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于桃花頓時被這天文數字般的錢嚇得有點頭暈。 江河繼續忽悠,“媽,您說寧教授這么厲害,我要是跟他學會造汽車、造飛機的本事的話……” 于桃花一把抓住兒子的手,一臉堅定地叮囑,“你去牛棚的時候,小心點別被人發現?!钡葍鹤訉W會造汽車、造飛機再教給孫子,以后一代傳一代…… 哎喲,一想到江家掌握了造汽車飛機的秘籍,以后江家發達,到時她看誰敢看不起她于桃花! —— 雖然于桃花輕易地相信兒子的話,可村里的人還是不敢相信這車是江河自己親手造的。 一個二流子罷了,他有這本事?該不會是偷的吧? 于桃花可受不了村里人懷疑的目光。 “你們可以坐上去試試,大河說,這是變速自行車,和一般的自行車不一樣,可省力了?!?/br> 對于兒子造出來的自行車,于桃花非常上心,怎么變速都問好幾遍,要是有人敢質疑,她就能懟回去。 聽她說得這么玄乎,最后還真有人去試了,村尾的山坡上都是大呼小叫。 “真的,一點都不費勁?!?/br> 幾個知青也跟著去試,結果一個個都露出一臉夢幻的神色,這真是江河親手打造出來的? 所有試騎過變速自行車的人都覺得這自行車實在太好,忍不住跑去找江河。 “大河,能不能給我也造一輛?” 幾個名聲不大好的村民湊上前去,涎著臉詢問。 管他是偷還是造的,反正江河如果要證明自己不是偷的就得給他們弄一輛。 江河很爽快地說:“當然沒問題?!?/br> 所有人面上一喜,接著就聽江河不緊不慢地說:“只要你們弄得來零件,我就給你們造,只收取少量手續費?!?/br> 原本打主意的人頓時傻眼,“可咱們沒這個本事弄零件啊?!?/br> “那是你們的事?!苯硬豢蜌獾卣f,想空手套白狼,做白日夢呢。 幾個名聲差的二流子互相看一眼,暗自打著壞主意,說自己造的只是給自己臉上貼金,果然還是偷的吧。 舉報,一定要舉報! 仿佛看出他們的心思,江河微笑說:“我過兩天從城里弄來一些零件,在家里親手造自行車,大家有興趣的可以過來看看?!?/br> 二流子們再次傻眼,難道江河真有這本事? 江河的話也如同一陣風般刮遍整個紅云村,所有人都驚住。 “你聽說了嗎,二流子江河說要親手造一輛自行車?!?/br> “人家現在不是二流子,治病還是有一手的,我奶前兩天發燒還是江河治好的?!?/br> “就算能治病,也不一定能造自行車吧,車子是那么好造的?” ………… 夏青禾咬著下唇,匆匆地從議論不休的村民身邊經過,手上的鐮刀握得緊緊的。 即使心思不寧,夏青禾割豬草的動作還是又快又好,沒有打折扣。 她低著頭,沒有看周圍的人,但耳朵卻不受控制地聽著那些人的話。 這時,一個溫和的男聲響起:“夏青禾,你還好嗎?” 夏青禾抬頭看去,一眼就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宋平西。 今天的宋平西穿著白色的襯衫,看起來干凈又舒服,斯斯文文的模樣,和那些一身土氣,仿佛同落后的村子融為一體的村民截然不同,又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如果是以前的夏青禾,看到這樣的宋平西,肯定會自卑,一個男人竟然比她還干凈。 不過現在她有未婚夫了,已經不在意宋平西的想法,對他穿得干不干凈更是完全沒留意。 夏青禾不冷不熱地問:“宋同志今天又請假?” 宋平西暗恨,明明之前說話都不會這么一針見血的。 