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君瑤這才入座,將袖中的兩塊玉石遞給掌柜,說:“這是我祖傳的兩枚玉石,您給掌掌眼?!?/br> 掌柜立刻雙手接住,短短的兩截手指捏著玉石,上下左右遠遠近近地對著光打量,還仔細地摸了一圈,感受質地。 “客官,請您稍后,”掌柜的收起精明的眼神,看向君瑤時,又露出一副“招財”的模樣,隨即讓人看茶,端上可口的點心。 君瑤喝了幾口茶之后,有些百無聊賴,便起身在大堂內參觀起來。 不經意間,她就走到了重簾之前,隔著縫隙,聽著里面斷斷續續的話。 阮芷蘭與負責典當的人交流了好一會兒,才由婢女攙扶著離開。君瑤這才重回位置上,掌柜的已經看好玉石,開出一個價來。 君瑤也不知這價格是否合適,但也十分不菲了。她照明長昱的指點,又拿出一張清單,問道:“掌柜這里可有這些東西?” 掌柜的拿去一看,頗有些為難,“這些物件兒,鄙店倒是有幾樣,只是不齊全?!?/br> 君瑤露出幾分喜悅:“有幾樣也好,還請掌柜拿出來讓我瞧一眼?!?/br> 掌柜雙眼放出精光,揣好兩枚玉石,起身邁著兩條短腿進了倉庫。不過小半刻光景之后,他就出來了,抬眼見到君瑤,雙眼放光,喜形于色。 他手中端著一方錦盒,身后還跟著一位小廝,同樣捧著錦盒。他幾乎是小跑著到了君瑤身前,笑得見牙不見眼,說道:“客官,真是太巧了,鄙店方才又入了幾樣,有幾個是您那單子上有的物件兒?!?/br> 說罷,他吩咐小廝打開錦盒,熱情地介紹道:“和田白玉鑲金絲杏林春燕如意,汝窯寶瓶,還有一幅米芾真跡。都是價值千金的珍品?!?/br> 君瑤忍不住伸手去摸那柄如意,單看如意之上鑲嵌的景泰藍掐絲杏林春燕圖,便知這是絕對的珍品。她情不自禁地問:“這柄如意能值多少錢?” 掌柜不假思索地喊出一個高價,君瑤聞言立刻收了手,臉上卻端著一副泰然若素。 她似思考了一會兒,又問:“這如意,貴店也是今日才入手的?” “正是,”掌柜又一次將如意夸贊了一番,開始誘使君瑤購買,說道:“客官,您放心入手,這如意是死當,典當的人不會再買回了?!?/br> “這么好的如意,竟舍得死當?”君瑤有些質疑,“掌柜,您確保我買了之后,不會有任何麻煩吧?” 掌柜面色一沉,斂容正色,笑成縫的眼睛終于睜開,直視著君瑤,信誓旦旦地說:“客官,鄙店在京城也有些年頭了,若出了問題,您盡管來砸店。況且但凡我們經手的,都會留下字據?!?/br> 君瑤眸色沉沉地看著如意,指尖輕輕地點著桌面,“既如此,掌柜不妨將此如意的典當字據拿來瞧一瞧。我也好放心入手?!?/br> 掌柜略微猶豫一下,回頭吩咐小廝去拿。 小廝也是有幾分眼色的,將如意、寶瓶與字畫的典當字據統統拿了出來,平平整整地遞給君瑤查看。 “怎么不見典當之人的簽字?”君瑤不解。 掌柜輕笑:“客官,鄙店為防字據造假,特意在暗處留了記號,您這么看是看不到的,但我們店的人就能看懂?!闭f罷,他指了一處黑黑綠綠的地方,比劃了一番,為她講解是如何查看典當之人的簽名。 “這字據一式兩份,錯不了的?!闭乒裾f道。 君瑤長這么大,沒有買過這么貴的東西,心里頭又興奮、又糾結。她忍不住往店外看了看,??吭诼愤叺鸟R車安然如初,也不知明長昱在里面做什么。 凝神須臾之后,她輕輕握起手指,輕飄飄地說:“全買了?!?/br> 話一說完,通身無比舒暢,原來揮金如土是這樣淋漓的感覺,只可惜揮霍的是明長昱的錢。 