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端
“莫大人,莫大人,”門外忽傳楊啟的喊聲,蕭澈與莫辭對視一眼,心領神會。 莫辭轉身出門,掩好房門,站定,負手在后,不亢不卑,“楊大人怎地去而復返?” 楊啟雙手抱拳,略一鞠躬,面色喜憂參半,道:“莫大人,殿下身中劇毒,多日未醒,下官心急如焚,食不知味,夜不能寢,只盼殿下快點好起來。昨日聽聞醫道圣手魏続途經此地,特命人連夜拜訪。下官方才回府,得知魏続已然抵達城郊,想來不出半個時辰便能到驛站,是以前來候著。魏続性情怪誕,下官是時也不能斷定他會應下前來,所以未及稟告莫大人,還請大人念在下官一心為殿下著想的份上,恕下官不告之罪?!?/br> 魏続?!那個以一手金針名聞天下的醫道圣手?莫辭心下一凜,爺假裝重傷的事情現在決不能暴露,這楊啟先斬后奏,請來魏続,既能一探虛實,又不妄自尊大,有所僭越,當真是好計謀。 “楊大人一心為殿下,莫辭豈會怪罪?殿下昏迷多日,群醫束手無策,眼下醫道圣手恰途經化州,是上天庇佑殿下,如暗室逢燈,自當禮遇?!?/br> “莫大人通情達理,殿下有您從旁協助,當真是如虎添翼?!?/br> “楊大人過譽,不過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罷了。論及盡忠職守,遠不及楊大人遠戍化州,守護一方百姓,cao心勞力來的辛苦?!?/br> “哈哈,”楊啟捋著長須,眼里放著精光,老謀深算,笑道,“彼此彼此?!?/br> “楊大人,魏大夫也快要到了,不如請大人于門外等候,莫辭先去準備準備?!?/br> 楊啟連聲應好。 好一條老狐貍,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莫辭回身進房,蕭澈半倚床頭,若有所思。 “爺可是想到辦法如何避開那魏続了?” “避?”蕭澈輕蔑一笑,蒼白的唇色不妨礙他此刻透出的森冷殺意,“若是魏続診出我重傷,那么楊啟必會趁此機會再次出手;若是診出我并無大礙,而是假意抱病,他不敢揭穿我,但必會圖謀下一次刺殺,只會越加放肆。無論如何,此次他們主動前來試探就表明不殺我,必不會善罷甘休。如此避無可避,我們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br> “爺的意思......”心底那個念頭呼之欲出。 果見床上之人,目光如刃,寒涼刺骨,“殺?!钡囊粋€字傾瀉而出,不含半點情感,“傳令下去,分兩隊人馬,等會魏続來時,一隊假意行刺我,一隊行刺楊啟和魏続,務必殺之?!?/br> “爺,若是這兩人死了,那你中毒昏迷的事,京城的那些人怕是不會信了?!?/br> “無妨,本不過是想借這個機會揪出那個人。如今看來,那個人不單明面上不顯山露水,而且手段也是果斷毒辣?!彼闹须[隱有了答案。 化州的加急官報五日后傳至盛帝御書房:賊人殺心不死,趁醫道圣手魏続為平王診治療傷時,再次行刺,驛站一眾人毫無防備,正趕盡殺絕之際,化州知府楊啟與醫道圣手魏続以命相護,平王終躲過禍戕。 “啪,”硬質的折子被頗力道地扔在地面,“反了,反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接連兩次對皇室中人行刺!害得平王身受重傷不說,竟還刺死一方知府和享譽天下的醫道圣手!簡直可恨可惡!傳到其他兩國我端華豈非顏面盡失?!” 室內是一眾參政議政的皇子,個個低眉順眼,噤若寒蟬,氣氛一下靜默可聞。盛帝向來最重顏面,尤其是涉及到邦交之儀時,堂堂一國王爺南巡兩次被襲,折了知府,還把魏続給殺了,傳出去指不定被其他兩國人怎地恥笑和唾棄。 為首男子銀冠束發,著白色五龍銀線朝服,將地上折子撿起,上前置于明黃色桌案,隨后又一言不發退回原位,略低著頭,雅致的眉微擰。 盛帝冷眼一掃,“太子,”因著不忿聲量愈加呈雷霆之勢,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征兆,鬢間的霜色逐漸侵蝕他的精力,但掌權當政數十年把他打磨得高深難測,“你沒什么要說的?” 太子宅心仁厚、禮賢下士的高風亮節,一向聲名遠播,只是不知為何,盛帝并不待見,常常在一眾皇子和朝官面前出言刁難。 這次還是...... 太子面色不改,想來是習以為常,“回父皇,七弟身為大理寺少卿,此次首次協同副都御史嚴大人南巡,身負要職,關系重大,想來以七弟謹慎性格,不會不有所提防,卻連遭兩次偷襲,身陷險境,顯而易見是有心人故意為之。往年南巡皆是二哥之務,二哥對南淮熟悉程度遠甚兒臣,對那伙賊人或有洞見?!?/br> 蕭宸把不動聲色地把話頭拋向魏王,的確,往年南巡多是魏王從旁協助都察院進行的,今年由于魏王稱病在府休養十數日,便讓蕭澈去了。如今,在與魏王“瓜葛”頗深的南淮地區,偏巧有人欲置平王于死地。 一番話下來,大概有腦子的人都想通透了:魏王不可說不可疑。 二王爺一聽,不干了,“太子這是何意?這話的意思是本王指使人去殺平王的?太子有何證據?空口白牙一番話,真是可笑至極!” “二哥言重了,臣弟只是想二哥多次南巡,對此事比臣弟更有看法,并無其他意思?!彼麥睾偷难凵耠S著略略帶著歉意的側首,當真是讓人感受不到半點敵意。 “哼,太子說話最好小心點!否則太子就是圣人,身負一世賢名也將毀于一旦?!蔽和醯睦涑盁嶂S并沒有化開他的平和,在外人眼里,蕭宸溫潤玉質的面容永遠不會冷漠猙獰,惡語疾言只會讓他更為謙虛和藹,若非一頭墨發,倒像極了佛陀。 蕭宸聞言,果然只是牽唇一笑,云淡風輕,與他生母賢妃向來恬淡溫柔的作風頗像。 盛帝端坐在前方御座,始終一言不發,似是默許了魏王的作為。 京城的水正在越攪越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