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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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出先斬后奏用得真是妙哉,把五萬人馬耍弄于股掌之間?!?/br> 多羅郡王那雙不大的眼,積滿復雜,上上下下打量過班第,似笑非笑道,“小到給蟲子搬家這樣的餿主意;大到籌謀以喀爾喀汗王游說旗主抗旨突襲。好啊,老五,果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br> “阿巴嘎(伯父)過獎?!卑嗟跊]在意多羅郡王半真半假的譏諷調侃,正色道,“我以為,您也是贊同此事的?!?/br> 否則,方才在帳中,多羅郡王該賞他頓鞭子;而非故意遞話,讓他能順利向眾人托出籌謀。 “贊同……”多羅郡王滿心復雜,遠目天際,喟然長嘆,“可凡事——有得必有失。以喀爾喀汗王收復故土為由抗旨突襲漠北,于大清、噶爾丹、喀爾喀及你自身,都是利弊皆有,你可仔細掂量過?” 自然掂量過。 從得知皇帝對科爾沁真正的圖謀后,他便好生掂量過。 所以,出征前一日,他敢那般篤定的向容溫保證,自己不會受傷。 班第緘默望向遠方翠色,一雙灰眸沉靜至涼薄,啞聲道,“命比紙薄的世道,得失不過須臾之間?;钪?,便好?!?/br> 多羅郡王一震,轉眸望向渾身抑重籠罩的班第,目光兜轉,最終無意識落在了他厚實的肩上。 多羅郡王想起了多年前。 ——那是個天光黯淡的冬日,草甸上覆滿白雪。 十三四歲的瘦削少年,只著單衣,拖著沒一處好皮rou的軀殼,行尸走rou般出現在科爾沁王帳外。 少年單衣被凜冽寒風吹得鼓脹,輕飄飄的??伤缟隙训哪菍臃e雪,卻厚重得不得了,似無人拂得干凈。 他懷里緊緊摟著的,是他已臟污得辨不出色的外袍。 那外袍里,則裹著他長兄達來一副殘缺不全的骨架。 念及往事,多羅郡王袖下的手明顯抖了起來。緩慢地,抬臂拍在班第肩上,帶著難以言喻的復雜沉重。 喉結快速滾動,卻半晌沒說出句話來。 最終,只喃喃吐出一個,“好”。 伯侄兩相顧無言許久。 直到,帳篷里議事的人,以達爾罕王領頭,紛紛沉臉步出。 與班第插身而過時,達爾罕王突然駐足。那雙眼里,帶著與多羅郡王如出一轍的復雜難言。 唇角翕動一瞬,達爾罕王狠狠一甩衣袖,高聲大吼,“所有人,帳前聽令!” 半盞茶后,五萬大軍齊齊整整列于帳前。 達爾罕王領著一干王公,默然繞著這五萬人列出來的方陣繞了一圈。 最終,才拖著滯重的腳步,踏上臨時搭出來的高臺。 達爾罕王是個極坦誠的人,方才帳中眾人的交談,他幾乎是全盤對五萬兵勇托出。 “本王已決議,助喀爾喀汗王一臂之力,改道漠北,直搗噶爾丹老巢!” 達爾罕王閉目握拳,咬緊牙關,接下來的話,幾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在往外擠,猶如壯士斷腕一般。 “所以,為了此行征討名正言順,本王要從你們之中,劃三萬兵馬,入喀爾喀部。從今以后,你們便是喀爾喀族人!” 喀爾喀部當日被噶爾丹侵掠時,闔族青壯男兒泰半為守衛故土戰死,只剩些婦孺老弱。 今次科爾沁既要以喀爾喀部的名義,突襲漠北。 若只是扯著喀爾喀部做大旗,內里還是科爾沁部的人,沙俄羅剎鬼必不會依。 唯一的解法便是,把科爾沁的兵勇,歸入喀爾喀部。 不是暫調,是歸入。 從今往后,劃出來的三萬精兵,便是喀爾喀部族人。 草原男兒投身從戎,一為部族;二為勇。 此行出征,仗還未開打,便先莫名其妙,猶如俘虜一般失了本來身份。 五萬兵勇沸反盈天,無人肯從。 達爾罕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幾句,不但沒能安撫軍心,反致場面愈發混亂。 在這關口,班第忽然手托一套屬于喀爾喀部的甲胄,跳上了高臺。 大軍都心知肚明是他故布迷陣,改了行軍方向。 想也知曉,這劃兵歸入喀爾喀部的計劃,定然也有他一份‘功勞’的。 從前這五萬兵勇對班第又多敬多畏,如今便有多仇恨鄙夷。 顧不上尊卑懼怕,一見班第上臺,便有人高聲怒罵,“貪生怕死的慫貨!你不敢去赤峰城增援,堂堂正正殊死搏殺也便罷了。我們這些人可不怕死,我等寧愿橫死戰場,也不愿背井離鄉,歸于他部,當個貪生怕死之徒!” 類似的叫罵如潮水一般,不絕于耳。 班第只負手立身與高臺正中,赤黑甲胄披風,被北風灌得鼓脹。滿目平靜,不為所動。 沉了片刻,在兵勇有動手趨勢前,班第颯然一拂隨風翻飛的披風,厲眸掃過臺下。 