果然是和二流子定親后,人也跟著從珍珠變成魚眼睛。 “今天一大早覺得身體有點不舒服?!彼鸶觳?,示意她看向胳膊上起了幾個疹子的地方,“不知為什么,我的身體老是過敏,醫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真是頭疼?!?/br> 宋平西在紅云村的村民心目中,頗有些“林meimei”的味道——雖然他是男的,但并不影響村民們的判斷,最大的原因在于他找不出原因的過敏,每回起疹子的時候,無論下田還是割草都會更嚴重,尤其農忙時,他的胳膊腿經常會腫起來,只能臥床休息。 宋平西曾經以此為由想回城里,可惜被拒絕,醫生說不是絕癥不許回城。當然如果手腳斷了,變成殘廢后想回城就容易,但沒有知青愿意用這個方法。 “宋同志不適合農村呢?!毕那嗪谈锌卣f,終于明白,其實這人也不適合自己。 寧平西苦笑,不適合又有什么辦法?都四年了,國家政策還是沒變,他已經絕了回城的心。 而且他哥要結婚,兩人共住的房間已經沒有他的空間,除了扎根農村,他還有別的選擇嗎? “我剛才聽到村民說江河的事?!彼纹轿髟捴袔е钜?,“如果江河當眾造不出自行車,事情可能不大好辦?!?/br> 夏青禾直起腰,眉頭蹙起,“你什么意思?”她怎么聽著不像好話。 “我的意思是江河太沖動了?!彼纹轿鞣路鸶锌阏f,“他好不容易名聲才好點,這回若不能證明自己,只怕給大伙留下更差的印象?!?/br> 不用說,肯定會留下更差的印象,一個初中沒畢業的二流子還會造自行車?這不是笑話嗎。 宋平西的話點到為止,他相信夏青禾只要不蠢,應該明白他的意思。事實上,夏青禾要是聰明,就應該和那二流子退婚,然后選擇自己。 等宋平西離開后,夏青禾已經沒有心情干活,一個勁的發愁。 “青禾姐,你剛才跟宋同志說啥?” 夏青禾看過去,發現是人高馬大的二妞,而且二妞肩膀上還扛著一根巨大的枯樹。 “二妞,你好厲害!”夏青禾一臉佩服地看著她,“這么大的枯樹是在哪找的?”都可以燒上半個月了。 “沒啥,只要走遠點就能找到?!?/br> 二妞說著,將枯樹丟地上,一屁股坐在樹干上,并示意夏青禾一起坐下休息。 她捶捶被枯樹壓酸的肩膀,拿起水壺喝了一大口,故作不經意地問:“青禾姐,方才宋同志說什么?你看著臉色不大好?!?/br> 夏青禾微微一笑,“在說你大河哥的事呢?!?/br> 二妞馬上來了精神,“大河哥說只要大伙給他弄零件過來,他就能造出自行車,我有個表哥在城里的紡織廠管機器的,也不知他能不能給我弄點零件過來,我也想要一輛自行車?!?/br> “我擔心大河哥做不到?!毕那嗪梯p聲說,萬一他被人嘲笑,他會不會難受? “做不到就做不到啊?!倍ひ荒樤尞惖乜粗那嗪?,“誰敢笑一巴掌甩過去!我媽說了,男人愛吹牛不是事,只要不傷害到別人就行?!?/br> 夏青禾心里的煩惱一掃而光,雙眼發亮地說:“對,就算大河哥失敗也沒啥?!?/br> 他還是她的大河哥,不會有變的,她只要由始至終都站在他身邊就好。 —— 晚上江河偷偷溜到牛棚那邊時,發現不止寧教授夫妻在等他,另外還有兩個老人也在等他。 寧教授嘴上喊的小牛小龍的年紀一點都不小,最小的小龍看起來也三十好幾,是江河在這個時代見過最斯文俊秀的男人。他高且瘦,臉色有點蒼白,頗有幾分柔弱的感覺,但只要看到他的堅定如磐石的雙眼,就會知道有些人即使將全身的筋骨打碎,絕不會屈服。 寧教授給他介紹:“你可以叫他們牛伯伯,龍叔叔。