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轎輦平穩的在宮道上走著,兩側太監將障扇高高舉起,抵擋著刺目陽光。 景帝放松的坐著,淡淡道,“朕瞧著勤政殿多了些陌生的面孔,是換了些新人?” 一旁跟隨的長福公公忙不迭應道,“回陛下,之前那批御前伺候的宮女到了放出宮的年紀,所以奴才就特特挑選了一批新人上前伺候?!?/br> 景帝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便不再多言。 長福公公卻是暗暗想著,陛下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了?是隨口一問,還是有何不妥的地方?嗨,看來等會兒回去得跟孫嬤嬤說一聲,讓她多用心敲打教導這些新宮人,省的陛下用起來不順手。 思索間,轎輦緩緩落在永福宮門口。 永福宮住著兩位嬪妃,主位為淑妃,西側殿住著蓮婉儀,這兩人是表姊妹,從小一起長大情分深厚。 六年前的淑妃還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剛及笄時就被送入了景帝身邊,那時景帝只是個不怎么起眼的王爺,卻娶到京城第一美人為側妃,出了好一陣子風頭,也惹了不少人的嫉恨。卻很少有人知道,庶出的淑妃性情敏感,對男人帶有天然的防備,對他的態度只是目的性的討好與順從,這是一個把心門關得很嚴實的女人。 等到景帝繼承大統,第一次辦選秀的時候,淑妃表妹也在秀女之列。當時景帝考慮到淑妃的心情,準備撂牌子的,沒想到淑妃主動撒嬌,話里話外讓他將她表妹選進來,給她作個伴。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就答應了。 這蓮婉儀是個病美人,隔三差五就病一場,好在淑妃細心照顧著,雖然病病殃殃的,好歹也在宮里熬過一年又一年。 景帝覺得蓮婉儀就是一朵初秋的水蓮花,美則美矣,但那份開錯時辰的柔美太過脆弱,若被風兒一吹,就會枯敗凋零。 他欣賞她,卻不會寵愛她。 他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前朝政務本就繁忙,下朝后他只想松泛松泛,哪里還有精力和心情去體貼女人? 聽到小太監的稟報,主位的淑妃很快出門迎接。 早一步就有小太監跑來稟報,淑妃也就早早做了準備,這會兒酒釀清蒸鴨子正在爐上熱氣騰騰。 景帝一進門就嗅到那香味,贊許的看了一眼會來事的淑妃,“愛妃深得朕心?!?/br> 淑妃羞赧一笑,“陛下喜歡就好?!?/br> 景帝大步走進殿內右側的明間,朝南鋪著一條山炕,中間擺著的紫檀嵌琺瑯面炕幾上放著一碟芙蓉糕,一碟水晶葡萄,還有一杯清茶和一卷詩詞。他盤腿坐上炕,拿起那詩詞翻了翻,都是些宮體詩,詞藻靡麗,多是女兒家愛看。 “天河霜白夜星稀,一雁聲嘶何處歸?早知半路應相失,不如從來本獨飛。1” 他輕聲念著淑妃正看的這一首,旋即抬眼看向淑妃,只見她面帶窘色,“這首妾還未讀到?!?/br> 景帝挑眉,放下手中手卷,“閑來無事讀一讀也無妨。再過陣子就到七夕,可以讓皇后搞個詩會,也好讓后宮妃嬪一起交流詩文?!?/br> 說罷,他拿了塊芙蓉糕咬了口。 淑妃見狀,立馬讓宮人準備擺膳,不一會兒,七八樣精致美味的菜肴就擺滿炕幾,正中間擺著的是一道香氣四溢的酒釀清蒸鴨子。 帝妃兩人對坐而食,淑妃吃的慢條斯理,視線更多時間是落在皇帝身上而不是菜上。 等到用得差不多了,景帝由淑妃引著去西側殿探望了一下蓮婉儀,坐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又回了淑妃那里午睡。 直至申正時分,才從永福宮回了勤政殿。 