果這是事實的話，程懷潛覺得風空昊無論做出什么事他都能理解了。

    夏瑞澤卻沒有戀人想得那么多，沉默了片刻，他干脆也坐在了地上，繼續問道：“后來呢？”

    風空昊平息了情緒，語氣怪異起來，“后來？那時我已經絕望了，只想著放棄抵抗，一死百了，那些惡民傷害了我的愛妻稚兒，風家后繼無人，那就讓他們死在月圓劫中吧。

    可是一位游歷大陸的獵靈勇士為了激勵我，告知了一些我不曾知曉的信息，我燃起了復活妻兒的期望，這六年來，我遍閱了我風家的典籍，游歷了各個古跡，還真讓我拼湊出一些兩百年前的真相，尋到成功的希望?！?/br>
    說到這里，風空昊突然興奮起來，他干脆坐正了，可能是這些秘密在他一個人心中隱藏太久，意識到自己可能命不久矣，干脆向兩個匪徒傾訴而出：

    “我才知道，兩百年前，大陸上變異蟲族肆虐，人類被打得節節敗退，覆滅就在眼前，不得已之下，人類獻祭了靈魂，侵擾亡靈。

    自此之后，每個人類死后不會進入輪回，而是化為亡靈，抵御變異蟲族的執念會讓亡靈和人類共同對抗大敵。

    更甚者，亡靈消亡時會留下靈石，靈石對人類有好處，會促進人類的實力進步，哈，如此一來，相當于一個人類可以付出三份力量。

    人類在這種不要輪回不要命的打法下越來越強，最后終于反攻成功，將變異蟲族驅趕至惡海深處的地縫之中，大陸上的人類獲得了安寧的生活?！?/br>
    風空昊嘴角扯出諷刺的笑：

    “人死后化為亡靈，絕大多數沒有靈智，只會本能地去攻擊變異蟲族，變異蟲族沒了，剩余的亡靈就在大陸上隨意飄蕩。時間一長，自詡聰明的人類如何肯將他們視作同族呢？

    就算那些亡靈很可能生前就是他們的親人，可是人類已經習慣了靠靈石來變強，哪里會放棄變強的捷徑。

    更何況變異蟲族被趕到惡海深處，人類無法去守衛，只能讓亡靈中那些重生了靈智的高等亡靈去守著。

    至于在大陸上飄蕩的無靈智低等亡靈，人類從最開始遮遮掩掩到后來光明正大地獵殺，越來越放肆，他們甚至修改了歷史，將亡靈稱為‘惡靈’，向后代宣揚亡靈本就是與人類為敵的，甚至把擊殺亡靈獲得靈石的人稱為‘獵靈勇士’，哈哈，簡直可笑！

    可憐人類前輩為了人類延續，生前拼力征戰，死后也全身心奉獻人類，卻生生被利用個徹底。

    可憐那些亡靈沒了變異蟲族為敵，每日在天地間漫無目的的游蕩，刻入靈魂的只有月圓之時回歸家園團結，卻被人類當成劫數，哈哈哈哈哈……”

    風空昊大笑出聲，只是笑聲中滿是凄厲怨恨，他和亡靈何其相像，他在前面“守護”著城民，城民卻將他的妻兒凌ling辱至死，將他的城主府搬空，只因為篤定他無法追查出所有的人。

    夏瑞澤和程懷潛完全呆住了，他們怎么也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任務背景。夏瑞澤精神力強悍，能隱約感知到風空昊的情緒，直覺他并非說謊，而是在陳述事實。

    這就更讓人心堵了，就算兩人并非此任務世界中人，也瞬間覺得他們空間里的靈石變得刺眼燙手起來。

    風空昊宣xiele一通，再次平靜下來，沉默半響，這些年他在各種負面情緒中起起伏伏已經習慣了。觀察了一下夏瑞澤和程懷潛的狀態，一咬牙，干脆徹底交代了自己的計劃：

    “我知道歷史的真相后也很震驚，我沒辦法否認，我風家祖輩最初肯定也是貪圖靈石，但一代代傳下來，我風家后輩是真真切切地以為亡靈是人類的威脅。

    實際上，這一百多年來，因為人類不斷獵殺亡靈，亡靈確實已經將攻擊目標轉向了人類，我們風家世代守護平安城，保護城民。

    知道真相后我才意識到，亡靈都是被人類逼的，可嘆、可氣，這過錯同樣無法追究到個人身上。那些惡徒隱藏在人群中，時間久遠，歷史缺漏，不辨面目。

    掙扎猶豫中，我趁著三年前月圓劫亡靈活躍的機會，親自潛入了惡海，就在我以為自己會死的時候，竟然被高階亡靈引領著到了惡海深處，見到了那些鎮守著地縫的亡靈王乃至亡靈帝。