牛伯伯是生物學家,龍叔叔是化學家,以前都在同一所大學教書?!?/br> “牛先生,龍先生,你們好?!苯庸Ь吹卮蛑泻?。 長相斯文、面容蒼白的龍先生咳了幾聲,“你叫我們先生,也想跟我們學習不成?” 江河眉毛一挑,“有何不可?!?/br> 長相有些兇惡、牛高馬大的牛先生十分不高興,這年輕人也太狂妄了,還沒學會走就想飛,單是寧教授腦子里的東西他就學不完,還真以為讀書和吃飯睡覺一樣簡單呢。 寧教授面色慈祥,他年紀大了,能包容孩子的不知天高地厚。 他笑著說:“大河,你為小龍把個脈吧,他上個月發燒,之后一直咳嗽沒停過?!?/br> 龍先生伸出手,嘴里說道:“都是小毛病,我采些甘草根熬水喝就好?!?/br> 江河把著脈,臉色漸漸嚴肅起來,“龍先生,您這病還真不是甘草熬水就能好的,差點就轉成肺炎。我給你弄點藥過來,起碼得喝一周才能斷根……還有您這身體虧空得厲害,不好好養著怕是與壽命有礙?!?/br> 牛先生臉色變得很不好看,“小子,你有什么好藥就給他開著,當牛伯伯欠你的?!?/br> 他并沒懷疑江河的話,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小龍的身體確實一天比一天差。 龍先生倒是平靜得很,“生死有命,看開就好?!?/br> 江河卻不高興,一臉嚴肅地說:“龍先生,我希望您看不開!您今年才幾歲,人活到八十,您還沒有四十吧?人生這座大山您才爬到半山腰,您就不想居高臨下,從峰頂看看下面的景色?” 龍先生又咳幾聲,語氣中卻帶著笑,“大河不像沒讀什么書的樣子?!?/br> “當然,我可是初中畢業?!苯右稽c都不謙虛地說。 牛先生大笑起來,“那你還有得學呢!年輕人,告訴你,咱們這里學問最低的都是大學本科畢業?!?/br> 江河自信地說:“這也容易!不就是高中三年的書,不是我自夸,我三個月就能學完?!?/br> 牛先生就不服氣,“寧叔,你讓讓,我來給他上個課,不然他都要吹上天了!” 江河趕緊道:“先等會,我帶了些草藥過來,藥煲我也帶了個過來。大娘,麻煩您給龍大叔熬上。對了,再熬點粥給大家當宵夜,米我也帶過來。不要舍不得,米沒了我再弄些過來?!?/br> “小子,你這拜師禮挺有誠意的啊?!迸O壬氲剿皫肀蛔雍褪澄?,多虧這些,寧叔的身體才有所好轉,小龍晚上也不至于冷得睡不著。 寧夫人細心,問出眾人都想問的問題,“大河,你哪來這么多錢?” “有大官找我看病,我就獅子大開口?!?/br> 寧教授的眉頭先是蹙起,等聽到江河說的話后又舒展開來。 江河繼續笑著說:“城里革委會的主任怕死得很,我忽悠他幾句啥都有了?!?/br> 牛先生的眼睛里露出恨意,恨恨地罵道:“革委會就沒個好人!” 龍先生眼中露出憂慮之色,“你小心些,革委會最是擅長無中生有,栽贓陷害?!?/br> 江河有些感動,“你們放心,他還不敢動我,或許是壞事做多了,一家子身體都不大好?!?/br> 他們的病其實很簡單,在這個吃不飽的年代,他們天天大魚大rou,得了三高富貴病了唄。 什么心悶、頭暈都是吃出來的,讓人消去食欲的中藥加黃蓮水這么一煎,啥都吃不下就好了。 聽了江河的話,寧教授沉默很久,嘆道:“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br> 等寧夫人熬好藥送進來的時候,發現房里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