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好了,”男人放開君瑤,輕輕將她推到榻上,說道:“乖,無論聽到什么,都不要出聲?!?/br> 岸上,十幾個武侯已經到達,眼見著就呼喝著上船來:“船上什么人?宵禁期間竟敢躥走?” 君瑤不敢出聲,也防著這男人?;?。而男人臉色卻難得冷靜,輕輕放開她的手,一言不發地走到船板上。 他并未露面,只讓侍衛去應對武侯,片刻后,武侯果然散去,神色有些倉皇。 君瑤好奇,欲出門查看情況,被一名侍衛攔住。 原來他不止帶了一個侍衛。那些侍衛恭肅沉穩,似影子般,靜默地守在門外。 船板上,那人臨風而立。 他身后的侍衛看向昏迷的船娘,恭聲問:“候……主子,這婦人怎么辦?” 男人冷聲說:“處理干凈?!?/br> 月色闌珊,風停,水靜,江心月色無聲而白。 借著月色,遠遠地看著那男人,青玉簪,衣袂輕垂,紋理婉轉,堪比月色清貴,腰間躞蹀,配著白玉,那玉佩通體溫潤,雕鏤婉轉輕靈,其間芝蘭青云,鏤刻一個“昱”字。 碎銀交織,他似立于皚皚雪峰,既是丹青國手,也難描繪其姿容。 她無法聽清男人所言,更無法分辨此人是敵是友,左右不過萍水相逢,還是不牽扯為好。 須臾光景后,那男人轉身入艙,剛進門,便驀地一聲冷笑。 船艙內哪兒還有君瑤的人影? 船窗外的水,凌亂的蕩漾著,侍衛俯身查看,說:“侯爺,那姑娘只怕入水了。要不要屬下將她帶上來?” 男人盯著水面,輕聲道:“暫且隨她去吧?!?/br> 深夜人靜,江月銀白。 君瑤潛在水中,江水深寒漆黑,掩了綽約身影。 許久后,她才重回船上,那男人已然離開。幸而昏迷的唐管家無恙,依舊在船上等著。 隨即她撐起竹篙,將船劃到僻靜的地方。 蓉城深水,搖映月下少女,孑然一身,撐船遠去。 第6章 案情初現 唐管家被船娘勒暈,在他醒來之前,君瑤為避免節外生枝,沒有立即入郡守府。 天明時,唐管家竟還未蘇醒,脖子上那勒痕也越發觸目驚心,君瑤無奈,只得為他請了大夫。大夫開了藥,君瑤從唐管家錢袋里掏出錢付了診金和藥費,再用船上的鍋煎了藥,給唐管家灌下去。 服了藥后,唐管家便醒了,他似心有余悸,捂住淤青的脖子,滿臉驚駭。待看清身旁的君瑤后,他劫后余生,沉默良久。 好歹是郡守府的管家,在那樣的深府宅院中浸潤多年,見識過不少大風大浪,情緒平復很快。 修整好后,唐管家踉蹌著起身,沙啞著嗓子,艱困地說道:“姑娘,此番已耽誤良久,請隨我速速回郡守府?!?/br> 君瑤也未多言,撐船???,上了岸。 方上水邊緩沖的石階,便見兩個穿著相同的小廝迎了過來。 “唐管家!”一位小廝見唐管家脖子上有傷,驚了驚,又安撫關切。 唐管家擺擺手,“快牽馬,回府!” “正是,”小廝神色倉皇,“老爺已經派人來看好幾趟了,只怕這會兒還在府內候著呢?!?/br> 當下便不敢再耽誤,即刻策馬往郡守府而去。 郡守府外,街道寬闊,榆柳掩映。 等候在門房的人,見唐管家回府,利落地迎上來牽馬。入了門,又見一長袍男子,步履沉重地走過來。 唐管家行禮,“表少爺?!?/br> 長袍男子面色憔悴,似有哀色,但不掩他玉冠般的好容顏。他那雙青白相間的眼,沉肅地盯著君瑤,問:“這位是?” 唐管家恭敬地回:“這位是老爺請來的,是楚老手底下的人?!?/br> 長袍男子向君瑤頷首,似想說什么,卻又噤了聲,他輕聲一嘆,“如此也好,表妹的尸身,不宜讓男子觸碰,有你自然更妥當?!?/br> 君瑤靜默地立于門旁角落,默不作聲,規矩乖順,不惹人注意。 “罷了,”長袍男子對唐管家說道,“你帶她去見姨丈吧?!?/br> 唐管家遂告了辭,帶君瑤入府。 君瑤緊隨而上。剛才這兩人一番對言,她已猜測出,郡守府中死亡的人,恐怕是郡守府嫡出小姐。也難怪郡守大人會如此緊張急切。 只是此案,怕是當真棘手。這樣的門第,表面看似光鮮,又怎會沒有腌臜之事?這些隱秘,恐怕是不想示人的。查嫡出小姐被害,無論牽連到誰,都難免攪動郡守府,著實難辦。 何況,聽聞圣上欽派的督察御史也在郡守府內,若此案沒能掩蓋住,驚動了京城來的人,只怕會更加麻煩。 君瑤眉心微蹙,手心浸了汗。 這郡守府從外看,與平常官邸無異,進入內里,方知別有一番風致乾坤。 正值煙雨時節,草木欣榮,郡守府內錦繡成堆。 君瑤一路低頭不語,緊跟著門房,穿過垂花門,進入海棠傾斜的抄手游廊,再入雅致精巧庭院,通過半月門,停在一處后院。 院中幾座屋宇錯落,四處掛滿了白布靈幡,隱約有悲戚哭泣聲,撕扯著傳來,氣氛很是慘淡哀沉。 