    我與他們做了交易，我讓出平安城作為亡靈在大陸上的最后一塊據地，讓本來就應該生活在陸地，卻不得不為了人類鎮守海底的亡靈想回陸地時能有一處落腳，不至于只能在海岸邊徘徊。

    作為交換，他們幫我找出我妻子兒女的亡靈，盡力培養成有靈智的亡靈，那樣他們就能回憶起生前的記憶，甚至于我死后化成亡靈，也盡力幫我恢復靈智，讓我們一家四口能再次團圓?！?/br>
    第78章 計劃

    講述完讓程懷潛和夏瑞澤驚呆的任務世界背景，風空昊自嘲著坦露了自己的私心：

    “至于如今許進不許出的封城，卻是我自己決定的，我恨??！我要復仇！

    我一面廣邀獵靈勇士前來平安城，他們擊殺了那么多亡靈，不如就留在平安城，一起‘迎接’亡靈登陸好了。

    另一面不允許任何人出城，我確實很難全部找出六年前到底有哪些人欺qi辱了我的妻兒，那就不找了，就讓所有人一起陪葬吧！”

    風空昊眼神狠戾，語氣嘲諷，全部講述完之后，卻感覺一下子xiele氣，這幾年，巨大的仇恨支撐著他活下來，如今大仇得報、計劃成功就在眼前，這些秘密他一個人背負已久，就算是被迫著吐露出來，也讓他感覺松快一些，壓力沒那么大了。

    長嘆一聲，風空昊最后哀聲請求道：

    “該說的我都說完了，兩位觀察很敏銳，實力也很強，既能找上門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我求兩位！求求兩位不要改動我府中的布局！

    月圓劫時，亡靈會憑著本能回到家中，靠著這些，我妻兒的亡靈才能更容易找到家，我就算死了，也能找到家，我們一家四口，還有團圓的可能……”

    “放心吧，如果你所言屬實，這些布置我們不會動的?！?/br>
    雖然心里還在糾結，但夏瑞澤覺得至少這個小要求可以先應承下來。

    風空昊心中一松，反過來安撫道：

    “兩位若是在擔心自己家鄉城市被波及的話大可不必，我與亡靈約定，他們只會占領平安城，不會繼續深入陸地，更別說，高等亡靈需要鎮守地縫，無法遠離惡海，若兩位還有一絲絲顧念歷史的真相，可以單獨離開平安城?！?/br>
    這次，夏瑞澤和程懷潛聞言久久沒有回復，兩人看似沉默，實則在心網中不斷交流，太過震驚之下，他們的心情也格外糾結。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這豈不是一個大反轉的劇本？那我們怎么辦？”

    夏瑞澤用手指點了點太陽xue，這還是他們第一次遇到背景如此復雜的任務，升區任務果然不同凡響。

    他們之前已經認定惡靈是“惡”的一方，城主是“惡”的代表，可如今卻告訴他們，他們之前所以為的可能是錯的。

    可人類就是“惡”的一方嗎？也不盡然，如今的人類也是被歷史蒙蔽，不知者無罪，連如今的獵靈勇士，大都也是不知情的。

    平安城中的人類全部該死嗎？也不盡然，絕大部分城民都是無辜的，卻要被牽連……

    就連一貫果決的程懷潛都猶豫了，老實說，聽完風空昊的講述后，他第一反應其實是拋開平安城這堆亂攤子，一走了之算了，平安城覆滅又如何，他們存活過十五天就行了，可理智告訴他，這選擇可不那么“正義”。

    可硬讓他們兩人制裁城主，阻攔城主的計劃，也不符合他們的心意。

    畢竟程懷潛和夏瑞澤并非本任務世界土著，沒有接受過這里的教育，來到這里的六天，對平安城土著沒什么感情，對惡靈也沒那么大抵觸，畢竟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被惡靈傷過，光顧著收取靈石了。

    以至于現如今聽到平安城即將毀滅，他們心里卻沒有多少不適和緊迫感，大有滅了就滅了吧冷眼旁觀的想法。

    見兩個闖進臥房的惡徒長久的沉默著，風空昊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心臟快速跳動起來，他真的不想死，計劃還未完成，他還不能死，他必須親眼看到妻兒的亡靈回歸才能安心。

    “留在平安城的所有人都會死嗎？”

