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康交代了許多話，說得口干舌燥，顧水秀緩過來，特地給他喂了一些水。

    就連沈子平過來探望沈世康的時候，也不見他有停下來的意思，沈子平見自家老爹都這般模樣了還cao這么多心，心下難受，干脆出去外面透氣。

    顧水秀跟著出來，紅腫著眼睛問道：“沈大哥，先生這病如今究竟是什么情況？那些太醫凈會挑好話說，沒一個老實的！”

    沈子平見顧水秀有動火的苗頭，趕緊替太醫辯解道：“娘娘，太醫們也是盡力了，這將近一年的時間里，太醫都快成了太傅府的?？土?，太子還費盡心思地招攬民間杏林高手，甚至連白族的人也去請了，可是生老病死這種事情人力不可及，就算再厲害的大夫，也無法從閻王爺手里搶人。

    既然皇后娘娘問了，那臣也不隱瞞，我爹他……他也就這幾日光景了，我猜他之前一直憋著一口氣，就是因為想等著皇上和娘娘回來，您也看到了，我爹他這是在交代后事呢！”

    沈子平說著說著眼淚就這么落了下來，都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如今沈子平是真心傷心了。

    顧水秀聞言，再次嗚嗚哭了起來，沈世康于她而言既是良師也是益友，更是德高望重的長輩，還是他們一家子的啟蒙先生，在她心里，沈世康的地位不比顧明德輕。

    外面的兩人哭得難受，更加不敢進屋。

    董成虎在屋里待了許久，出來的時候顧水秀看到他臉上掛著的淚水，更是酸楚。

    董成虎朝顧水秀招招手，在她耳邊輕聲道：“先生想跟你說幾句話，你進去好好聽著，先生若是有求于你，答應便是?！?/br>
    顧水秀趕緊收住眼淚，重重地點頭，平復了一下心情才進屋。

    也不知道沈世康跟她說了什么，等顧水秀出來的時候跟董成虎一樣，淚水漣漣。

    梁氏聽到帝后駕到的消息匆匆趕來，見院子里的人哭得這么凄慘，心里一咯噔，以為是沈世康不好了，蒼白著臉給帝后請安，趕緊進屋瞧看，爾后才舒了一口氣出來。

    緊繃的神經一放松，梁氏才覺得有些頭暈腦脹，趕緊去寬慰顧水秀，“皇后娘娘末要悲傷了，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我們盡力了，如今只希望爹能不要再遭罪了?！?/br>
    梁氏每每過來聽到沈世康痛苦的呻吟就坐不住，難受得要命，那種感覺，還不如讓沈世康安樂死算了，也省得他這么折磨，這不是梁氏無情，而是武將世家出來的真性情，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沒有什么好死不如賴活著的說法，她只希望沈世康可以少受些罪，但她只是兒媳婦，這種話是萬萬不能說的。

    顧水秀被梁氏勸了一通，心情好受了一些，看過沈世康的情況，她才意識到顧明德和趙氏也不年輕了，若是不趁著他們還健在多多孝敬他們，以后真的會留下一輩子的遺憾。

    “梁jiejie，我沒事，就是一時難以接受，先生于我們亦師亦父，看他這樣，我們真的……”顧水秀已經不知道該怎么表達自己的傷悲了。

    因著沈世康的身體狀況，一群人心事重重，即使久別重逢，也沒有一點兒欣喜的感覺。

    從太傅府離開，顧水秀又去了一趟永安伯府，大家都知道沈世康的情況，看顧水秀和董成虎的狀況不對，皆是嘆息不已。

    三天后的深夜，沈世康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消息傳進宮中，帝后悲戚大哭，董成虎當即下旨，要將沈世康以帝師之禮風光大葬。

    圣旨是在早朝的時候頒布的，一時間朝野震動，雖然知道皇上看中沈世康，卻沒想到竟然看重到這個地步，要知道，沈世康是太傅，說白了就是太子的老師，如今太子還沒登基，這帝師就先封上了，這……

    不僅如此，下了早朝，后宮里的皇后娘娘也下了懿旨，命宮中之人齋戒七日，上到皇帝，下到卑微的太監宮女，一個都不例外。

    這下真的驚呆了文武百官。

    因著帝后對沈世康喪事的重視，一時間太傅府門庭若市，前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不管他們是真心還是假意，沈子平和梁氏照單全收，一點兒也不計較。

