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要不是我看到小軒因為這次的事有多著急, 我還以為你們父女要這樣吵一輩子呢。 這話一出,病房里陷入了沉默。 尤瑋站起身,微笑著注視著婁副總。 婁副總靠坐在床頭,也非常平靜的看著她。 直到洗手間里傳來一聲響動,尤瑋一頓,側頭看向洗手間的門, 詫異過后又看回婁副總,了然了。 下一刻,尤瑋就走到那扇門前,扭動門把, 打開,果然看到了不小心碰倒東西的婁小軒。 婁小軒也看到尤瑋,有些挫敗的嘆了口氣。 剛才是她沒沉住氣, 聽到尤瑋戳穿謎底,就不慎碰倒了東西。 尤瑋卻沒有和婁小軒寒暄的興致,轉身對婁副總笑了一下,說:“工作我已經匯報完了, 希望您的身體早日康復,我們行政部很需要您盡早回來主持大局, 那我就先走了?!?/br> 話落,尤瑋就往外走。 …… 尤瑋來到走廊, 鞋跟踩在地磚上“咔咔”作響。 這時, 病房的門又開了, 婁小軒追出來, 將她叫住。 尤瑋一頓,平靜的回過身。 婁小軒走到跟前:“聊兩句?!?/br> 尤瑋看了眼時間,很快和婁小軒去了樓梯間說話。 尤瑋單刀直入的問:“你想聊什么?” 婁小軒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說:“在我爸心里,我一直不如你。也許他培養你,是為了要鞭策我,或是為了我太不懂事了,而你太出色。經過這次的事,我也看明白了,以后即便你我再有利益沖突,我也是為了我的職位,出發點也絕不會是因為和任何人置氣。那樣無謂的意氣之爭,沒有意義?!?/br> 尤瑋挑了下眉,倒是有些意外婁小軒想明白了。 但轉念再一想,這也算合情合理,經歷這么大的事,雖然是虛驚一場,可就在前幾天,大家還都認為婁副總命懸一線呢,婁小軒是他唯一的親人,自然擔心。 思及此,尤瑋問:“我有個事很好奇,如果這次的事不是婁副總自己做的,而是真的被人害成這樣,你會怎么做?” 婁小軒:“我不會放過他?!?/br> 尤瑋笑著點點頭:“那就行了,你們父女能和解,大家都松了口氣。其他事,等你回了耀威再談?!?/br> 尤瑋話落,就離開了樓梯間。 婁小軒卻沒有動。 她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就轉身坐在臺階上,撐著頭,閉上眼。 …… 婁副總“出事”那天的情形,婁小軒一直記得很清楚,這幾天幾乎沒有睡過一個整覺,每每剛瞇著一會兒就被驚醒。 直到婁副總“康復”了,婁小軒緊繃的神經才松懈下來。 那天,是她打電話給婁副總,父女倆在電話里大吵了一架,吵架的根由還是以前那些事。 婁小軒當年在美國懷孕,得知婁副總同意她和崔圳的婚事,就高高興興的和崔圳回國,誰知回去之后,婁副總卻告訴她,讓她把孩子生下來,結婚的事以后再說。 婁副總還說,崔圳這個丈夫幫不了她,以后她會后悔的,但是孩子可以留下來。 婁小軒不服氣,和婁副總鬧了幾天,就偷偷把家里的戶口本偷出來,去和崔圳辦了手續。 婁小軒很得意,還以為是婁副總疏忽大意,誰知一轉眼才得知,是崔圳去求過婁副總,他們還談了很久。 婁副總還讓崔圳寫下一份協議進行公證,稱關于婁家的一切財產都和崔圳無關。 加上婁小軒一直知道,婁副總派顧丞破壞她和崔圳的關系,新仇加舊恨,一并爆發,令她情緒過于激動,不慎流產。 因為這件事,婁小軒一直責怪婁副總,這之后四年間,婁小軒再沒懷孕,無論是勝利上還是心理上的因素,就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四年間,婁小軒也一直在計較,計較自己的人生被婁副總cao縱,計較這個當父親的背著她做了這么多事,連她的婚姻也要算計進去,所以婁小軒投靠了方副總。 結果兜兜轉轉一大圈,鬧到現在這個田地。 …… 那天,在病床前,婁小軒守著剛剛醒來的婁副總,到了那一刻她的心才總算安靜下來。 