景帝的心情本來挺不錯的,直到一個新來的奉茶宮女“不小心”把茶水潑到了他的身上。 他沒出聲,只是覺得那奉茶宮女尖利的饒命聲覺得有些刺耳,稍微皺了下眉,便徑直去后面換衣服去了。 等再次回到書桌前,永福低眉順眼的站在一旁,殿內如往常模樣,不留半分令人不悅的痕跡。 作者有話要說: 注1:蕭綱《夜望單飛雁》。 —— 有點卡文,再加上月底工作事情巨多,更新速度又慢了一拍,而且今天申榜又又又輪空了,沉浸在可能單機到完結的悲傷之中……o(╥﹏╥)o 估計再過一兩章就寫到對手戲了,撩漢也是要尋找一個好契機的! 第023章 勤政殿處置了一個奉茶宮女,對于主子們來說不是大事,但對于同在一個地方工作的其他宮人來說,難免有幾分兔死狐悲的唏噓。 當然其間也不乏嘲諷,無非是說那宮女想要攀附圣上,反倒丟了半條小命,真是活該作死。 盛南晴聽到這消息,默默的在“勾搭皇帝計劃表”上劃掉了“打翻茶水”這一條。 說實話,在勤政殿當差真是太舒服不過了,除了吃好穿好以外,就連工作時間都縮短了不少——勤政殿當差主要是早中晚三班制,早班最輕松,夜班最辛苦,但就算再辛苦也比掖庭宮的差事好上許多倍,在這邊值夜還能有宵夜吃! 在新單位適應了一周后,盛南晴也基本摸清了景帝這個人的作息習慣。用兩個字來形容:規律! 這七天以來,他在勤政殿的日?;臼?,批折子,召大臣議事,看書,喝茶吃點心,寫寫字,賞賞畫,下下棋。 這期間,正受寵的蕭嬪和育有一女的云妃,分別來送過一次點心。兩人都是陪著皇帝坐著聊了一會兒,就乖巧懂事的退下了。 蕭嬪來的那次,盛南晴正好休息,所以沒能親眼目睹新晉寵妃的容貌,心中頗為遺憾。 但云妃和那五歲的安舒公主,盛南晴卻是瞧見了——就目前南晴見過的妃嬪來說,云妃的顏值算是靠后的。但她是潛邸妃嬪,跟皇帝有多年情分,再加上她膝下有個公主,光憑這兩點,她在后宮混的就不會差。 她本人性情溫婉,宛若一朵軟綿綿白團團的云般,讓人覺得親切。那五歲的安舒公主與她母妃的性子如出一轍,小小的人兒規矩懂禮,乖巧的模樣十分惹人憐惜。 景帝對待云妃的態度不冷不淡,只有在看向小女兒的時候,才會流露出一些親切感。 見識過景帝與不同妃子如此雷同的相處模式,盛南晴真是犯了愁。 這狗皇帝好像對所有妃子都是一樣,管她漂亮的還是不那么漂亮的,生病的還是有孩子的,態度基本沒什么差別! 所以,他到底喜歡哪種類型的女人,她到底該用哪種套路勾搭他??? 愁到快自閉的盛南晴,準備去冷宮找自己的人生導師,喝一碗心靈雞湯,聊以慰藉。 萬萬沒想到,她好好的走在路上,突然天降正義,哦不,天降風箏——直直的砸到了她的腦袋。 還好是個風箏,這要是根箭矢,或者是個足球什么的……幸好幸好。 盛南晴自我安慰的將那與發髻纏繞在一起的風箏取下來,看著撕扯下來的一小撮頭發,她不由得嘆了口氣。 頭發本來就日漸稀疏,現在還遭受這無妄之災。 這難道是系統黑店為了坑她積分買生發水,特地安排的情節? 她這想法剛冒出,腦內頓時響起系統義正言辭的否定三連,“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我就隨便說說?!?/br> 盛南晴聳聳肩,一只手拿著風箏,一只手稍微整理著發髻,眼睛四處張羅著。 按理說這種斷線風箏的劇情,應該是去砸狗皇帝才對,砸自己這么個小宮女算是怎么回事? 她剛吐槽完,視線范圍內就出現一個修長高大的身影。 那人穿著一襲鴉青色云紋團花湖綢直裰,腰間白玉帶,烏發用紫玉金冠束起,白皙俊朗的臉龐因為快步走動而泛著淺淺的紅色,真真是個面若桃花的美男子。 但盛南晴見到這人,腦袋里只有三個大字——掃把星! 這走過來的男人不是別個,正是前不久才害得她掉進河里的安王元洵。 