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僅僅局限于毛線是遠遠不夠的,毛線的暢銷有著特定的時代因素,脫離這個時代,到了后世,中國人的物質生活豐富,人們不再織毛線時,毛線已經不再是每個人都需要的東西了,到那時,五色鹿或許會沉寂,也或許會轉型做成衣做羊毛產品,但那些都是以后的事,如今她要做的是在九十年代,讓自己積累到更多財富。 做什么呢? 錦西一直在思索。 遠在小南村的家人們已經看到了五色鹿廣告,方錦東還跟妻子梁素云說,現在的企業越來越會拍廣告了,這五色鹿的廣告簡直把他看哭了。 梁素云還笑他一個大男人竟然哭鼻子。 不過方錦東是真的感動,短短時間內,大家都能明白運動員的不容易,感動于他和父母的感情,而冠軍推薦的東西肯定是好東西,再說這個企業還資助殘障兒童,關心環境保護,不是那種賺黑心的企業。 方錦東道:“我看這毛線顏色很不錯,你也給倆孩子買一點織毛衣吧!” 梁素云笑了:“你什么時候管過毛線的顏色?怎么著?被這個廣告收服了?” “胡說什么,我就是覺得這個牌子不錯,咱們現在有點錢,就不能給孩子穿好點的?” “不是不行,是覺得你今天反常!” 方錦東笑笑,說她胡想,先躺了下去。 然而方錦東沒有察覺,方錦南卻在看到這則廣告時,察覺到不對。 倒不是廣告本身有問題,而是最近到處都是五色鹿的報道,申城的各大報紙都開了專欄介紹這家企業,誰都知道五色鹿的老板娘當初帶著一千元錢來到申城,在短時間內創立了公司并發展壯大。 老板娘?一千元?申城?很巧是不是? 再加上錦西屋子里那些整齊陳列的毛線,方錦南很難不胡思亂想,只是他已經觀察好幾天,并沒有確切的證據,冒然就這樣問,如果他猜錯了,豈不是很可笑? 是以,這幾天方錦南一直在觀察錦西。 這日楊阿姨做好早飯,錦西剛吃一口,便聽到臥室傳來尖叫聲。 “mama!芝麻把你的毛線弄亂了!” 錦西到屋里一看,忍不住扶額,她所有毛線都被芝麻扯下來,亂成一個巨大的球球,眼下芝麻正坐在球球上,一跳一跳的,見了錦西,她下意識站起來,低頭道: “mama。 說話間還覷著錦西,觀察錦西的臉色。 錦西不做聲就這樣盯著她,最后孩子的神色繃不住了,癟癟嘴似乎想哭,錦西這才緩和道:“拿毛線干什么?” 小芝麻沒哭,卻抽泣:“人家想學mama一樣織毛衣?!?/br> “織毛衣也不能拿這么多毛線?!?/br> “混在一起很漂亮?!?/br> 錦西把毛線扯開,五顏六色的毛線亂成一團,有種奇怪的融合感,仿佛打翻了的調色盤,看似不經意的行為卻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果,錦西忽而靈光一閃,有了個主意,如今單色毛線毛衣的款式已經不讓人覺得新鮮,拼色卻尚未流行,再加上拼色毛衣的織法比單色的要難,很多人依舊選擇織單色毛衣,如果五色鹿能發明更多的圖案和毛衣織法,并把這些織法通過電視或者報紙推廣給民眾,豈不是會引得民眾效仿,從而讓這些新鮮的織法風靡全國? 可別小看這個,哪怕一個簡單織法也很可能讓全國女人都去模仿,這就跟跳田字格、跳繩、玩撲克一樣,每個地區的玩法都大同小異,在這個娛樂活動匱乏的年代,風靡全國不是難事。 如此一來,民眾會對五色鹿更具有依賴性,也會定期留意五色鹿這邊的舉動,看是否有新的織法,而錦西要做的就是成立一個部門,研究毛線織法,并定期在專欄上把這些織法推廣至全國。 錦西忍不住摸摸閨女的頭,“真是小錦鯉,總是給mama帶來好運?!?/br> 小芝麻聽不懂錦鯉是什么意思,可是看到mama不生氣了,她來到錦西身邊,高興地轉來轉去。 方錦南偷偷瞥了錦西一眼,很快又移開視線。 