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你笑什么!蘇遠章你這輩子已經廢了, 如今崇朝國還有誰人識你蘇家子?!?/br> 收攏了短刃, 暗門轟然合攏,華容瑨又見外頭刺眼光亮,吩咐道:“子時將他扔到上京城外荒林?!?/br> “是!” 華容瑨提步不離開。 他見慣了人情冷暖, 世態炎涼, 尤其是五年前蘇家的致命一擊更是萬分冷酷無情, 若是他不能盡快恢復過來, 整個平南王府想必早就不復存在了。 五年前他還是平南王府的世子, 少年風流, 又有嬌美的未婚妻,著實是上京城中過得最為舒坦的高門子弟了。 而和他結親的是家室略遜一籌的蘇家, 蘇家商賈起家, 端元初年就已經從邕州搬入上京,饒是在上京之中也算是富賈。 但平南王府世代從軍, 在朝堂之中享正二品的王位爵位, 華容瑨作為世子自當娶門當戶對之女。 蘇氏嫡女蘇清瀾生的貌美, 秀外慧中,華容瑨在小楓山偶然一見便是一見傾心, 回去便求了平南王妃上門求親。 趙琦煙見華容瑨食不下咽,日日思服, 還是懷著大肚子上門去替華容瑨求了親,兩人共結連理。 王妃將產子,世子將娶妻,兩門好事將近, 平南王府好不熱鬧。 可這關鍵時刻趙琦煙由于生第四子而逝,不久平南王悲痛欲絕一同去了…… 平南王府一時之間失去了主心骨,他生生的扛起了擔子,但是那時蘇家居然提出了要退親。 虎落平陽被犬欺,平南王夫婦的相繼離世在上京引起軒然大波,平南王的兵權被顥景帝收了回去,華容瑨一時之間只留得一個無甚用處的世子名聲。 蘇遠章不愿他娶了蘇清瀾,華容瑨本打算和蘇清瀾私奔了去,平南王府的爵位就由二弟繼承了去。 華容瑨只是不舍華容舟,平南王府的爵位在他看來都不算什么,但是私奔離開就要遠離華容舟。 這讓華容瑨怎么舍得,一邊是meimei和式微的平南王府,一邊是即將被蘇遠章逼著嫁給旁家的蘇清瀾,心愛之人和嬌寵多年的meimei。 華容瑨一時兩難,關鍵時刻還是華容舟自己站了出來,不過十歲的華容舟抱著華容瑨的肩膀,眼淚漣漣的告訴華容瑨讓他帶蘇清瀾快走。 …… 可是華容舟當時抱的有多緊,哭的有多慘然,華容瑨心里就有多憤恨。 他的親meimei一邊讓他走,一邊背著他泄密。 當他拉著蘇清瀾準備離開的時候,猝不及防蘇遠章那一箭刺過他的眼角,給他帶來徹骨的傷痛。 蘇清瀾告訴他她不愿和他走,華容瑨啞然了:“你不愿?” 蘇清瀾紅著眼:“我不能和你走!我走了蘇府就完了!” 蘇遠章在遠處手提弓箭,面露冷凝:“華容瑨!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闖我們蘇府!” 獨自一人在蘇府的華容瑨恨不得讓全蘇府的人一起去死,蘇清瀾不愛他,愛的是他背后的平南王府,脫離一切的華容瑨什么都不是。 傷了眼,斷了腿的他被蘇遠章趾高氣昂的派人送回了平南王府,眼睛痛的不能視物,但華容瑨還是強硬著身子怒斥:“到底你是如何知曉我的打算的……” 他原本打算帶了蘇清瀾就離開,但蘇府的層層埋伏明顯籌謀依舊。 有人! 有人xiele秘! 蘇遠章撫弄著袖箭,黑色的短箭在月色下泛著一層莫名的冷光。 華容瑨的眼角還在突突留著血,細長的血線在剛毅的臉邊似乎不算什么,但華容瑨卻青筋暴起,痛苦難耐的模樣。 蘇遠章收回袖箭:“中了‘氳毒’,你別想逃了!不是要問我怎么知曉得么?” 