    在心網中商量了半天，夏瑞澤開口問風空昊。

    風空昊沉默了片刻，坦白道：

    “其實我不知道，我和亡靈商量的時候，他們只要平安城這片地方，是我強行要把所有人都留下的。

    亡靈擊殺人類其實并不會得到什么好處，只不過敵對綿延了近兩百年，我提出要讓平安城的人都陪葬，他們也沒拒絕，月圓劫時放棄抵抗的話，城內應該會有不少死傷。

    當然，混亂起來之后無人守著城墻，逃出去的人肯定也不少?！?/br>
    “為何出城的人回來之后性情都變得暴躁易怒？”

    程懷潛比較好奇這一點。

    “應該是因為有亡靈王或者亡靈帝浮到了平安城附近的惡海海面，距離陸地近了。

    據歷史記載，變異蟲族天生殘暴無比，只知暴力和殺戮，與它們對戰久了，就會被它們的負面情緒影響到，這也是為何鎮守海底地縫的亡靈王乃至更高級別的亡靈帝輕易不敢離開海底。

    因為他們鎮守地縫的時間太久了，身上也帶上了類似的氣息，當他們靠近大陸、靠近人類，就會影響附近的人類，讓人類的負面情緒更加突出。

    當然，只是放大了負面情緒，不是讓人失去理智，所以，會爆發沖突的，都是本來就有矛盾的?！?/br>
    風空昊耐心地回答，這一點是他從海底深處高等亡靈那里得知的，他們早就商量好，為了配合今年月圓劫的計劃，近期高等亡靈會輪番故意升到海面，影響平安城中的人類。

    “亡靈會再次‘死’嗎？”

    想了想，夏瑞澤又問了一個問題，成為亡靈是否能不死不滅呢？

    風空昊點點頭，“會的，人類死后化成亡靈，是另一種生命存在的形式，低階亡靈飄蕩幾十年之后就會漸漸消散，中階亡靈大概能飄蕩百年，高階亡靈能維持上百年。

    至于亡靈王和亡靈帝，除非戰死，否則能維持近兩百多年甚至更長的時間不會消散。至少現在還有兩百多年前的亡靈帝存活著?！?/br>
    “那人類為何不等亡靈自然消散后再收取靈石？”

    剛問完，夏瑞澤自己就知道答案了，明知道擊殺亡靈就能立刻獲得靈石，化解其中的靈力就能讓自己實力增強，誰耐煩等幾十年呢？

    程懷潛和夏瑞澤對視一眼，又商量了片刻，程懷潛質問道：“你如何證明你說的都是真的？”

    風空昊愣了愣，看了看程懷潛又看了看夏瑞澤，最后回道：

    “關于歷史的部分，我多年來搜集了大量的史料證物，倒是能證明，你們也可以自行去皇城以及各地的藏書閣尋找古籍資料，成書時間較早的書籍中，難免會流露出只言片語。

    當年其實也有人類意識到這樣做不妥，千方百計保留下來一些破綻，所以，仔細查的話，其實是可以查清楚真相的。

    至于我和亡靈交易的部分，則只有我自己和海中擁有靈智的高等亡靈能證明，沒有任何證據?！?/br>
    看著兩人沉默，風空昊突然再次懇求道：

    “兩位，其實我不怕死，我死了會化成亡靈，可我現在不能死！我必須要看著這個交易完成，看著親人恢復靈智，不然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了意義?！?/br>
    “萬一亡靈是騙你的呢？”夏瑞澤反問道，“實際是想以平安城為踏板反攻大陸呢？”

    “哈，那又跟我有什么關系呢？”風空昊沒有隱瞞自己的想法，“這平安城本來就是我風家的封地，我愿意讓給亡靈，我也有權力處置。至于那些人，死得越多亡靈越多，豈不很好？”

    最親愛的人意外死亡讓風空昊變得無比偏執，他根本不在乎城民的生命，甚至要平安城的城民留下來陪葬，對自己保護了數十年的城民都如此，對其他城市的人類當然更不在乎了。

    這次，夏瑞澤和程懷潛商量得更久了，在風空昊的忐忑不安中，終于達成了一致，然后夏瑞澤勸道：

    “你若是就這樣私下把平安城讓給亡靈，其他城的人不知真相，只會以為平安城是被亡靈攻陷的，從此以后會有源源不斷的獵靈勇士來打擾這座城里亡靈的安寧。

    到時候你和你的親人都化成的亡靈，卻不一定有安寧的生活，甚至于，萬一你們成為高等亡靈之前就意外被人類擊殺了，那你所想的一切就徹底不可能實現了?！?/br>
    夏瑞澤的話讓風空昊雙眼血紅，夏瑞澤戳中的正是他心中最深的隱憂，他之所以不敢死，就是因為他一定先等到妻兒恢復靈智，才好自殺化成亡靈追隨妻兒的腳步。

    萬一在妻兒恢復靈智之前，他自己先死了，妻兒所化的亡靈也被人類擊殺了，那就成了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