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殷旬咬牙,在不大的陣法中拖著一條廢了的腿,翻身躲避襲來的刀劍。鐵鏈劃出的位置不大不小,在殷旬極力地躲避之下居然也能逃過幾次攻擊。 在衛黎口中高傲矜持的魔君彼時像是條被人棍打的野狗一樣,狼狽地在陣中逃竄。 頭上的玉簪掉落,深色的長發凌亂地覆在身上。偶爾幾次的擦地,讓殷旬的月牙白長袍沾染土灰。 這副模樣實在算不得好看,可并沒有人會去在意。 侍神們顯然發覺了再這么下去完全就是浪費時間。五位侍神中,有三位停了下來。他們收起兵器,以靈為繩,站在外面運法控住陣中的男人。 殷旬動作受阻,卻遲遲不敢運功強沖。一旦大量使用魔力,這殘破的身子必然立刻被殺戮填充,自己也會變成一頭沒有理智的低等魔獸。 另外兩位侍神當即趁他不能動作之際將手里的長劍送出。殷旬偏頭,死死朝地上撞去。 那張被鳴煙鏵稱贊過笑起來比小姑娘還漂亮的臉撞在了地上的鐵鏈上,鐵鏈表層的赤紅符文同rou相貼,空氣之中發出了輕微的一聲“滋——” 側臉被灼燒的痛楚讓殷旬狠狠咬牙,他這全力一撞,雖然躲過了朝著前胸而來的兩把劍,可背部卻已然被劍風擦掉了一塊皮rou,隱隱能看見下面的脊骨。 多少年沒有這么狼狽了…… 似乎從魔宮中的蛇窟出來之后,殷旬再也沒有過這么不堪的日子過了。 一層又一層的結界防御、一套又一套的陣法機關,不管是魔宮還是院子,只要是棲身之地都被殷旬打造得銅墻鐵壁,是極佳的藏身之所,幫他度過了一次又一次魔力殆盡的時刻。 可是這次,他自身卻要化作保護殼的保護殼,將危險隔絕在那院子之外。 樹…蘊藏煙花兒濃郁靈力的樹…… 全身的肌rou疼得發顫,來自心底的求生欲微弱地發出呻。吟。 不要管那么多了……比起扼制魔力而死在這里,不如任憑魔力暴走,起碼還能活著出去。 只要自己能活下來,不管如何總是有彌補的辦法的…… 其實仔細想想,就算是失控暴走,持續的時間也不會太長,最多不過幾個月,煙花兒一定會理解自己的…… 那個人,雖然常常冷著一張臉被人說是石頭,可殷旬知道,她是多么溫柔又是多么敏銳,絕不會因為自己的反擊而對一下子就對自己失望。 就像從前自己一次次的算計于她,那個人不也從來沒對自己疏遠么。更何況如今這情況絕不是他本意,如果煙花兒在這里也不會反對自己這么做的。 煙花兒…是可以理解他的…… 煙花兒…是不會怪他的…… 殷旬像是掌控著船舵的舵手,他努力想要讓船朝著東邊駛去,無奈東風正盛,使勁把他往西邊吹去。 只要稍稍一個放松,積蓄在身體里漲得快要爆炸的魔力就會洶涌而出,單單只靠外泄魔力碾壓都能把這幾個侍神溺死。 到了這個處境,殷旬依舊搖擺不定。一邊是女子清明的雙眸,讓他死死地堅守最后的底線,決不讓自己變成一頭沒有理智的狂獸;一邊又是被威脅著的生命和痙攣的劇痛。兩邊拉扯著中間的殷旬,讓他痛苦不堪,無法果決。 殷旬自己看不到,邊上的暗影卻能發現,跪在地上的男人有絲絲墨綠色的魔力從他身上溢出。綠到發黑的魔力雖然不濃,卻散發著恐怖的氣息。 他隱隱有了不祥的預感。 不能再拖了,如果這一擊不能殺死殷旬,下一刻死的就會是自己。 多年刀尖舔血的經驗如此警告他。 暗影深呼吸一口氣,沉下心來蓄力。身后緩緩升起七顆車輪大的火球,排布空中形成了北斗七星的樣子,其相輔相成排列為陣,愈發熾熱。 