蘇遠章狠狠踢了華容瑨的斷腿:“想不到你最后還在最親愛的人身上跌了跟頭……你舍得你平南王府的爵位和嬌媛私奔,你府上可有人不愿意……你看重疼愛的華容舟也不過如此!” 華容瑨痛的幾乎快昏了過去,左眼已經完全一片漆黑,右眼抽搐著,眼前的景象散作一團在他眼前旋轉跳躍。 最親愛的的人在最關鍵的時候傷了他??! 權勢,地位竟如此重要! 回到王府的華容瑨好似如夢初醒,寵了多年的meimei更愛權勢。 他走了平南王府勢必會更加式微,二弟自小就對華容舟頗為苛待,二弟若是得了爵位,華容舟必定會吃些虧。 私奔當夜卻被人泄露了消息已經不甚重要了,那時候的當務之急還是治好他的眼,箭矢并未傷到他的瞳目,但左眼卻一直不能視物,就好似瞎了一般。 但他派出去的人都無功而返,中了毒是什么不清楚,他知他中了這“氳毒”,可究竟何解也不明朗。 在他都快生生放棄了治了這毒的時候,顥景帝替他尋來了神醫谷的孫曲安。 以毒攻毒,在他身邊克制了“氳毒”。 斷了的腿都養好了,左眼也能瞧光。 這段時候華容舟不是沒來,但是每回他都讓人將她堵在門外。 一連一個月華容舟每日都來,華容瑨原本還心軟,華容舟在雪地里一動不動等著進去,華容瑨知曉華容舟最是怕冷。 她在庭院之中小臉慘白,就像是垂死之人,靠著一口氣吊著。 而他不愿意面對華容舟,他整心都被萬千細針扎過,刷刷往外漏著水。 華容舟的一顰一笑,從小到大的每一聲“兄長”都想著在他的心里裝水,溫情纏綿入骨,而轉瞬卻從心里的針孔流出。 直至他腿上好的差不多了,春日里在庭院之中慢慢恢復,但談何容易,每一步走來腿腳都是疲軟的。 院門外華容舟悄咪咪躲在圓拱門回頭,手上把拉著樹皮眼睛,卻圓滾滾的看著庭院里的他。 他本能的想要喚她進來,但是“舟兒”兩個字堵在唇舌之間,生生的繞了一圈吞咽了回去。 他還是不見華容舟,從年關到春日,他斷絕了華容舟在身邊出現的可能。 整個平南王府都知曉大少爺和四小姐出了嫌隙,四小姐沒回去大少爺院子都被攔了下來。 后來華容舟怎樣華容瑨完全不知曉了,他獨著眼在陛下手上做事,承了平南王的爵位,刀尖舔血,終于將平南王府又撐了下去。 而蘇家他也是極盡氣力的打擊,“氳毒”的仇華容瑨報了,陛下睜只眼閉只眼,華容瑨索性讓蘇家在意外的火焰中全府喪命,他拘了蘇遠章,而蘇遠章用他的命換蘇清瀾的命。 蘇清瀾依舊嬌美,可是看向他的目光帶著濃烈的愛意。 對蘇清瀾而言他是何人,是滅了蘇家的罪魁禍首,應當避之不及,他居然還能在蘇清瀾的眼中看見愛意! 荒謬! 他出手,蘇家本就是商賈出身,家財萬貫陛下自然樂意接手,整治了蘇家,囚住了蘇遠章,蘇清瀾也被送走不知所蹤,這仇也算是報了。 但是華容舟…… 華容瑨心間微冷,眸光也多了幾分不近人情的意味。 蘇遠章說的話永遠在他心頭刮著刀子。 * 即使被封了縣主,華容舟的日子也要照常過。 況且學堂開課是件大事,華容舟連著好幾日一早都是去了“九思學堂”,開課第一日為了讓百姓安心,近乎東區所有的秀才都來了,今日倒是不必如此。 華容舟抱著絨團一路往里走,里頭那群個條剛到她大腿間的孩童怯生生的躲在門后打量她,其間也有膽子大的,懷里捧著紙袋子走到她前頭。 華容舟順勢停下,對面的小家伙看著她懷里的絨團已經都在放光,絨團確實懶洋洋的在華容舟懷中蹭著腦袋。 “縣主jiejie!這是我娘親讓我送來的!” 這個白嫩嫩的小家伙將懷中的東西遞上來,華容舟趕緊順勢接過,這是一面木牌。 