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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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溫不知班第為往事如何糾結,聽他說阿魯特氏待他還好,她便放心了, “那行,人交由你處置?!?/br> 看班第如今這幅陰鷙模樣以及對血脈的在意,她雖不通內情,但大抵能猜出他的過往遠不如如今手握大權的風光肆意。 她幼時在宮中過得頗為艱難,也算能懂他的感受。 ——還好,有人曾對他好過。 得了容溫的放心交付,班第心中越發復雜。頓了頓,沉聲鄭重向容溫保證,“殿下放心,我絕不會讓你白受委屈?!?/br> “知道了?!比轀卮鸬没觳辉谝?,反倒順便抬手使勁兒搓他的臉,嘟囔提醒道,“你睡覺別繃臉,容易老,本來不修面就夠出老相了?!?/br> “……我老?”年方二十二,正處于男子大好年華的班第啼笑皆非,翻身把容溫壓在身下,故意用下巴那層短硬青茬去蹭她脖頸的癢癢rou,逗得她邊笑邊求饒,這才啞著嗓子抵在她輕喘不已的唇角,似引|誘,又似逼問,“喜歡油頭粉面的?” “不、不喜歡?!比轀乇荒凶营氂械臐L熱氣息熏紅了臉,頗為不自在,胡亂伸手推他,“你壓得我胸口喘不過氣了,快起開?!?/br> “沒壓著?!卑嗟诖鬼轀匦厍耙粧?,一本正經道,“我還沒碰到小桃子?!?/br> “什么叫還……”容溫一哽,自覺臉皮沒他厚,索性使了更大勁兒,掙扎著想推開他。 班第故意紋絲不動逗她玩,哪知逗著逗著忽然引火燒身了。 原來,容溫在掙扎間,不小心扯開了他的衣襟。偏生兩人都沒有察覺,直到她的手,與他的胸膛毫無阻隔接觸,兩人才反應過來。 “殿下,你……”班第喉結一滾,呼吸不自覺重了,聲音里明顯醞著調笑。 容溫隱隱感知到不妙,在他調|戲自己之前,迅速收回手,若無其事道,“如果你要問我摸起來怎么樣,那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硬邦邦的,像……像隔夜的燒餅?!?/br> “噗?!卑嗟谛ε吭谌轀仡i窩,肩膀聳個不停,半天才撓撓容溫下巴, “這么記仇?” 他說她是小桃子,她便回敬他一句燒餅,還隔夜的。 “沒記仇,實話?!比轀負荛_他的手,正兒八經的,“你要是覺得不像燒餅,還可以是油酥餅、柿餅、粗糧餅……” 容溫面無表情把自己知道的餅挨個數了一遍。 班第聽得悶笑不止,莞爾道,“殿下是不是餓了?” “不餓。你要是餓了,就去傳宵夜進來?!闭每梢苑砰_她,容溫打著小算盤提建議。 “我現下不想吃東西?!卑嗟谀砹巳轀匾唤z烏發把玩,閑閑道,“我想……” 他微妙一頓,容溫下意識追問, “想什么?” “想摘花?!?/br> “摘花?”這大半夜的,容溫懷疑自己聽岔了,反復確認,“摘花?什么花?” “這得問你了?!卑嗟谳p嘖一聲,兩指曖昧劃過容溫流暢的下頜線,意味深長吐出三個字,“琪琪格?!?/br> 容溫懵了一瞬,之后鬼使神差,竟領悟到了他的言下之意。 琪琪格,花朵般美麗的少女。 摘花。 班第摘花自然不成功的,但打打鬧鬧間也占了不少便宜,容溫最后是委屈巴巴捂著小桃子睡過去的。 兩人相擁而眠,睡了近來第一個安穩覺。 半夜,更夫剛舉鑼敲完二更,小院的門也被敲開了。 察哈爾一身寒意,直奔內院,哐哐幾下拍門,把睡夢中的班第驚醒了。 班第聽聞門外察哈爾熟悉的聲音,睡意頓時散得一干二凈,把懷里睡得正香的容溫輕悄往床上一放,快速披衣出門。 大約過了一刻鐘,班第回到屋內。 容溫已經醒來,還點了燈,正裹著錦被無精打采團坐在床中。 見他回來,容溫打著哈欠問道,“出事了?聽著是察哈爾的聲音,最近沒見到他,他是被你派出去了?” 班第沒曾想容溫這般敏銳,避重就輕道,“分派幾路出城,前往烏蘭木通尋找清軍的斥候都折損在噶爾丹手中了?!?/br> 歸化城這座孤城,能在噶爾丹二十萬大軍連番攻打下,守住這些天,領兵布陣的班第功不可沒。 可如今班第因銀佛倒地污了名聲,軍心民心齊齊動搖。 就算有容溫維護澄清,也終究難比先前上下一心。 目前的情況,除非有奇跡天降,否則想靠歸化城現有的守軍翻盤打勝仗已是不可能的。 最多死撐個三五天,若無援軍相助,歸化城必不敵而破。 容溫眼瞼微動,微不可察輕嘆一聲,問班第道,“如今情形,你待如何?” 班第凝著她,兀自沉默不語。 容溫緊了緊身上的錦被,指頭死死攥住被角。狼狽低頭避開他的眼,也避開不經意間從他面上捕捉到的掙扎。 慌亂之間,腦中全是那幅輿圖的影子。 