他總這樣打量,哪怕錦西再粗線條也發現了方錦南的不對勁,不過錦西從未想要隱瞞,發現便發現,她也省得說話遮遮掩掩的,想到這,她主動道: “哥,小北,想不想去我公司轉轉?” 方錦北毫無心機地點頭:“好呀,姐你在公司混得怎么樣?哥哥很快就要坐到銷售經理了,很厲害吧?” 錦西看向方錦南,笑了:“很厲害了?!?/br> “你們公司是做什么的?” “毛線?!?/br> 方錦北就這樣沒心沒肺的,直到錦西把他們帶入五色鹿的辦公層他才發現,這可不是普通的毛線公司,這是今年央臺的標王五色鹿的辦公大樓,難道錦西是五色鹿的員工?天哪!這太給小南村的人長臉了,竟然來了這么一個大企業! 第32章 方家幾個孩子, 自小就比一般人家的兄弟姐妹感情要好, 錦西有孩子后,方錦北有空就幫她帶孩子,曾經他很為錦西擔心,生怕她帶著倆個孩子過不好,如今看到錦西進入五色鹿這樣的大企業,不免放下心來,方錦北甚至不無激動地想, 如果林巧珍要是知道, 一定會高興的。 “姐, 你們公司好大啊?!?/br> “還行吧?!弊罱鼧巧夏菍拥墓镜归],辦公大樓空了出來,錦西正好給租下,用以擴充人手,雖說從無到有的過程并不簡單,但有員工幫她忙活,倒沒讓她費多少心神?!斑M來坐吧!” 方錦西把二人迎進自己的辦公室,他們剛進門,就見員工抱著文件過來。 “方總, 這里有一批文件需要您過目?!?/br> “放著吧!” “哎!”員工沖方錦南和方錦北笑笑, 很是熱情,方錦北看得一愣一愣的, 心說大企業就是不一樣, 哪像他那個小公司啊, 員工見面招呼都不打,每個人都冷漠地做自己的事,老員工還會欺負新員工,毫無朝氣,反之,五色鹿給人感覺就很有愛,進門的地方還有茶點室,樓上的走廊里還在修建簡單的兒童游樂區,用于給周末加班的員工全托孩子,公司的裝修不是時下流行的富麗堂皇風,看起來簡單清爽,充滿朝氣,方錦北越看越喜歡,當下高興道:“姐,她叫你方總!你都升老總啦?” 方錦西笑笑,瞥了方錦南一眼,方錦南雖然也在東張西望,可他明顯不像錦北這樣好奇,顯然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員工很快給他們倒了水,方錦北受寵若驚,一直嚷嚷: “姐,你們同事對你太好了!這么客氣!” 錦西失笑:“那是我的員工?!币娝麤]理解,又道:“是我下屬?!?/br> “雖然是下屬,可這么客氣還是讓人不好意思啊,姐,你在你們公司的級別是不是很高???你能不能告訴我秘訣,你是怎么進入五色鹿這家公司的?” 錦西沉吟道:“秘訣?這個嘛,大概是跟老板比較熟悉吧?” “???” 錦西笑而不語,一旁的方錦南挺得直嘆氣,方錦北雖然進入社會有些時日了,卻還是單純的像個學生,到現在還沒看出來,此總不是總經理的總,而是老總的總,錦西就是五色鹿的老板,方錦南的猜測被驗證,說不驚訝是假的,當初和自己一起來申城的meimei,短短時間內爬到這個位置,這種驚訝不比知道自己親爹是世界首富來的小。 五色鹿的老總,如果說從前方錦南對這家公司還不熟悉的話,那么五色鹿奪取標王一事已足夠讓他認識這家企業,推測起來,錦西來申城不久就創立了五色鹿,前幾天她去北京正是為了競標。 方錦南拍著弟弟的肩膀,嘆氣道:“有茶喝就行,今天怎么那么多問題?” “哥你沒看出來我是在求合作呢,我們公司是做廣告的,我也是跑廣告的,姐現在是五色鹿的部門經理,她要是能通融一下,跟我們公司合作一下,那不是也蠻好的嗎?” 方錦南失笑,要錦西跟他公司合作,好處全讓方錦北的公司占去了。 “錦西不一定能管到廣告業務?!?/br> “我就隨口一說,姐你可別給我開后門,我是開玩笑呢,我不想讓你為難?!?