小家伙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任務一般,還拉拉華容舟衣角咬耳朵:“娘親說縣主jiejie以后喝酒就去找她!” 小家伙一溜煙的跑走了,華容舟還是不甚熟悉百姓們喚她一聲縣主,吳玉倒是記得這小家伙提及道:“他是宋遠的孩子,也就是昨日宋老三家的,宋遠的夫人擅長釀酒?!?/br> 華容舟看了眼手心的木牌,雕琢樸素的紅桃木,桃木的味道還夾雜著淡淡酒香,華容舟聞著這味道就心滿意足。 懷中的絨團也像是醉了一般,小白爪子抱著牌子小舌頭舔來舔去。 等四周都安穩下來,華容舟摸著貓兒進了內間,吳玉腳步微頓停滯不前。 “怎么,不進來?” 吳玉這些日子一直和華容舟忙著“九思學堂”的籌建,好在還有王守成的助力,在東區這塊兒她們主仆二人才不算是二丈摸不著頭腦。 若是華容舟期間了解了不少東西,那么吳玉學到的也不會少些,自打圣旨來了一句有了三日,茶四她們還是喚華容舟一聲小姐,唯獨吳玉像是倔強股氣,較勁得非要喊她縣主。 華容舟讓她改也改不過來,現在華容舟倒是發現吳玉在緊張,慌忙的時候還是忘記喊她縣主:“小姐……我不方便……” 吳玉一身男兒裝,自打離開平南王府,吳玉就沒穿過原來的侍衛服,但是女裝還尚穿的少,多半是男裝四處走。 “不進來就算了!”華容舟故作生氣。 “我!”吳玉躊躇片刻,還是踏步進來:“小姐!你要多為你名聲著想著想!這要是別旁人看到要不懷好意的……” 華容舟抱著貓似笑非笑,但是目光卻是多了些惱意,吳玉瞧她模樣,突然不敢再多開口。 看吳玉閉口不言,華容舟撫摸貓兒的動作不慢:“怎么不繼續說了?我瞧著你腦子也不笨,這么這么軸呢?” 吐出胸前積蓄的一口濁氣,華容舟轉而莞爾:“我以什么由子把你帶出的平南王府,現在還擔心這些有的沒的?” 華容舟將以前準備好的東西遞過去,文書什么的都被放在這個匣子里:“這里頭是學堂的文書,我現在是打算把學堂托管給你的?!?/br> 吳玉大驚失色:“小姐這怎么行!” “怎么不行?” 華容舟笑道:“你不光要做,而且要做好,我還打算著手準備其他的鋪子,一時之間心思分散不過來?!?/br> 吳玉還想推脫,說話之間也多了幾分唯唯諾諾:“小姐,這我做不到,不若小姐讓旁人來辦……” “旁人我不放心?!?/br> 華容舟靠著椅子一片虛弱的模樣:“我不是不管,只是現在學堂前景不錯,又有朱先生幫襯著,王掌柜也能幫上忙,我雖說不差個得心應手的人,如若你都不愿,我也不逼你……” 吳玉一片死寂,華容舟猜想估摸是說服了吳玉,也不急著繼續開口。 吳玉有時候膽子極大,有時候又容易誤入歧途,性子有些虎。 華容舟也是思慮頗多,最后才覺得讓吳玉嘗試管著“九思學堂”,吳玉不該一直拘在她身邊什么都做不了。 她不能獲得的快樂,幸福,華容舟都希望吳玉能夠擁有。 吳玉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小姐當初為何好端端的要開了學堂?” 為什么開學堂,華容舟摸貓的手一頓:“隨心所欲而動罷了。你不必擔憂,現在咱們有些閑錢,不怕在這學堂上折了本,我們從王府出來了,以前那些就忘了罷?!?/br> 吳玉這一項事情安穩下來,華容舟著實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