掌柜短胖的身體瞬間拉直了,好不容易睜開的雙眼又笑成了縫兒,臉也擠成了一團,轉身利落地吩咐人將東西包起來,開了字據,讓君瑤簽字。 這過程有些短暫,君瑤來不及多多體會,將一疊銀票交給掌柜之后,拎著東西出了門。 回到馬車,她慎重無比地將錦盒放到明長昱身前,又遞上字據。 “侯爺,這如意、寶瓶,還有字畫,的確都是阮芷蘭典當的,而且還是死當。她想做什么?”她緩了緩心緒,頓頓地說道。 明長昱隨意掀起錦盒的蓋子,拿出字畫展開看了看,又輕輕放回去。 “阮芷蘭不止在此處典當過,幾日前也曾在令一家典當行典當過?!泵鏖L昱沉聲說道。 “幾日前?”君瑤端坐好,“具體哪一日?” 明長昱說:“唐延的尸體被發現那日?!?/br> 也就是命案發生的第二天。 君瑤心頭驀地產生一種不好的預感。 車夫得了明長昱吩咐,駕駛著馬車離開。路過一處寬闊的街面,隔著老遠,也聽見了婉轉清越的鳥鳴聲。 君瑤本有些昏沉,忽而被一聲聲清脆的鳥鳴聲喚醒。 明長昱此時吩咐車夫停車,掀起車簾下了車。君瑤遲鈍地看著他的背影,見他自然而然地入了街旁的店,后知后覺地下車跟上去。 這店鋪,是一家專賣鳥獸的,奇珍禽類琳瑯不暇,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都有,品類齊全。 君瑤進門就看見了一只與大黃長相一模一樣的貓,心里尋思著隋程對她也算照顧,便買了一些貓食,打算送給隋程。 她逗了逗籠中的黃貓,才去找明長昱。 這店鋪雖說整潔干凈,可畢竟獸類雜亂,明長昱長身玉立,清貴養尊的模樣,實在不像會來此地的人。他選了幾袋上好的鳥食,店家便關切地問他養了什么鳥。 明長昱淡淡地說:“燕子?!?/br> 店家怔了怔。他這店子中,隨便一只鳥雀,也比燕子要金貴一些。但他依舊很熱情,向明長昱推介了一只鳥籠。鳥籠鐵絲鍍銅,鏤空雕刻著青竹白蘭,既美觀實用,又十分風雅。 “我檐下的燕子,不需要鳥籠?!泵鏖L昱冷淡地拒絕。 店家驚詫:“公子,若是沒有鳥籠,那燕子遲早會飛走的!” “那又何妨?”明長昱不欲與他多費口舌,轉身就帶著君瑤離去。 “侯爺,”君瑤輕聲說,“那店家所言不假,燕子到了冬天就會飛走了?!?/br> “飛走了如何?”明長昱輕輕握了握她的肩膀,又克制地放手,說道:“若強行留住它,它只有死路一條?!?/br> 君瑤恍然大悟,看了眼他手中的鳥食,說道:“不過它們還會回來的?!?/br> “是,”明長昱笑意加深,“它們已經入了侯府,哪里能輕易離開?” “……” 君瑤總算明白他言中的深意,頓時啞然無語。 明長昱見她氣悶的模樣,不由失笑,輕輕撞了撞她的手臂,“說句好聽的話?!?/br> “為什么?”君瑤側首。 “說句好聽的,我就原諒你?!彼抗庾谱频仨?。 君瑤耳朵尖開始發燙,她快速退后幾步。 眼見著她要撞到身后的馬匹,明長昱伸手拉開她。 君瑤站穩了,攀上馬車。她面上鎮靜,心里卻如一池被風吹亂的水,漣漪層層起起伏伏,無法平靜。 明長昱也隨后上了車,端坐好注視著她,“罷了,來日方長?!?/br> 第82章 修筑校場 馬車出了阡陌縱橫的東市,鉤心起伏的樓舍漸漸逶迤而去。悠悠沿著白石青瓦的道路前行。那匹拉扯的駿馬腳步穩健,熟門熟路地昂首通往刑部的小院。 還未拐進去,馬車后傳來噠噠的馬蹄聲,片刻后便停在馬車一側。 “侯爺,”馬車外的明昭湊近車窗,低聲說道:“校場出了些問題,工部侍郎請您過去?!?/br> 明長昱微不可見地蹙眉,看了君瑤一眼。 