/br> 錦西叫來員工帶方錦北四處逛逛,等方錦北走了,錦西才笑道: “哥,我們公司正是缺人手的時候,公司上下也沒有幾個自己人,你與其去幫別人,倒不如來幫我?!?/br> 方錦南想都沒想,拒絕道:“哥哥想去別的公司闖蕩闖蕩,等哪天哥沒飯吃了,再來找你?!?/br> 錦西沒做聲,她猜到方錦南不會同意可她還得問一句,她其實很想拉方錦南一把,她看得出方錦南不是池中物,遲早是要飛的,對方是原身的哥哥,跟原身感情一直很好,也是個重感情的人,錦西若能拉他一把,讓他在申城買房定居也算了了原身的一裝心事。 再來上次林巧珍來申城,多次提醒錦西要是有合適的對象記得介紹給方錦南,錦西這才驚覺,方錦南這個年紀的農村男人都已經生了一窩,其實單身漢也沒什么不好,只是這不是后世,農村人難免有閑話,說方錦南要打光棍,有說話難聽的甚至會說人城里姑娘肯定不愿意嫁方錦南這種沒錢沒房沒四大件的。 林巧珍讓錦西多留意著,有適合的一定介紹給方錦南,錦西如今打算投資其他行業,五色鹿這邊需要人盯著,方錦南如果能來幫她,那是再好不過了。 “哥……” “別勸我了,讓我先去闖闖,男人哪能一輩子靠女人罩著?” 方錦南是個死心眼,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哪怕錦西是公司老總能給他開出高薪,他也不愿意。 錦西沒再勉強,以后機會有的是,可以慢慢來。 等方錦北回來,三人商量了搬家的事,挑了個天氣晴好的日子,把家當搬了過去。 說是家當,其實沒有幾件值錢東西,一輛三輪車就能拖完,難的是孩子的玩具,零零碎碎的,錦西收拾了幾個箱子,來回兩趟才把東西搬走,在這里住了大半年,饒是租來的房子也有了感情,但錦西不是一個戀舊沉溺過去的人,饒是再不是,這一切都將過去,她深知哪怕再難忘的日子,以后回憶起來,也不過是黑白膠卷里不甚出色的幾張,她毫不留戀地關上門。 門鈴響起,秦宴開門就見錦西站在那,陽光從她背后涌來,耀眼得讓人無法直視。 秦宴側身讓她進來。 錦西說了搬家的事,秦宴并無驚訝,今早他就發現有三輪車停在單元樓下,搬家的動靜不小,他早就察覺到。 “對了,我是來還東西的?!?/br> 錦西將眼鏡盒遞給他,秦宴打開,卻見他的墨鏡正安靜地躺在里面,這是上次路過錦西家停車場堆雪人時架在雪人臉上的,牌子不錯,是國外來的,秦宴也喜歡這個品牌的東西,時尚方面的原因拋開不談,這個牌子的墨鏡極其輕便,戴在臉上毫無負擔。 這個墨鏡給了雪人,秦宴很快讓人從國外帶了新的來,他有了一副一模一樣的,已經不需要這副墨鏡。 “不用還我了?!?/br> “我正好從老家帶來了,留著也沒用,還給你吧!” 錦西將墨鏡擱下,平靜地轉身。 秦宴站在陽臺上抽了根煙目送她離開,站了許久,等煙灰落了一地他才反應過來,他從抽屜掏出一疊資料,這份資料和前一份相差不大,寫的是錦西簡單的人生經歷,錦西在小南村生活了二十年,之后去外地打工懷了對龍鳳胎孩子,發現自己懷孕后,錦西帶著孩子回農村將孩子生下來,可所有人都對孩子的父親一無所知,之前秦宴看了資料,確定自己和錦西從未在一個城市重疊過,根本不存在任何相遇的可能,因此否定了自己的推測,可面前這份資料上卻真真切切寫著,錦西去城里打工后,曾經去過聊城待過幾個月,巧的是秦宴那段時間正在聊城開會。 這短暫的重疊連日子都能對上,可要說他們真的有什么那真是過于牽強,畢竟秦宴向來是個克制的人,從不曾亂搞男女關系,更不會給別人可乘之機,為的就是防止有女人拿子嗣的事說事,他是個不愿意被麻煩的人,哪怕他搜遍所有記憶,也不曾記得他跟錦西有見過面,不過他倒想起一樁舊事,聊城會后幾個月,他曾接到過一個電話,對方是個年輕女孩說自己懷了他的孩子,要他拿錢出來,否則會把這事宣傳得人盡皆知。 