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小沙彌那討了一點魚食兒，便站在院后的放生池邊上，兀自逗魚……

    “岸之?！?/br>
    背后有人輕喚了一聲，岑牧野頓時怔住了神。

    “我……沒認錯吧？”周思琦邁著輕盈的步子，已來到了岑牧野的跟前。

    岑牧野有些慌亂，竟沒顧得上看面前的人，那眼睛卻是先飄到了身后那座大殿里。

    周思琪趁他不注意，從他手里抓了一點魚食到自己的手里，玩笑道：“不是吧，真不記得啦？”

    岑牧野回過神來，把手里剩下的魚食全都揚進了池中，拍了拍手，心神不寧地問了一句：“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上個月?！敝芩肩鞴值溃骸办徊皇歉嬖V你了嗎？”

    岑牧野愣了愣，淡淡應道：“哦   ，忘了?！?/br>
    不知是手里沒了魚食，還是因這故人突然的出現，岑牧野感到有些不大自在。

    周思琪覺察出他的心不在焉，便笑著問道：“是陪朋友來的嗎？”

    岑牧野點點頭，問她：“你呢？”

    “陪我母親來的?！敝芩肩餍π?，又說：“剛剛我們還聊起你。她說……你如今過的挺好，以前是她眼拙了，有些對不起你的地方，也不知道你還介不介意……”

    岑牧野搖搖頭，不大在意地笑笑，“都是過去的事了，有什么可介意的?！?/br>
    “那就好?！敝芩肩髅蛄嗣虼?，還想問些什么，卻思想了半天，又不愿問出口。

    相顧無言，她攥了攥手里的魚食，偷偷瞟了一眼身邊的男人——

    眉目間還是那樣疏朗，卻好像少了年少時的銳氣，而多了幾分更讓人心動的成熟和穩重。

    她嘴角微微揚起，再一看他，已掏出了懷表心急的模樣，像是有了想離開的心思。

    周思琪按住惴惴的心，終于問道：“岸之，你要結婚了對嗎？”

    岑牧野把表收進懷里，沒有猶豫地點了點頭。

    還是晚了一些，等她學成歸來，等他事業有成，過去的也就終將成為了過去。

    “恭喜你?！敝芩肩飨蛩斐鲆恢皇?，微微一笑，盡管心中酸澀。

    “謝謝?！贬烈蔼q豫了一下，還是禮貌地伸手。

    遠處的麓鳴兒，停下腳步，只看了一眼，便轉身回到了佛殿里……

    等他再尋來時，麓鳴兒正站在殿內，對著眼前那尊佛前童子，呆呆地出神。

    岑牧野悄悄走近，牽住她的手。

    麓鳴兒回過神，看了他一眼。

    “女施主，求子嗎？”岑牧野笑著調侃一句，便把著她的手，放到那尊童子的頭上，“聽人說，只要摸摸這佛前的童子，生出來的孩子，將來一定是聰明、健康、伶俐的?！?/br>
    被他按著手，在那童子的頭頂、臉頰細細地摸了一遍，她才彎起了眼梢，小聲問道：“四哥不是不信這些？”

    “有的信，有的不信。這個，我就信?！?/br>
    岑牧野說罷，便從衣兜里掏出皮錢v夾，直接塞到那童子身上的紅肚兜里。而后，雙手合十，跪在佛前，誠心誠意地磕了三磕。

    “好了，這下便萬無一失了?！?/br>
    岑牧野起身，拉住她的手，心滿意足地出了佛殿。

    可巧，周思琪挽著母親的手，正從佛殿側旁的解簽處出來，與岑牧野又遇上了。

    “岸之?！敝芩肩飨冉辛怂宦?，又對著他身邊的年輕女孩頷首微笑。

    麓鳴兒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叫他，面上對著周思琪禮貌地笑笑，心中卻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那對母女朝他們這處走來——

    藕粉色的掐腰連衣裙，和她腳上的那雙洋氣的系帶高跟鞋，將那女子的身段襯得愈發高挑。精致的鵝蛋臉上，略施粉黛，也是恰到好處的妝色。

    麓鳴兒垂眸，不自覺地拿她與自己在心里比對了一番。

    這一比，比出了自己相形見絀的幼稚，不由地把頭低得更低。

    “伯母您好?！贬烈熬o緊拉著麓鳴兒的手，微笑著與周太太問好。

    “今日還真巧啊……”周太太笑說著，斜覷了一眼他身旁怯懦的丫頭，“這位該不會是？”

    “是的，我的未婚妻?！贬烈鞍崖带Q兒又拉近了一些，同她一一介紹道：“這位是周太太。這位是周思琪，周小姐，與你說過的?！?/br>
    “周太太好，周小姐好?！甭带Q兒抬起頭，對她們笑笑。剛剛在殿后的院子里，她果真沒有猜錯……

    周思琪對她伸出手去，微笑道：“你客氣了，叫我思琪就好了。我剛回來不久，往后跟著岸之一起找我來玩吧？我約上歆然一起，我們都是朋友?！?/br>
    麓鳴兒也伸出手和她握了握，淺笑著點了點頭。

    皆是禮貌性的客套，周思琪又轉對岑牧野說道：“岸之，你們怎么來的？我們的車在山下，要不要搭伴一起走？”

    “不用了，我們也開了車來。這就走了?！闭f時，岑牧野又重新拉上麓鳴兒的手。

    周思琪也料定他會這樣說，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尷尬，于是也不再多聊，“哦，那好，回頭再見吧?！?/br>
    岑牧野對周家母女微微頷首，便拉著麓鳴兒先行離開。

    下山的路，明顯比上山要好走得多，可麓鳴兒卻好像走得更加吃力……

    “看見了嗎？傳言果然不虛，聽說他這未婚妻是沒爹沒娘的鄉下童養媳……一副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氣，得虧當初沒讓你跟了他！否則……萬一從鄉下再來這么一個貨色，你說你怎么弄？”

    “媽，你小聲些，人家就在前面呢……”

    “怕什么？我又不是冤她的！聽說，之前還和‘庾幫’的少爺不干不凈呢！小小年紀，怕是進了城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媽，快別說了……”

    “這又不是我一個人說的，這事兒啊滿北平就沒有不知道的！你說這男人啊，就是看臉蛋，你看她那小狐貍精模樣，想來就是把這岑牧野迷得神魂顛倒了，要不然都這樣了，怎么還肯娶呢？”

    窸窸窣窣的議論聲、嘲諷聲，不斷從背后傳來，麓鳴兒的耳根已被那些刺耳的話燒得通紅。

    岑牧野緊緊攥著拳，想要轉身，卻被麓鳴兒用力拉住，“我累了，四哥背我?！?/br>
    岑牧野本來氣得額上青筋直突，聽她這話，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說什么？”

    “我說，要你背我?！?/br>
    第六十八回 生命（微h）

    伏在他的背上，麓鳴兒便覺得踏實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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