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選拔寒門才子入朝為官,選娶清流孤女為后,都是陛下改制的一種手段?!遍L公主說到這里,看著方宛笑了笑,“所以,出身卑微反是件好事。你也有機會?!?/br> 方宛的目光閃了幾下,咬住了嘴唇:“那么,第三個原因是什么?” “第三嘛……”長公主踱著步子走到玉案前,上面架著一把劍。劍鞘看上去十分老舊,上面的纏絲大多斷了。長公主伸出手撫摸著這把劍,卻像是撫摸著昔日的戀人一般,目光極盡懷念。 “還要等一個人回來?!?/br> 謝長晏拆了半夜的鐘,睡得晚了,因此早上便起不來了。正磨磨蹭蹭地跟鄭氏賴床時,依稀聽到外面傳來馬鳴聲。 她豎起耳朵:“娘,你聽見什么了嗎?” “就聽到你賴床,快起來!”鄭氏拿了根羽毛去撓她的脖子。 謝長晏一邊癢得咯咯笑,一邊分神聆聽外頭的動靜,最終確定了:“真的是馬叫!” 她立刻來了精神,一下子跳下床,連鞋子都顧不得穿就跑了出去。急得鄭氏在后面拿著衣服鞋子追:“你站??!光腳涼呀!” 謝長晏一把打開門,就看到院中站著時飲。 明媚的陽光照在它棗棕色的毛上,反射著錦緞般的亮光。 它正埋頭在一個人手中,舔食著那人手中的糖塊。而那人一身黑衣,站在其旁,卻比名馬更奪目。 謝長晏呆了呆:“師兄……” 黑衣人側頭望來,烏眸璨璨,氣宇軒昂,正是風小雅。 “就這外表還大燕第一病公子哩……”謝長晏在心中嘀咕了一句,然后笑著朝馬跑過去,“時飲時飲,你回來啦!” 風小雅的視線落到她光著的腳上,目光閃了閃,然后側過身去不再看。 這時鄭氏追到,謝長晏道:“娘你看,我沒說錯吧?陛下賜的馬,不是誰都拿得走的?!?/br>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穿鞋!太失禮了!”鄭氏將鞋塞給女兒,再向風小雅行了一禮,“見過鶴公?!?/br> 風小雅本隨意頷了頷首,后似想到什么,又正過身子,恭恭敬敬地朝鄭氏回了一禮:“見過夫人?!?/br> 謝長晏穿好鞋子,歡快道:“師兄你來得正好,我已想好問你什么問題了?!?/br> 鄭氏連忙推了她一把:“等會兒再問,快去梳洗!” “噢。那師兄先去書房,我等會兒就來?!敝x長晏轉身小跑著離開。 風小雅目送著她的背影,似乎想笑,但看到鄭氏后又收斂了表情:“那,唔,在下先去書房,夫人告辭?!?/br> “鶴公留步?!?/br> 風小雅有些意外,停下看著鄭氏。 鄭氏神色復雜,猶豫片刻方輕輕開口道:“長晏自幼缺少父親教導,我又一介無知婦人,對她少了管束?!?/br> 風小雅靜靜地等著。 鄭氏又想了想:“陛下聘鶴公為師,實長晏之福。長晏頑愚,偶失閨儀,還請鶴公以先王之澤、師門之禮相待?!?/br> 風小雅沉默。 鄭氏絞著手指,鼓起勇氣直視著風小雅:“鶴公謫仙天人,仰慕者眾,當知我意?!?/br> 風小雅輕輕一笑。 鄭氏心中正一涼時,卻見他揚了揚眉,悠悠道:“夫人放心。子見南子,尚有流言;我與令愛之間,必也少不了蜚語。夫人知長晏,一如陛下知我?!?/br> 風小雅說罷轉身而去,鄭氏留在原地,愣愣地望著他,若有所思。 謝長晏從窗戶里探出頭道:“娘你跟師兄說了什么?他笑什么?” “子見南子……”鄭氏的聲音恍如嘆息。 “子見南子?孔子?他見南子怎么了?”謝長晏好奇,身后替她梳頭的婢女一手抓著她的長發,一手握梳,急得汗都冒了出來:“姑娘你別動了,頭還沒梳好呢?!?/br> 第14章 凡音之起(3) 鄭氏看到這一幕,失笑出聲,心中本有的那點擔心懷疑頓時一掃而空?!傲T了,我真是想多了?!?/br> 子見南子是什么意思,謝長晏在到了書房后,當面問了風小雅。 風小雅挑眉道:“這是三個問題中的?” “不是,這是額外的?!?/br> “那不答?!?/br> 謝長晏瞪眼。但見風小雅一臉冷淡,她也不敢糾纏,只好將拆得七零八落的和尚撞鐘擺件往他面前一放。 “我看出了,這個跟水運渾象儀差不多,是利用漏壺,通過齒輪傳動,令和尚準點擺臂敲鐘。但是一,它用的沙漏不是沙子,而是這種奇怪的小珠子,這是什么?” 謝長晏指的是一種像沙子一樣細小的金屬顆粒物,分量沉甸甸的,托在手心上,不停滾動。 “鑌?!?/br> 謝長晏“啊”了一聲,很是意外:“這就是程國的不傳之秘足鑌嗎?