容溫閉閉眼,最終,還是選擇了成全他,“你親自出城去烏蘭木通吧?!?/br> 班第聞言,神色微動。先前陪容溫在院中散步,容溫以青檀果為由,半真半假問他可想去南方時,那股怪異不安的感覺又上來了。 他直覺,容溫似乎知曉了什么。 他的心思,他的謀劃…… 班第掩下驚疑,坐到容溫面前,讓她抬頭看向自己,試探問道,“我身為城中主將,殿下為何覺得,我會親自去烏蘭木通?” “被困在歸化城數日,我都煩了?!比轀匮凵窬Я?,扯出一抹苦笑,“我猜,你也不愿意一直做困獸?!?/br> ——困獸,不僅是歸化城,放眼整個蒙古,誰不是困獸。 若有機會,自然得搏一搏。 如今,正是大好機會。 班第那幾分潛藏的猶豫,輕而易舉被‘困獸’二字擊潰?;翼粍C,已做下決定,“我稍后會趁夜出城。殿下,你也必須離開?!?/br> “我去哪里?”容溫接連問道,“幾時出發?由誰護送我?察哈爾還是副將?” 班第沒直接回答要送容溫去的地方,只是交代,“最遲天亮,察哈爾是郡王帳下得力助手,殿下路上聽他的,他會把你送到安全地方去?!?/br> “好吧?!比轀刈R趣的沒繼續追問,眼巴巴瞅著班第,擔憂又不舍,“交代得差不多了,你是不是該走了?” 班第看了眼外面猶自沉在昏黑中的天色,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從懷中摸出一把匕首放在容溫手中。 是之前,他送給容溫那把玄烏短铓。 “怎么在你這里!”容溫驚喜不已。 魏昇綁走她那次,把她隨身的東西都給搜走了。她還以為這匕首,在混亂中遺失了。 “收好,別再弄丟了?!卑嗟谕蛉轀仄?,眼底眷戀摻雜決絕,最終鄭重道,“還有,無論發生什么,我當時對你的承諾,永不失效?!?/br> 當時的承諾是——匕首與胸膛。 匕首與胸膛,死與生。 他這是把最終決定權,交由她手的意思。 容溫裹在錦被中的背脊,突然冒了一層冷汗。愣了愣,隨即若無其事道,“放心,我肯定會妥善保管的?!?/br> “乖?!卑嗟诎阉霊阎?,安靜相擁片刻,摸摸她的臉,轉身闊步離開。 在他跨出門檻之前,容溫冷不丁開口喚住他,大大方方問道,“能給我一張輿圖嗎?” 班第腳步一頓,毫不掩飾意外,“殿下要輿圖做什么?” “這樣我才知道,你去了哪里?!?/br> 第72章 啟明星隱去亮光, 天地陷入黎明前的黑暗。 容溫放下筆,把油燈移近了些, 清楚映照桌上的牛皮卷。 ——這是班第臨走前給她的,一張普通的軍中制式輿圖。 但現在,這幅輿圖不普通了。 容溫盯著牛皮卷上,自己剛添上去的標記。 若她的記憶沒錯, 現在這幅輿圖, 已與先前無意從班第甲胄里掉出來那幅, 別無二致。 容溫捏著牛皮卷愣了足足一刻鐘的神, 任由思緒放飛, 記憶涌泛。 從紫禁城到科爾沁, 再到歸化城。 從威儀端方的太皇太后到勇武不羈的班第,再到她曾親眼目睹被喇嘛扔進熔爐作為祭品的無辜孩子。 高低貴賤, 她都見過,心中有數。 可臨到頭來, 或對或錯,或幸或苦, 她卻分不太清了。 故意說動班第出城時容溫沒慌。 可這一刻,望著這張輿圖時, 她終于后知后覺領悟到何為心亂如麻, 惶惶難安。 但她已然沒有退路了。 油燈爆第二個燈花時, 容溫從無邊漫想中醒過神, 卷好輿圖, 帶上那本《歸化城地方志》, 徑直出門。 扶雪一直守在門口,見她拿著這兩樣東西出來,面上疑惑更甚,卻還是記得正事,急切提醒,“公主,臺吉安排我們在天亮之前必須出發。馬上便要破曉了,奴才若再不收拾行裝,便真的來不及了?!?/br> 班第走后,扶雪便被人喚醒,疾風火燎的讓她盡快幫公主整理好離開的行囊。 扶雪是個利落人,拾掇行李自然不在話下。奈何,之前公主根本不讓她進正房門,只吩咐她在門外候著,不許隨意走動,更不許去找察哈爾通氣。 “不必收拾了?!比轀卮鬼掷锏臇|西,平靜道,“我暫時不走?!?/br> 不等扶雪反應,月亮門外先傳來一聲暴呵,“這不行!” 察哈爾闊步跨進來,顧不得尊卑禮儀,豎著眉毛對容溫一通急問,“公主為何不走了?身子不適?還是別的因由?” 容溫不答反問,“額駙可出城了?” “早走了?!辈旃栱樧齑鹆T,然后明顯一呆,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公主莫不是想去追臺吉?城外各處輪守著噶爾丹鐵騎,臺吉善武,隨行的又都是好手,尚有幾分偷潛出去的希望。若換咱們這些人去,便是給人送菜。公主,聽屬下一句勸,臺吉必定平安無事。你還是速速隨屬下離開,歸化城是非多,不是能久留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