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這位上京右相雖說到現在都還沒在朝中站隊,看似無得大的功績在身,但是能比他多在朝中穩穩地帶了這么多年,估摸著那顆心也比他黑的多。 想到這,穆道原笑回:“林尚書之死雖說是離奇的,但也算是罪有應得;下官出身綏州,雖說在上京為官幾年,但這顆心依舊還是眷戀著故土的……所以也不必言什么早有想法,有些人該是喪命便是要去丟了命的,東窗事發都是天命,一切皆是水到渠成罷了?!?/br> “水到渠成……”楚觀巖喃喃念道,“好一個水到渠成?!?/br> 其實他想問的很多,但此刻從穆道原的三言兩語之中,他已經明朗了這水到渠成是什么意思了。 天命…… 天命…… 一切都是天家的命令。 鳥雀“啾啾”鳴叫不停,大殿之中的官員早就先先后后的離去,這會兒穆道原請辭:“丞相可還有事?無事的話下官還有要務在身,先告退了?!?/br> 顥景帝今日將調查的事丟給了他,他若是不能如了顥景帝的意,那他這官位也就上不去了。 看著楚觀巖搖搖頭,穆道原就地告辭。 …… 上京城中流言蜚語紛至沓來,而上京之外,華容舟一行人的馬車越走越遠,城外頭的景象也逐漸變得更加的荒涼。 中間有幾日趕路的時候,路上天氣不錯,華容舟趁著冬日少見的晴朗天氣,還和顧罹塵一道跑了馬。 整整算來,她已經好些年沒有跑過馬了…… 但華容舟在馬上的微微僵硬之感很快就消磨而去,擦面而過的冬日寒風,耳邊嘶鳴的馬兒,踏土而生的灰塵在光下飛舞而起,久久才散去。 一切都新鮮無比,她已經不在上京的閨房之中撥著算盤記賬,也不是奔波在九思學堂和各家鋪子中查看情況。 所有的束縛都離了她去,剩下的都是自由。 這一路顧罹塵對她是頗為照料,但是華容舟心間還隱隱約約蕩著一層的不安穩,好似這段時日過得是云里霧里。 怎么她就突然從上京城之中出來了…… “容舟可是累了?”顧罹塵駕馬走在馬車一旁,赤金馬同馬車靠的極近,顧罹塵都還能伸手掀起掀起她的簾子來。 看著顧罹塵擔憂的面容,華容舟挑起嘴邊的微笑回道:“無礙,只是這幾日身子有些乏了?!?/br> 但是華容舟的手卻是貼著腹部衣衫,用著暖手的湯婆子暖著小肚子。 推算著小日子,她的小日子也就在這幾日了,但是對著顧罹塵一個男子漢,這等女兒家的私話她說不出口。 但顧罹塵卻是想的更多,看著華容舟不算好看的面龐,他的薄唇緊緊的攏著,半晌以后試探道:“就不該一直騎著馬,這天不怎么暖和,哪怕是披了披風也會受涼?!?/br> “不是騎馬的緣故……”華容舟小聲的辯駁:“再說我只騎了半個時辰,算不得什么的?!?/br> “可是容舟一連騎了三日!不若我們待會找個地方歇一歇,這幾日趕路的確是快了些,就在這兒歇幾日,咱們不急……” 言罷不容華容舟拒絕,顧罹塵就派趙耳訾去尋最近的一處驛站。 華容舟也是當真是身子難受,也就乖巧的應下來了。 趙耳訾騎著馬帶了幾人去四周尋了去,自家主子一攤上云嵐縣主的事就把任何事情往后推,這幾日北淵的書信來的可不比在上京的時候少些。 偏生主子不急…… 在心里默默的嘆了一口氣,趙耳訾立刻雙腿狠狠的夾了座下的馬匹,很快之路上只留下那一行飛塵。 