據說用這種材料打制的兵器比鐵器堅固百倍!” 唯方大地,燕璧宜程四分天下。 其中,燕占其強,國勢最盛;璧占其廣;宜占其富;唯獨程國,乃小小一島國,卻因為有強兵利器而得以與三國抗衡。 而足鑌,便是程國最著名的一種冶鐵材料,它是如何提煉萃取的,至今仍是個謎。 “不僅堅固,還很光滑。以它作漏,不會堵塞?!憋L小雅補充道。 謝長晏端詳著手中小小一抔鑌珠,感慨萬千:“如此好物,卻只有程國有,還被他們單單用在兵刃上,暴殄天物啊?!?/br> 風小雅的眼神變了變,似有觸動,他微微垂下眼看著自己的右手衣袖,然后,慢慢地將左手蓋在右袖上?!安诲e?!?/br> 謝長晏卻沒注意到他的這番變化,繼續興致勃勃道:“對了,還有,我在和尚的左腳腳心上看到了‘公輸蛙’的署名。這個公輸蛙是誰?” “魯班之后,現居玉京?!?/br> 謝長晏大喜:“魯班的后人?難怪做得如此惟妙惟肖。這些都是他做的?” “是他們?!憋L小雅糾正道,“一群人。陛下為鼓勵發明,開學設班,賜名求魯館。公輸蛙是里面的老師,帶著眾弟子做了這些精巧玩意?!?/br> “我能去看看嗎?” “可以,明日我命……” 謝長晏接話:“命人帶我去,對不對?你又要忙?” 風小雅點點頭。 “那我要換個人。孟不離太悶了,昨天一天就說了八個字。能換個話多點的嗎?” 風小雅很爽快地答應了?!斑€有一個問題?!?/br> “第三個問題……”謝長晏卻將擺件收起,坐直身體,凝視著他,一字一字道,“師兄對我昨日之舉可滿意?” 風小雅愣了愣,回望著她。兩人的目光彼此交織,書房內一片安靜。 許久后,風小雅才開口:“我并非試探,你多想了?!?/br> “是嗎?” 風小雅拂袖起身,走到西窗前。從這扇窗望出去,可以遠遠看見主屋院前拴著的時飲。他的眼神中有很多變化,但因為背對著謝長晏,所以謝長晏看不到。 不過,就算看到了,她也不會明白。 “我說過,既是技藝,就不要荒廢。正好陛下有一匹適合你的好馬,而萬毓林又是離此最近的跑馬佳所。你會在那兒遇見薈蔚,是巧合?!?/br> 謝長晏敏銳地抓住了一點:“你跟郡主很熟?為何直呼其名?” 風小雅愣了一下,輕嘆著回頭:“你真是想太多?!?/br> 謝長晏輕哼了一聲:“是巧合就好。你是我的師兄,若要考我,但請直言,也好讓我有所準備。我若出糗,于你臉上也沒什么光彩?!?/br> “是?!憋L小雅應了一聲。 他如此好說話,謝長晏反而有些意外。此人真是性格古怪,令人捉摸不定。 謝長晏忍不住歪著腦袋睨了他半天。 風小雅想了想,道:“不過,你還是應該跟薈蔚……呃,郡主,討教一番的。她的騎術真的很好,堪稱京城最佳?!?/br> “她好,還是師兄好?” 風小雅挑了挑眉。 “或者說,她在女子中是拔尖的,那么,若跟男子比呢?” 風小雅瞇起了眼睛,悠悠道:“你……野心不小啊?!?/br> “師兄讓我跟薈蔚郡主討教,若目的是想讓我騎術精進,那我何不直接找更厲害的男騎手學?”謝長晏步步緊逼,“除非,師兄是另有居心?!?/br> 風小雅抬手投降:“罷了,當我沒說?!?/br> 謝長晏抿唇一笑,隨即卻又嘆了口氣:“不過,我得罪了薈蔚郡主,今后怕是會被那幫千金小姐排擠?!?/br> 風小雅沉吟半晌,道:“明日,你再見一個人?!?/br> “誰?” “一個能帶你去玉京貴胄圈玩的人?!憋L小雅說這句話時,唇角扯出了一個弧度,笑得有些神秘,還莫名有點詭異。 謝長晏第二天就明白他為何會那么笑了。 第二天,取代孟不離來知止居接她的人,竟是如意。 如意坐在車轅上,一臉不情愿,見到謝長晏后更是不滿道:“是你點名要我陪你去求魯館的?” 謝長晏“撲哧”笑了。 “你笑什么?奴役我,你很得意?” “我跟師兄說的是找個話多的,沒想到他竟能勞動公公您的大駕?!?/br> “話多?”如意氣得瞪大了眼睛,“我哪里話多了?好,我從現在開始就不說話了!你趕緊把孟不離換回來,我忙得很,可沒空陪你到處走。而且陛下那邊也少不了我的……” 謝長晏提醒他:“不是說不說話了嗎?” “你!”如意氣結,鼓起了腮幫子真的不說話了。 他長得實在太可愛,如此生氣,反而顯得格外靈動。因此,謝長晏對他也討厭不起來,當即笑著打開車門準備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