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殷旬輕點下唇,大師兄這個名號真是很好用呢,哪怕小姑娘再怎么討厭,都礙于是大師兄給的不得不吃下去。 這副表情真是太有趣了,無論看多少次都覺得不夠。 戴著面具不方便吃,當然更可能是因為主人根本就不想吃,煙花一路拿著糖葫蘆,跟在殷旬屁股后面。 她已經養成了逛街的時候一邊精準定位大師兄,一邊發呆的技能。 此時的煙花正兩眼空洞呆滯的跟著殷旬走。殷旬朝哪兒她就朝哪兒,殷旬停下來買東西,她就跟著停下來發呆。 大師兄要是來問哪個更好,煙花一律點頭說都好。 乞巧的晚上,喧囂吵鬧,人潮涌動。殷旬每每回眸,都能看見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有些呆,有些沉默,可卻是一直都緊緊地跟著他。 煙花兒…… 他心里長嘆一聲,近千年的時光里,這是他唯一可以信賴的人了。 再靠近一些…… 不要弄丟了他。 殷旬只有煙花了。 煙花發完呆,發現自己站在河邊,大師兄眉眼溫柔地提筆在一盞燈上寫著什么。 她湊過去看,被殷旬擋了擋,“不行哦,愿望被看見就不靈了?!?/br> “愿望?”少女眨巴著眼,顯然剛剛發呆沒有聽見殷旬和她說了什么。 殷旬不惱,耐心地又重新說了一遍,“這是河燈,在上面寫上自己的心愿再放到河里,愿望就能實現?!?/br> 煙花轉頭,看見周圍都是在寫愿望和放河燈的人。 小姑娘很好奇無所不能的大師兄會有什么愿望,又眼巴巴地問了句,“不給煙花看嗎?” 殷旬彎眸搖頭,“不給?!?/br> “哦……”師兄已經這么厲害了,愿望應該是解救天下蒼生或者飛升成神這一類的吧。 她又問,“那這些河燈最后會飄到哪里?” “會飄到天上去哦?!?/br> “哦……”煙花睜大了眼睛驚嘆,她摸了摸自己手中被塞過來的河燈,原來是這么厲害的東西嗎。 “不過這是好聽的說法。其實就是漂到下游的河灘上吧?!贝髱熜忠琅f笑瞇瞇粉碎了小姑娘難得的夢幻。 “漂到那里去的話,不就誰的河燈都會被看到了嗎?!睙熁▎?。 “嗯?!币笱创?,一本正經地說瞎話,“這就是為什么河燈上的愿望幾乎不會被實現?!?/br> “不會實現,為什么不給煙花看?”煙花還是有點在意師兄手里的小荷花燈。 殷旬笑了笑,揉著小姑娘的腦袋往另一邊轉去,“好了,去寫煙花兒的愿望吧?!?/br> “哦……” 好在煙花不是個喜歡鉆牛角尖的乖孩子,師兄不給看她就不想了。 少女提著筆,很快就把自己的河燈寫好了,粉紅粉紅的小荷花花燈里,書著凌厲有力的兩個大字—— 變強 然后被煙花噠噠噠地跑過去丟到了河里,跟著前面那盞大師兄的河燈一起緩緩飄走。 面前的河流被一盞盞的河燈點亮,仿佛有鎏金充斥其中。點點火光流動,哪怕有夜風逆流拂過,這些滿載人們希望的河燈也沒有停駐不前。 兩人站在岸邊,遙遙地看著河中的河燈漸行漸遠。 倏地一陣大風吹過,煙花微愣,師兄的河燈……翻了。 一條河中數十上百的河燈,唯有殷旬的那盞被風吹翻,倒扣在水中,火光熄滅,荷花燈的花瓣被水打濕,隱隱下沉。 “師兄?”她抬頭去看旁邊的殷旬,看見殷旬半瞌著眸子,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容。 明明是笑著的,卻莫名覺得萬千悲涼。 “翻了就翻了吧?!彼p笑一聲,“總歸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br> 殷旬轉身,夜風把他的月牙袍吹得鼓鼓作響,那背影朝著遠處的黑夜走去,像是那被水打濕下沉河底的河燈一般,那抹白色的背影也仿佛要沉入夜色之中。 煙花偏頭,卻沒有像之前那樣乖巧地跟在后面。 腳尖輕點地面,一身黑衣勁裝的少女朝下游掠去,她目光鎖定那盞打翻了的河燈,將它和自己的那盞撈了起來。 少女粗暴地將濕噠噠的河燈壓在自己的那盞上面,也不管自己的是不是被壓到了變形。 她從儲物袋里掏了張符箓出來貼在自己那盞河燈下面,然后朝天上一丟。 煙花的河燈,搖搖晃晃地托著殷旬的河燈朝黑色的夜空飛去。 