午后他們便是歇在一家樸素的驛站里,剛剛到了屋子里她就讓吳玉趕快去打些熱水來,這下身汩汩流淌的感覺,可不就是表示這她那每月一來的葵水么。 “小姐,你快好好歇息一下吧?!眳怯窨粗约倚〗隳前汶y受,只恨不得去替了她每月這般的苦楚。 每次華容舟的小日子都過得難受的緊,臉上沒有血色,整個人都是蔫吧著的。 “無礙……”華容舟慘敗著唇,小腹如同墜著錐子一般,脹痛之感久久不能散去。 屋子里的門很快的就被吳玉關上了,只余下她一人的時候,華容舟徹底的就忍不住了,一下子攤在床榻上不得動。 絨團最喜歡粘著她,這會兒也一齊跳到了床榻之上,總覺得在她枕頭之上把自己圍成了一個白球。 如是平素,華容舟肯定會伸手撫弄絨團的白軟身子,但是現在她自己的身子都這樣的不爽利,心里也藏著事兒…… 這事說來也簡單,他們午前下了馬車,到了驛站時她發現這路線已經悄然偏離了去安都的線路。 崇朝國的地圖集她牢記于心,這一對人馬本該是朝著西北方向行進的,出了上京以后他們期間要經過曹袁關,從碼關,楚霞關,在順著睢水的河流一路往西;可是現在看來,這路徑到了楚霞關就已經偏離開來。 因為過了楚霞關,他們應當是很快就要度過睢水,睢水是崇朝第一大河流,就算是她不曾親眼見過,也在她父王昔日的從軍故事中有所了解。 上游九曲連環,下游浩瀚無比。 但是現在四周居然還是群山綿綿,哪里有河流的濕綿印記;腳下的塵土也是夾雜著不少的黃沙,糾纏在一起。 好端端為什么偏離了路線? 離了楚霞關,他們又是要去哪里? 華容舟自己安慰自己應當是前方的道路不便于行,他們才生生的改了道。 雖是這是這般想來,華容舟心間還是有些惶恐。 這處也太冷了…… 冷的不像話。 “咚咚咚……”一陣和緩的敲門聲打斷了華容舟的思索,她繼續癱軟著身子靠在床榻上。 來人腳步極其穩重,不是吳玉,是顧罹塵。 吳玉輕輕的跟在他身后,手上還端著一大盆熱水,此時吳玉看著她的眼神有些訕訕的。 想必顧罹塵都已經猜到了她是為何這般的難受了。 華容舟有些不太好意思對著顧罹塵,只是背過身去:“侯爺快請出去吧,我現下要換洗衣物了?!?/br> 雖說華容舟頭很快的就扭了過去,但是顧罹塵還是看見了她小臉慘白,這等寒天里面上還透著汗霧,不由得手心一攥。 顧罹塵又是在心底將孫曲安罵了個狗血淋頭,不是他在容舟身上試藥,容舟又怎會落下傷痕和這般后遺癥。 “多穿些衣物,若是身子不適就不必下去吃飯了,我讓他們送上來?!毖粤T顧罹塵又是看了她一眼,這才面容冷峻的離開。 好似他跟著吳玉上來,就是為了看她一眼,確定她現在有無大礙。 聽著那人已經離開的腳步聲,華容舟咬牙撐著身子坐起來,在吳玉的幫忙下很快的就將自己給收拾干凈了。 …… 晚間,也不算是晚間,天還沒有完全暗下去,顧罹塵已經準備了晚膳。 饒是她再三強調自己無什么大事,顧罹塵還是如臨大敵一般的應對著,來來回回將她的被褥反復往里面塞,塞得嚴嚴實實的,那模樣就差將她捧在手心里護著了。 期間華容舟覺得屋子里一下午都是關著窗,這會兒肯定悶了氣,只是悄悄開了窗戶想要透透氣都顧罹塵英氣的眉眼剜了一番。 坐在她案幾對面的顧罹塵很快將窗戶關起來,還起身將一邊的小火爐往她身邊推了推:“容舟現在不是一般時候,吹不得冷風,要注意些保暖……還有桌上這些多用些?!?