盛南晴垂眸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風箏,嚴重懷疑這個安王跟自己八字不合,命里犯沖,不然怎么每次遇到他都沒好事。 但該行禮,還是得行禮的。 她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等安王說了句“原來紙鳶落到這里了”,她低垂腦袋,雙手捧著那風箏,刻意壓低聲音道,“奴婢剛巧路過這處,見這紙鳶落在這,既然是王爺的,正好物歸原主?!?/br> “你撿的?不是這紙鳶砸著你了?”安王掃了一眼這小宮人略顯凌亂的發髻。 “……是,砸到了一下,不妨事。好在紙鳶并未受損?!?/br> “看你這身打扮,是紫宸宮的宮人?” “是?!?/br> “那你怎么跑御花園這邊來了?” 這貨問題咋這么多! 趕緊接過風箏去玩啊,跟她一個小宮女費這么多話干嘛,鹽吃多了閑的? 南晴努力保持耐心,答道,“奴婢奉命去掖庭宮傳個話?!?/br> 安王看著這把頭埋得很深很深的小宮女,這個后腦勺,怎么瞧著有點熟悉來著? 他微微挑眉,“你,抬起頭說話?!?/br> 盛南晴,“???” 在某人灼灼的目光下,南晴只好“面上笑嘻嘻,心中mmp”的抬起腦袋,同時默默祈禱他不要認出自己,不然這家伙要是再揪著自己不放怎么辦? 大概是聽到她內心的吶喊,不遠處傳來一個脆生生的童聲,“九皇叔,九皇叔,你找到紙鳶了嗎?” 安王回過頭看去,自家的寶貝大侄女安宜正跑過來,淺粉色裙擺飛揚,脖子上的灑金銀杏紅寶瓔珞叮叮當當作響。 身后一群宮女太監追著她跑,嘴里還不住道,“哎喲哎喲,公主殿下,您慢點跑,仔細磕著?!?/br> 安王上前走了一步,“安宜,跑這么快作甚,要是被你母后瞧見了,又要罰你站規矩了?!?/br> 作為皇宮中最為得寵的嫡長公主,安宜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被自家母后罰規矩?,F在聽到安王這話,安宜公主稍稍放慢了腳步,但走近后,還是忍不住噘嘴撒嬌道,“九皇叔,你最好啦,定不會跟我母后告狀的是吧?” 安王勾唇笑了笑,又回首看向那還沒抬起腦袋的小宮女,微微皺眉,這個小宮女真是磨嘰。 他伸手拿過她手中的紙鳶,又上前一步—— 彎腰,伸手,挑下巴。 紈绔子弟在風月場上慣做的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盛南晴冷不丁被挑起下巴,雙眸還帶著滿滿的錯愕,就被迫與安王來了個對視。 居高臨下的男人,漆黑的眸子飛快的閃過一抹驚艷,隨后是一瞬的迷茫,再然后是懷疑和驚訝。 短短幾秒鐘,他眸中的情緒變幻的復雜。 盛南晴怔怔的看著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懵逼過后,就意識到不好,這貨好像是認出自己了! “王,王爺……” 她長睫微顫,顯得有些拘謹無措。 這副樣子落在其他人眼中,紛紛想著,這小宮人有幾分姿色,瞧安王這神情,莫不是看上了?呦呵,還真是好運道,要真被看上了,討到安王府上當個通房小妾什么的,可比當宮女強多了。 而此刻盛南晴的內心:啊啊啊啊啊這貨到底要干什么,好歹是個王爺,這樣光天化日之下,還當著他九歲小侄女的面,隨意調戲宮女什么的,真的不要臉了嘛?好想拍開他的咸豬手,再給他一個耳光,可還是小命更重要一些,她個宮女哪敢那么作死。 還是安宜公主身邊的大宮女看不過眼,雖說安王爺是出了名的風流,但這好歹是在后宮之內,言行舉止該當注意些才對。大宮女干咳了兩聲,輕聲提醒道,“安王爺,公主還等著你與她一起放紙鳶呢?!?/br> 安王這才松開她的下巴,手慢慢背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