雖是如今情形,但他昔日在軍中的余威猶在,兵勇被震懾在當場,老實不少。 班第這才開口,滿目平靜,“在場所有人,都是經我手,拔選親訓。諸位壯志,永不敢忘?!?/br> “一為部族,二為勇?!?/br> “科爾沁居漠南,與漠北緊鄰。諸位此去歸入喀爾喀部,搗噶爾丹老巢,一為防噶爾丹勢大來日襲我科爾沁部,更為衛戍漠北,防北方沙俄異族?!?/br> “諸位鎮北,守土護疆??茽柷咴谀?,方得太平?!?/br> “赤子之勇,非輕易以頭顱熱血獻祭。而是據所得失,舍身成仁?!?/br> 這番言語下來,班第面色始終是平靜的,直到最后這句,方露了異樣。傲立北風中的魁梧男兒,身形微不可察的晃蕩一瞬,又立時脊背筆挺,略斂了有些酸澀的眼,闊聲,斬釘截鐵道,“我此番安排,無愧于天地!” 靜默,靜默,還是靜默。 沸騰的兵勇似瞬間斂盡了利刺,一個個或抬頭望向班第怔神,或凝著腳尖沉思。 過了許久,一名為查干的大將,忽然持刀直沖高臺之上,傲然而立的班第面門。 事發突然,邊上的達爾罕王等驚得眸瞳緊縮。 班第卻不為所動,也未做任何自救反應。任由那刀,直沖自己而來,最后,停在與鼻尖不足一指寬的地方。 查干見狀,仰頭大笑起來,“我比臺吉大整整十歲,卻已有十年族內比武,未勝過臺吉了。萬年老二實在當得膩歪,往后去了喀爾喀,這第一巴圖魯的名號,總不該有人與我搶了!” 說罷,查干甩開彎刀,猛地拽過班第托在手中那套喀爾喀部甲胄。 大大咧咧的當眾換甲。 科爾沁部的赤黑甲胄被他塞到班第手中,他利落裹上喀爾喀部的甲胄,卻在系最后一根衣帶時,手抖了。 身形壯實魁梧,令敵威風喪膽的鐵血大將,忽地轉向對正南科爾沁方向。 單膝跪地,彎腰,垂頭,斂目,無比虔誠的吻了腳下翠色。 無聲告別,他的故土。 這場‘割舍’,以喧鬧起,靜默為終。 無聲告別的兵勇越來越多,班第挪開眼,快步回了帳中。 鄂齊爾余光掃見他的身影,抬腳跟了進去。 見班第耷肩屈坐,握著酒囊面無表情大口往嘴里灌,鄂齊爾沉了一瞬,居高臨下望著他道,“后悔了?” 班第未吭聲。 鄂齊爾知曉他的秉性,見他不言語,也不在意,自顧說自己的。 “出征前你要走一張行軍圖,為的便是這番謀劃吧。你此舉,最大限度顧全了科爾沁。至少短時間內,皇帝不敢再打科爾沁的主意。但你,可有為自己想過?” 鄂齊爾頗有不甘,恨聲道,“你今日作為,實為偏門,注定不會為世人全盤接納。從今往后,抗旨、舍棄族人、貪生畏死——這所有罪責罵名都將落在你身上。你這輩子,算是徹底毀了!” 班第從出征前,便謀劃著以三萬精兵入喀爾喀,助喀爾喀收回故土,突襲漠北。 明面上看著是班第膽怯,不敢去赤峰城與噶爾丹正面交鋒;是科爾沁癡傻,拱手白送三萬精兵予喀爾喀部。 實則,班第此舉,極有深意。 一則,科爾沁扶持喀爾喀重新鎮住漠北,雙方結成天然同盟。礙于喀爾喀與沙俄接壤的敏感位置,皇帝難免會對其心生忌憚。 有喀爾喀這一重作保障,皇帝若再想打科爾沁的主意,自得好生掂量了。 二則,抗旨不去赤峰城增援,只為大清分散噶爾丹的兵馬。如此一來,大清明知等不來援軍,自會拿出全部底牌竭力搏殺。 殺到最后,大清越弱,對科爾沁掣肘越小。而且,科爾沁也能趁機探探皇帝的底。 三,大清皇帝啟用洋人,造了不少厲害的大炮火器。而噶爾丹也從沙俄手里得了不少火器。 但科爾沁,常年被封關令困在草原,軍中的火器少之又少,都是皇帝‘施恩’賜下,讓王公貴族玩新鮮的。若真到了戰場,這些玩意根本不頂用。 哪怕科爾沁的精兵再是英勇不凡,也不可能以血rou之軀抵噶爾丹的火器。 與其讓他們尸骨無存死在炮火之下,不如順勢而為把人送給喀爾喀部,去守疆衛土。 至少,還活著。 班第仰脖再灌了口酒入嘴中,甘冽的液體沖刷了滿嘴苦澀。他這才面無表情起身,與鄂齊爾插身而過,云淡風輕落下兩字,“不悔?!?/br> 為防再來人找自己‘談心’,班第特地倚了處隱秘小丘背坡,單臂枕在腦后,隨意攤開一雙長腿,兩指掐著酒囊有一搭沒一搭往嘴里灌。 饒是如此,還是被烏恩其這個狗鼻子找到了。 烏恩其頂著班第的冷眼,大聲道,“臺吉,公主到了三里外,害你暴露的那座寺廟!” 第53章 班第從烏恩其嘴里得知了容溫的行蹤, 未來得及思考她是如何到此處來的, 也未來得及親自去接她,先被達爾罕王使人喚走了。 舍棄三萬精兵, 突襲漠北, 這等大事后續冗雜。 他能暫且躲懶,卻不能一直避而不談。畢竟這事,是他一手主導的。 班第面無表情把酒囊收了, 吩咐烏恩其領人去接容溫,自己轉身進了達爾罕王主帳中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