這是當年同鳴煙鏵一決高下時用過的絕技,雖然暗影戰敗了,但這一式也著實讓鳴煙鏵狼狽了一段時間。 火球的顏色越來越深,從橙黃變成赤紅,隨后染上了黑色。半空之中,赫然升起一張黑色恐怖的北斗圖。 恐怖的高溫讓正片林子的樹木隔空點燃,火勢蔓延一發不可收拾,大片的林子都被燒成了焦炭。五千年來殷旬的悉心栽培,如今又一次的毀于一旦,比起大戰之后有過之而不見。 那片棲息著珠蟞魚的湖被蒸發殆盡,連著里面的魚和流光溢彩的珠子一起,散在了火中。 那幾棵睡著小松鼠的樹熔成點點汁水,曾經砸在鳴煙鏵額頭上的松果也不知道還能否再次在這地上長出新芽。 五千年來的寧靜美好,在這一刻,全部葬身大火之中,永遠逝去。 殷旬趴在地上,失去了移動半步的力量。那雙半閉的綠眸里,映照著熊熊的火光。 虛無一片,只有火色。 他閉上了眼睛,煙花兒……對不起。但是,你不會怪我的,是不是…… 暗影低喝一聲,勺尾的第一顆火球便直直砸向跪在陣中的殷旬背上。 被殷旬勉強丟出來可以抵擋神君級別攻擊的法器立刻被破,火球沒有絲毫停頓地壓向鮮血淋漓的男子。 砰—— …… 陣外的幾人對視一眼,“首領,他好像死了?!?/br> 暗影皺眉,身后的六顆火球還沒投擲出去,堂堂魔君居然就這么死了? 不過也不是沒有可能,帝君這些年也滑出了戰神榜。說不定是這殷旬貪圖安逸慣了,荒廢了修煉。 “取下他的首級,回去復命?!边@樣倒也省的自己費時費力,能完成任務便好。 “是?!币蝗俗叩疥囍?,男人背后一片焦黑,他揮刀朝著死尸的脖頸砍下。然而下一刻,驟變突生。 “嗬……” 本該絕息的尸體倏地抬頭,侍神猝不及防對上了男人碧色的眼眸。 那眸中一片幽幽刺眼的綠光,根本看不見眼白眼瞳。他駭了一跳,當即將長劍揮下,卻在下一瞬直接被人扼住了脖子。 啪嗒—— 還未來得及發出呼聲,被扼住脖頸的侍神便軟軟倒地,沒了聲息。 暗影大驚,雙手掄起將剩下六顆火球一齊扔去。 陣法中背對著他的男子忽地回眸,那雙暗中蝮蛇似的眼里看不到任何神色,只有一片魔化的綠光。 他咧了咧嘴,雙手抓住了兩根困著自己的鐵鏈。符文灼燒著手心里的rou,男子卻仿佛毫無痛感一般,手臂向兩邊伸展,輕而易舉的拉開了這所謂的縛魔赤鏈。 面目癡狂的男人堂而皇之地走了出來。 他對著場外的幾人,嘴里發出了嗬嗬的笑聲。 暗影不自覺的身體發顫。 有什么怪物,被他們放出來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鳴煙鏵在這玄蠱大陣中待了快一個月, 困在這無形的鎖鏈和黑暗之中, 她不止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 甚至差點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了。 為了防止自己瘋過去,她開始在心里背書, 把從小讀過的書從頭到尾都背了一遍。到后來居然還從一本開蒙識字的書籍里面悟出了新知識。 溫故而知新,可是自己已經好長時間沒有復習了。 女戰神很慚愧,覺得自己對不起師父的教導。出去之后一定得好好看一段時間書。 正痛定思痛著,忽然大門被人打開,明亮的光線突然進入,破開了整整一個月的黑暗。 