君瑤利落地拎起幾包牛rou干,徑自跳下了車:“多謝侯爺送我回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br> 明長昱棄了馬車,牽過明昭備好的馬,翻身一躍騎于馬上。 “案情雖復雜,但不必急于一時?!彼p柔地垂著目光看著她,說道:“今日回去且好好休息一番?!?/br> 君瑤應下,明長昱這才策馬離開。 青石小巷,白墻黛瓦,一人一騎,踏入陽光鋪滿的街道,策然而去。 君瑤挺直的脊梁微不可見地放松,邁著小步進入小院。院中景明和煦,屋舍井然,相依而開。院里一槐一柳,在微風中招展搖曳,碧綠的絲絳映于京城蔚藍的天際,如雪的槐花簌簌落下。 其余幾人包括李楓都尚未回來,君瑤在院中小坐片刻,有意無意地將落了滿地的槐花撿起來。不消一會兒,就撿了半個袖囊,再汲了水將槐花洗干凈。 “你不知道槐樹之下不能站人嗎?”一道冷飄飄的聲音落落下。 君瑤回頭,見柳鑲不知何時倚著門站著,蒲扇握在手中,四下揮著趕晚春的蚊子。 “為什么?”君瑤不解。 柳鑲慢吞吞走過來,說道:“木鬼為槐,所以槐木下,大概有鬼?!?/br> 君瑤后脊微微一冷,“青天白日的,哪兒來的鬼?”她乜了柳鑲一眼,“何況你在刑部做事,還信鬼神?” 柳鑲撩了撩散落的發絲:“刑部也有好些個案子破不了,連上頭的人都覺得是出了鬼,怎么不能信?”他瞇了瞇眼,將水盆里的槐花撈起來,放進石杵里,慢慢地搗起來,說道:“我倒是希望世上有鬼。如此一來,人心就有所敬畏?!?/br> 君瑤的心輕輕一陣,竟有些觸動。 哪知柳鑲一石杵搗下去,帶著薄怒似的,咬牙說:“也好叫那些死了的人,變成厲鬼,有怨報怨?!?/br> 君瑤失笑,“如果人死之后都能變成鬼,還要你我做什么?” 柳鑲不置可否,埋頭搗碎槐花。 君瑤知道他頗通廚藝,這槐花搗碎了對她必有用處。她歇了片刻,身心輕松不少,聽著單調的搗花聲,也覺得有半分舒適。 偏偏這寧靜很快被打破了——有人笑嚷著推開門,昂首闊步地踱了進來。 來人高聲笑道:“李楓,這院子你住得可還習慣?” 君瑤循聲看去,發現進門的人竟是隋程,他身后還跟著李楓與章臺。 平日里,這小院中的人都是早出晚歸,就算聚在了一起,也是各自回房蒙頭睡覺,哪兒有這樣相距談笑的時候? 隋程甫一進門,乍一見到君瑤,更是欣喜。他大步流星地走過來,笑嘻嘻地說:“你也在啊,我……我本想著去刑部找你呢有?!睂嶋H上在刑部挨了一陣子之后,他想出門吃飯,又發現沒人可以陪伴。最終決定隨李楓來這里看看,順便贈一頓飯。 君瑤愣了愣,“為何?” 隋程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和你一起查案啊?!?/br> 君瑤暗笑,若隋程都能主動查案,他還會來這小院嗎? 柳鑲搗好槐花,指揮著章臺與李楓擺上桌椅,好生地招呼著:“隋大人,難得來一次,可惜小院物資匱乏,只能招待你吃槐花了?!?/br> 隋程絲毫不介意:“不妨不妨,柳鑲的手藝我信得過,我就是聽聞你在,特意來蹭吃蹭喝的?!鳖D了頓,瞟了君瑤一眼,對她說道:“當然,最主要的還是看你?!?/br> 君瑤能住進這處小院,多少也沾了隋程的光。京城房屋緊俏,租金不低,能供應給官員雜役的更是少之又少。若沒有隋程打點過,她也不會如此順利的住進來。 所以她還是需要趁此機會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