/br> 華容舟風還沒吹上一息的時間,看著剛剛送上來的菜有些不好意思。 大多是滋補的食材,還有好些都是用來補女子氣血的…… 也難為在這么荒郊野外尋到的一個小驛站,顧罹塵還能找到這些東西。 吃飯間顧罹塵細心的為她斟湯,華容舟現在已經有些信管顧罹塵的服侍了,至少不會輕而易舉的就紅了臉:“侯爺,為什么我們的車馬行進的方向不是原來的路線呢?!?/br> 華容舟信任顧罹塵,但是心間的困惑還是要解開的。 這一路下來顧罹塵對她可謂是萬分的周全照料了,有問必答,有難必解。 但是在這個問題上,顧罹塵突然有幾分頓挫:“容舟當真是想知道?” 華容舟點點頭,她這次不就是要去安都巡查自己的封地的么,這一番繞路下來她何時才能到達安都。 顧罹塵又為她換上了新的熱湯,也不浪費,將她碗碟中的冷了的湯移倒到自己碗碟之中:“我們估摸著還有幾日就要到了酉名關……” 華容舟睜大了眼。 她怎么會就快到了酉名關? 酉名關可是在北疆那邊??! 微微冷了幾分面容,華容舟小湯匙緊緊的握在手中,心間的惶恐有些放大了。 知道顧罹塵一直在看她的面色,華容舟故作不知的皺眉道:“我們為何要去酉名關?這么一路繞道下來,安都什么時候才能去?” 華容舟還在替顧罹塵找著借口:“是否是侯爺在北疆還有故交,想趁著這個機會去走一遭?” 顧罹塵看她的神色無什么大礙,心間也是翻騰著波浪,不去安都回北淵的事容舟遲早就會發現。 他原本是打算等容舟到了北淵都時候再告訴容舟,這么做的緣故的,但現在容舟先覺察出來了,他也不好再瞞著。 只是這話要說多少,瞞要瞞多少,他還在心里頭細細的度量著。 “不是為著故交……為的是旁的事……但容舟可否容我想一想該是如何跟你將一切都講明白?!?/br> 顧罹塵還是要考慮考慮,他的身份,他在上京做的一切,還有五年前他去了北疆以后的遇到重重事情。 他不是不能對容舟坦白,他只是怕這般說明白會嚇到她。 華容舟也不急,就這么靜靜的看著顧罹塵思索,眼尾不自覺的下搭,被褥之中的手指緊緊的扣著衣袖。 這是她一貫不高興時愛做的動作,但顧罹塵沉迷自己心間的事,并未發現她的小表情。 華容舟勾著笑回道:“好……我等著侯爺同我解釋解釋……” 端著顧罹塵剛剛給她換好的溫湯,華容舟有些呆滯。 說來她也是驚訝,自己明明重生回來時有那般的警惕心,可一切都在顧罹塵一次次的出現下瓦解開來。 重生回來的所有愿望她都已經達成了,她同平南王府就此兩隔,更是同華璇清沒有瓜葛,還有了顧罹塵這般好的良人…… 眼前的這個男人同她已經萬分的親密了,在她重生回來便是一直護著她,在大哥,二哥以及華家為難她的時候出手相救。 她都已經快將自己的一整顆心都交由與他,但是現在卻發現自己恐怕是陷入顧罹塵編織的密網中,自得其樂。 空山東林之中寒風起,居然吹開了窗子,華容舟猛地見了冷風,自己受不住了,端著碗小聲的咳嗽起來。 顧罹塵眼疾手快的將窗門徹底掩死,桌上的飯菜也在漸漸的變涼。 華容舟熱湯貼著唇,一口下去,順著唇舌,到了咽喉,最后沉沉的順流而下,熱了五臟六腑,也壓下去了嗓子的癢意。 她愿意等顧罹塵將一切好好理清楚。 只要他勿欺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