上有火光搖曳,在一片漆黑中,顯得極為溫暖。 “大師兄——” 煙花沖前方的殷旬喚道。 殷旬轉頭,看見了眼神明亮的少女,和她頭頂上那兩盞歪歪斜斜卻明亮的河燈。 搖搖晃晃著,慢慢悠悠著、難看地向上飛去,卻一直都沒有落下。 豆大點的火光,破開了如墨的夜空。 ☆、第四十八章 離開了旬城后, 兩人又回到了修真界。 殷旬帶著煙花沒有目的的四處走走, 一路上見到什么, 就給女孩講講。 他鮮少出手,用威壓篩選出適合煙花提升的妖物邪祟, 有強大到讓煙花無力還擊、隨時命懸一線的;也有弱小到甚至只是普通小兔子的。 凡此種種,各不相同。 那把長刀上沾過血跡也沾過果漿,當過兇器也當過魚釵,在冰河里殺過水怪,也在火上烤過雞rou。 那把刀不再是單純取走敵人性命的工具,慢慢地帶上了煙火氣。 “師兄,這有悖于修道?!睙熁ㄒ苫笾?,她覺得在這么下去自己快和食五谷雜糧的凡人一樣了。 “誰規定不能這樣的?”殷旬笑著反問。 “老祖?!币鍍艄延?。 殷旬點了點頭, “老祖確實這么說,可是天下修士數不勝數,每一個人都修著自己的道。淡泊寡欲, 那是老祖的道, 和我又有什么關系呢?!?/br> 煙花眨巴著眼, 還是覺得有點不對。 殷旬接著道, “所謂的修道,并不真的是修道,而是非修道的假名。不因我做主而修道, 而因我無為而修道。如果老祖的道和我內心所感不同,那我何必再為了追尋教條而刻意照搬?” 他搖了搖頭,“不是我所想的道, 再如何模仿也不會是我的。真正的修道是任道自然運化于身中,就比如今天師兄很想抱抱煙花兒,可是如果強迫壓制這種欲望,不但不會變得清凈,反而會化成執念,一直梗塞在心中。單純的壓抑,不過是在累積心魔罷了?!?/br> 那雙鳳眼帶著笑意地睨過來,“所以,為了不讓大師兄產生心魔,讓師兄抱抱吧?” 一直聽得很專注的煙花沒有反應過來,愣怔了一下,乖乖地被抱完之后才回過神來,一字一句地問,“大師兄,你是不是在逗我?” “沒有,怎么會呢?!?/br> “哦?!?/br> 等到了很久很久之后,煙花再次回想起來時,才發現殷旬扯的這一段根本就是廢話。大師兄根本就無所謂吃不吃這些東西,他笑著地解釋一大段不過是為了掩蓋自己投食少女的癖好罷了。 但是不得不承認,哪怕是瞎扯的,煙花此時聽起來也是受益匪淺感慨良多。 收拾了火堆和雞骨頭,殷旬站起來看向遠處的山脈,若有所思地開口道,“看來也差不多可以去那里了?!?/br> “哪里?” “太山?!?/br> ?!?/br> 煙花看了看身邊笑得很漂亮的大師兄,又看了看前面酣睡著的龐然大物和它懷里的那顆蛋,忽然覺得有點不妙。 “別害怕,師兄會在天上看著煙花兒的?!?/br> 煙花:“……” 倏地她轉而意識到,如果大師兄是在天上御劍看著自己的話,也就是說這頭怪物是不會飛的? 少女猛地抬頭,恍然大悟一般,卻被殷旬一句話悠悠地堵了回去,“當然,煙花兒不準御劍?!?/br> 煙花定定地看著殷旬,如果她非要御劍呢? 殷旬回以人畜無害的笑容,“如果煙花兒覺得能躲得開師兄的話,試試也沒關系?!?/br> 換而言之,煙花要是飛上去,會立刻被殷旬拍下來。 少女沉默,收回了這個她原本覺得不錯的想法。 這四周寸草不生,唯有些許楨木樹和亂石。入目之間,一片荒蕪。 這是太山之上。而兩人面前這頭巨大的異獸外形似牛卻有蛇尾,頭部偏白,只有中間長著一只眼睛。 煙花沒見過這種獸類,可她卻在書上聞過它的大名——兇獸蜚。 據記載,凡它所到之處河水干涸,草木即枯,不僅如此,甚至會發生極大的災難,令人聞風變色,以至于被稱為上古災難之神。 煙花一眨不眨地盯著它懷里的那顆蛋,白色的蛋足有她的頭大小。 這是它的孩子嗎…… 不管是不是,師兄讓她抱起蛋就跑。 看了看蜚那四條肌rou虬扎的腿和那小山似的身軀,她下意識地了緊刀柄。 殷旬按住少女緊握的手,“不許進攻?!?/br> 煙花微愣,意思是只準跑嗎? “嗯,只準跑?!贝髱熜謴濏?,“現在的煙花兒可打不過這個大塊頭?!?/br> “好了,去吧。要堅持住半個時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