唐管家帶著君瑤上了偏房臺階,低聲恭敬地對門內說道:“老爺,人帶來了?!?/br> 門內的人立刻說道:“帶進來?!?/br> 當即有小廝將門打開,唐管家示意君瑤趕緊進去,對門內行禮之后,便如蒙大赦般轉身離去。 君瑤進入屋內,目光快速掃過座在正中央的男人。他的年紀大約四十上下,面色凝愁,眉頭緊鎖,悲痛萬狀。一身素淡直裰,倒是襯出幾分儒雅書生之氣。 這位,應該便蓉城郡守唐仕雍。 君瑤神色自若地行禮跪拜:“民女拜見郡守大人?!?/br> 唐仕雍看她一眼,“你就是會驗尸查案的人?” 君瑤蹙眉垂首:“民女并不精通,只略懂看尸,不諳驗尸?!?/br> 唐仕雍面色有些不滿,沉著臉起身,腳步沉重地走到她身前,“看尸也好,驗尸也罷,你務必好好察驗,否則……” 他話未說完,卻讓君瑤聽出分明的威脅之意。 這些身在高位者,自然是看不上她這樣的貧賤之人。 君瑤面色平靜,回答道:“民女定竭盡所能?!?/br> 唐仕雍揉了揉臉,臉色沉肅地說:“跟本官來吧?!?/br> 君瑤起身,跟在他身后。出了偏房,隔了兩間廂房,便是后院正堂。堂內傳來起伏的哭泣聲,嚶嚶哀戚,聽起來非常傷心。 進入正堂之后,便見到一群男女。 為首的是兩個女人,一人體態豐腴,身軟嬌韻,看似三十來歲左右,相貌端莊,此刻哭得雙眼紅腫,臉色慘白。另一人身體纖柔,蜂腰窄肩,看起來年紀少長,可梨花帶雨,風韻猶存。 一群人正認真投入地哭泣著,誰也沒注意到門口的情況。唐仕雍看了小廝一眼,那小廝立即入堂,對那體態豐腴些的女人說道:“夫人,老爺來了?!?/br> 唐仕雍正妻唐夫人聞言,立刻由丫鬟扶著起身,一路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一疊聲地說道:“老爺,老爺,你可要為我的茉兒做主啊,她年紀尚小,可憐就這么去了……” 唐仕雍眼底掠過一絲疲憊和不耐,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說道:“你是唐府主母,不能失了分寸?!庇只仡^看了看君瑤,說道:“女仵作已經找來了,這就為茉兒驗尸,我定會讓人查明真兇?!?/br> 唐夫人立刻收了悲痛,堪堪斂容正色。 唐仕雍這才對君瑤說道:“你可以去驗尸了?!?/br> 君瑤進入正堂,堂內只是簡單地布置過,還未設置靈堂,連棺材都沒有。按理說,出了命案,需報官府,官府查清之前,不能將尸體入葬。唐仕雍是為一方父母官,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因此沒有立刻為唐茉安排喪禮。 唐茉的尸體,放置在一張簡陋的木床上,床上鋪著冰塊,難得天氣已經回暖,冰塊還沒融化,應該是時刻準備著新的。 尸體蓋著白布,看不清模樣。 君瑤回頭,對唐仕雍說道:“郡守大人,請讓一干人等暫且離開,方便民女查看尸體?!?/br> 堂內正悲哀哭泣的人微微一靜,面面相覷,一時沒人理會離開。 唐仕雍蹙眉,正欲說話,被唐夫人截斷:“為何要所有人離開?” 君瑤說道:“民女查看尸身,自然要驗看死者身體,人多只怕不便?!?/br> 唐夫人臉色一白,抓著唐仕雍的手臂搖晃:“老爺,真是這樣?” “一個婦道人家懂什么?”唐仕雍眼光一掃,對眾人說道:“都暫且離開吧?!?/br> 眾人立即起身,只聽得衣袂摩挲腳步窸窣之聲,片刻后,正堂內的人就散了干凈。 唐夫人臉色青白,死死地盯著散去的眾人,許久不語。 唐仕雍沉聲問:“你為何不走?” 唐夫人撫著胸口,面帶悲痛與不舍,慢慢出了門。 唐仕雍不欲與她多言,吩咐君瑤入內。 就在此時,一位小廝匆忙跑進,恭身到唐仕雍身前,低聲說道:“大人,青竹苑的那位貴公子前來吊唁?!?/br> 唐仕雍臉色一沉,對小廝說道:“你就說,小女靈堂未設,還未開喪禮,請他改日再來?!?/br> 話音未落,就聽聞有人說道:“令愛遭此不幸,我深感悲痛,怎么能不來吊唁?” 第7章 唐府查案 君瑤微微怔愣,覺得這聲音清潤耳熟,便循聲看去。 月拱門框住一方春景,有人拾階而來,他步履平緩,象牙白常服輕垂,自上而下,衣袂之上淺銀色暗紋迤邐流轉,腰間收束月色夔紋躞蹀,其上毫無配飾。烏黑的發不過玉簪束起,初看時溫潤,再看時,眉目清朗而俊利。 這慘淡哀凝的暮春,來人似畫中一景,明麗風流。 不知不覺,君瑤已經呆滯了。 這男人,不正是那晚莫明出現在她船上的人?他怎會在郡守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