秦宴不是個會被人威脅的人,只冷笑道:“威脅我?你試試看!” 那句話之后,對方沉默很久,她正要說什么,電話卻忽然掛斷,之后秦宴找人查過,想知道對方是敲詐勒索還是有別的目的,誰知電話查過去,那邊是個公用的電話亭,查不出打電話的人是誰,而秦宴也沒再收到過類似的電話,只當那是別人打錯了,發現后立即掛斷,如今想來,一切卻并非那么簡單。 問題是,這個假設也有說不通的地方,當年他頗為警覺,哪怕醉酒后也有員工在旁照料,對方想潛進他的房間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更何況男人哪怕醉得再厲害,也不至于大腦空白,像是短暫失憶一般,對那一夜毫無感覺,更何況,如今錦西當初真的跟他有了關系,存了敲詐勒索的心思,后來為什么沒有繼續?難道她在懷孕過程中對孩子有了感情,打算把孩子留下? 秦宴不敢肯定哪個猜測才是真的,可對著這份資料思索許久,這已經是他能想出最接近的答案了,其實求得真相并非太難,國內的親子鑒定技術雖然不成熟也有一定的錯誤率,但港城的準確率卻頗高,秦宴在港城有一定的人脈,鑒定一下不算難事。 資料下還躺著兩個透明塑料袋,里面存放著倆個孩子的相關物品,只要把他的頭發和孩子的物品一起送去,便可以輕易檢測出他跟這倆孩子是否有血緣關系,可問題是他真的要邁出這一步?知道真相又能如何? 難道他要忽然跑上前跟錦西要孩子?或是告訴錦西,未經允許讓他做了父親并非他樂見的,抑或是要警告錦西別想用孩子來威脅他?不,他不會這樣做,他了解錦西,錦西絕不會把孩子給他,冒然得出結論,只會讓錦西更為防備,這不是他樂見的。 他不希望他和錦西的關系變得焦灼。 錦西預料到標王背后的瘋狂會發酵得令人難以想象,但她萬萬沒想到會在短時間內發酵到如此程度,在電視廣告推出后,五色鹿各大城市的專賣店都傳來捷報,各大檔口的生意也日漸火爆,來五色鹿公司洽談想要加盟的商人越來越多,工廠哪怕存了再多貨都不夠賣,每日一兩百萬的銷售額遠遠高于錦西的預期,她所囤積的原材料庫存的壓力也在漸漸變小,在錦西提出去報紙上開辟五色鹿毛線專欄,專門研究毛線編織的方法后,五色鹿公司緊急著急了一批編織大人,并讓工廠的技術顧問成立研究小組,務必讓每周一期的專欄變得很有意思。 這是從未有過的專欄形式,自古至今沒有哪家報紙說開辟專欄僅僅為了教民眾織毛衣的,可五色鹿做到了,錦西不惜重金投入進去,很快,小組推出第一種毛線織法,這種毛線織法是利用雙拼法織出兩種顏色的毛衣來,還教授大家如何織出更為時尚的帽子、手套、圍巾來,對于圍巾,專欄還給出專門的講解,力求讓所有人都能織出好看又暖和的圍巾。 這是九十年代,男男女女遠不如后世來的直白,情侶間互送禮物,女人多會選擇為對方做點手工活,織一條愛情牌圍巾是最好的選擇,再來,天氣這么冷,全國已經有地方降雪了,男男女女都需要溫暖的圍巾來抵御嚴寒,可從前,圍巾的織法就那么幾種,五色鹿的織法多變,還發明出情侶扣的織法,用圖片直接把步驟表現出來,很受人喜歡。 專欄推出后反響熱烈,當天錦西走在街上,看到好幾個mama級別的人物坐在路邊交流毛線的織法,女孩子也有邊走邊織的,可以說,五色鹿發明的織法很快風靡全國。 因為展示的毛線都是五色鹿推出的新品,無形中又給五色鹿做了廣告,錦西對此十分滿意。 今年的12月9日,香港回歸的倒計時牌在廣場上矗立,錦西從電視上看到這條消息,恍惚許久,離香港回歸只剩下兩年多的時間,如今的人們還無法想象那一日的盛況,可錦西對此卻有深刻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