玄蠱大陣停了下來,鳴煙鏵這才能睜開眼睛。 她一邊松了松手腕一邊看向進來的幾個人,“帝君放我出去?” 來的是幾個仙官, 各個面色焦急,“煙鏵神君,魔軍打過來了, 帝君命你為元帥, 立刻率兵前去支援文昭司君!” “魔軍?”鳴煙鏵微愣, 不是剛剛打完嗎?!邦I兵的是誰?” “魔君殷旬?!?/br> 見鳴煙鏵遲遲不動, 幾個仙官急了,“神君,馬匹已經備好, 您趕緊去吧?!?/br> “等等?!迸映瘱|方望去,目光沉沉,“我要先回東陵宮一趟?!?/br> …… 鳴煙鏵面無表情地看著場上那個面目扭曲、衣不蔽體的男人。他披頭散發衣袍破損, 明明右手拿著劍,卻用左手直接插入一個天界士兵的胸口,毫不停頓地將一顆鮮血淋漓的心臟扯了出來握在掌心捏碎。 秦易文在旁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別太難過了?!?/br> 鳴煙鏵左手搭在瞭望塔的欄桿上,漸漸收緊。 “為什么?”只是分開了三個月,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帝君知道你和殷旬走得近后,派了十二位侍神前往魔界?!鼻匾孜乃剖遣蝗淘倏?,轉頭朝著另一面,“派去的侍神無一人回來。再后來……魔界就起兵了?!?/br> “別看了,”他拍在鳴煙鏵肩上的手收緊,用了點力氣。輕聲道,“那已經不是殷旬了?!敝皇且活^最低級的魔獸罷了。 鳴煙鏵并沒有按照秦易文所說的移開目光,相反,她一眨不眨緊緊盯著場上癲狂的男人。女子的雙眸明亮卻深邃,半晌,她忽然開口。 “秦易文,如果在我關在冰池里的那一百年里,你能進入冰池,并且手上有魔龍草煉制的丹藥。你會不會把它給我?” 秦易文一愣,不知道她突然在說什么。但是想了想后點頭,“魔龍草性熱,是驅寒的神藥,若是我能進入冰池必然將它給你服下?!?/br> “怎么了?”他回答完后又問道。 鳴煙鏵垂眸。握在欄桿上的手背用力泛白。 “沒怎么?!?/br> 過了許久,她緩緩回答。 沒怎么…… 這場仗打得蹊蹺,按理應該修生養息的魔界莫名其妙地再次發兵。上次還有一個江愁楓為了容想云報仇的由頭,這次連個理由都沒有。 最奇怪的是,為首的魔君跟瘋子一樣,不僅不像從前那樣坐鎮后方反倒親自上場,而且行狀瘋癲,像是一只沒有理智只知殺戮的魔獸一樣,見人就咬。在場上不分敵我的殺戮。 這次的大戰天軍打得異常疲憊,一場戰役的時間往往被拖的很長,對面瘋狗一樣的從不收兵。魔君帶頭沖在前面,殷旬不撤退所有人都沒辦法撤退。 每次號角一響,都得打到近乎全滅才能結束。 其實何止是天軍這邊累,魔軍那邊也是苦不堪言。魔君不知道發什么瘋,除了累極后會停下來,其他時候無一不是在殺人。 戰場上的時候他們還能躲著點,讓天軍去當墊背?;貭I之后才是噩夢的開始。殷旬常常動不動就撕開一個營帳,把里面的兵勇全部徒手殺死。 對此,下面的將士膽戰心驚,上面的幾個將領倒是無什么所謂。 彌笙簫不止是無所謂,他簡直是喜聞樂見,殷旬端一個營帳他就跟著端一個。舉著把巨劍殺得不亦樂乎。 東北領主丹去攔他,“彌將軍,你再這么殺下去,不等天軍打過來,我們自己的將士就會鬧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