    第六卷 第八十三章 葬禮過后，巫雅董沁妍

    只是他們帶過來的喪禮全都給退了，一樣也不收，之前還有不少人打算借此機會黑沈家一把，竟是無從下手，恨得牙癢癢。

    沈世康的葬禮一過，董成虎和顧水秀很是沉寂了一陣子。

    董沁妍為此天天進宮陪著他們，卻是始終不曾提鄭家的事情，這點倒是令顧水秀很是奇怪。

    之前董元旭可是跟他們說了，董沁妍還為了鄭家的事情去向他求情，這會兒怎么可能就這么過了？

    于是董沁妍還沒問出口，顧水秀先坐不住了，正好沈世康葬禮過了，她也時間好好和董沁妍說說話。

    “妞妞，陪母后去走走可好？就我們倆，不帶她們?！鳖櫵憧戳丝疵餍銓m中的所有宮人說道。

    董沁妍愣了一下，乖巧地點點頭，陪著顧水秀去了御花園。

    因著后宮除了顧水秀這么個身份貴重的一國之母就沒有其他有身份的女人了，所以兩人逛御花園也不會碰上一些礙眼的人。

    董沁妍以為顧水秀是心情不好，想讓她陪著散散心，也沒有多想。

    哪知道顧水秀和她走到一處涼亭突然停了下來，還命人送了些點心過來。

    董沁妍就這么乖巧地看著顧水秀折騰，也不說話，也不反對，一切都順著她的心意。

    顧水秀心下感嘆，女兒還是跟以前一樣沒變。

    “妞妞，娘跟你說些事情?！鳖櫵惝斨咤拿孀苑Q娘而不是母后，讓董沁妍更是詫異。

    不等董沁妍想個清楚明白，顧水秀已經緩緩開口了，“你出生那年，大梁大旱，百姓名不聊生，直到你快要降生的那個月，突然陰云密布，可就是一滴雨水也沒有，直到你出生那晚，陰了好幾天的天空突然電閃雷鳴，大雨傾盆，先生說這是祥瑞之兆，大家也都這么認為的。

    那個時候娘不信這些，還很反對他們的說法，只希望我的女兒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幸幸福福的長大，過一輩子就好了，可現在看來，娘真的生了一個‘祥瑞’?！?/br>
    顧水秀直勾勾地盯著董沁妍，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震驚和一閃而過的慌亂，安撫地接著說道：“除了你出生那會兒的異狀，后面一切都聽正常了，除了我的女兒比別的孩子懂事一些，才華橫溢一些，似乎也沒有別的，娘把這些歸咎為天賦異稟，和蒼天對我董家的眷顧，除此之外沒別的想法。

    可是……你爹當了大齊的皇帝，我們進宮了，我的女兒似乎不一樣了，冷宮里的異樣可以說是前朝宮人，可是鄭夫人的事情如何解釋，雖然你也說是從前朝宮人那里聽說的，可是我卻從鄭夫人的口中聽到了事實，不是對不對？”

    面對顧水秀灼灼的目光，董沁妍心虛地低著頭不敢正視她，好一會兒才嘀喃著問道：“娘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懷疑這些的？”

    顧水秀曬然道：“從你一進宮，娘就覺得不對勁了，只是我相信，我兒仍是我兒，沒有變，所以娘選擇相信你說的一切，巫皇后的過去，鳳棲琴，鄭家的事情，越來越多的謎團，而這些謎團都跟一個人有關系——前朝古琴世家大小姐巫雅，梁朝最后一任皇后巫皇后！

    你說你對前朝的事情感興趣，娘相信，可是鄭夫人，也就是上官氏的事情，知道的已經全死了，也就她自個兒和鄭家那些心腹知道，宮中絕對無人知道，你又是如何知道？除非……你就是當事人！”

    “當事人”三個字成功讓董沁妍抬起了頭，她不可思議又驚愕地看著顧水秀，見顧水秀這般淡定從容，眼中全是不解和迷惑，好一會兒才艱難地開口問道：“娘認為我就是巫皇后？”

    顧水秀坐到董沁妍對面，淡然地反問道：“不是嗎？”

    “娘既然這么猜測為何還能這般淡定，難道娘不覺得我是妖魔鬼怪嗎？”董沁妍自嘲地說道，心中卻是緊張又忐忑，她的上輩子太過悲慘，這輩子好不容易投生到這樣幸福的人家，擁有這么多疼愛她的親人，她實在不想失去這一切，一點兒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