幾天來,她一直在后悔中喘息,以為是自己在電話里和婁副總吵了一架,導致他發病。 婁副總醒來后,也沒有讓婁小軒回耀威上班,只讓崔圳回去。 婁小軒起初不懂是什么意思,而后耀威發生了一連串的變故,婁小軒才明白,原來婁副總是讓她抽身出來,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去看待整個局面。 婁小軒看到的是,張立民一步步露出野心,方副總只是張立民的一顆棋子,將來張立民的棋局一旦暴露,方副總這條線上的人也會跟著陪葬。 婁小軒看的膽戰心驚,這時婁副總對她說:“因為我的病,你也獲得了一次清醒的機會,等回到耀威就要重新做選擇了,是不是還要選擇以前的路,你自己決定?!?/br> 直到這一刻,婁小軒才明白婁副總當年的話。 婁副總說,崔圳幫不了她。 這話沒錯,如果她要沖刺事業,沖進那片修羅場,那崔圳的確不是合格的拍檔,他們只會成為彼此的累贅。 婁副總說,張立民這條線上的人都是賭徒,拿自己的命在玩。 這話也沒錯,如果她繼續待在這條線上,勢必要被牽扯進此后的利益糾紛,到時候就算她見勢頭不對,要退出,也晚了。 婁副總還說,她既然選擇了崔圳,就等于選擇了家庭,那么他們夫妻就要奔著這個目標,以捍衛家庭而努力。 這話更加沒錯,無論她怎么作,只要不危害這個家,這個家就不會散。 婁小軒最后還問婁副總:“您當初阻止我和崔圳結婚,是因為您想我為了婁家在事業上有建樹?” 婁副總道:“我心里是這么希望的,可你既然選擇了另一條路,我這個當父親的再不甘心也沒辦法,我能為你做的也就是和崔圳談那一次,幫你測試一下他的人品?!?/br> 婁小軒不再說話。 她不認同婁副總的做法,到了這一步卻也無法再責怪,他們父女看事的角度差別太大,所以做出來的事對方也無法理解。 唯有一件事,婁小軒很清楚的知道——這四年的折騰,她后悔了。 *** 尤瑋走出醫院,看了眼天空,陰陰沉沉的,要下雨了。 她沒帶雨傘,正打算叫輛車抓緊回酒店。 只是才翻出手機,余光就瞄到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靠近。 尤瑋抬眼一看,轎車的后車窗也剛好降下來,顧丞就坐在里面,淡然的望著她。 尤瑋笑了一下,抬腳上車。 一坐進車里,她就說:“我回酒店?!?/br> 顧丞轉而握住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捏在手里。 尤瑋問:“你怎么知道我來了醫院?” 顧丞:“你下車的時候,我剛好看到你,心想著既然你去談判了,那我就在外面等等好了。反正我猜,你也會問我心里想的那些問題?!?/br> 尤瑋一怔,把手抽走:“你也太雞賊了?!?/br> 顧丞輕笑,又去抓她的手,安撫著說:“其實那些問題,我心里已經有了答案,求證不求證并不是很重要,反倒是你,非得親自求證,如果我攔著你,或者代替你去,你也不踏實?!?/br> 尤瑋“哼”了一聲,不看他,看窗外。 直到她的手背上一疼,她“嘶”了一聲,瞪回來。 顧丞咬了她一口。 尤瑋:“你屬狗的?” 顧丞笑笑,轉而將話題帶到耀威:“張立民改換設備廠家的事,你有什么看法?!?/br> 尤瑋一頓,說:“我猜這家他早就找好了,而且雙方已經談妥了利益輸送,只等之前那幾個入住機出故障,便堂而皇之的換人。但是這件事要掌握證據很難,張立民不會輕易露出馬腳。你上次給我的財政預算表,最多也只是有疑點,就算我追著去查,那也不是鐵證?!?/br> 顧丞挑了下眉,說:“照你這樣的查法當然不行,無論你讓誰去,都不可能接觸得到張立民那些人的核心機密,最多也就是扒掉一層皮毛?!?/br> 尤瑋:“那你說怎么查?” 顧丞看著她:“不入虎xue,焉得虎子?!?/br> 尤瑋一怔:“你的意思是,我去投靠他們?” 顧丞笑出聲:“你覺得會有人信么?要去,也是我去?!?/br> 尤瑋愣住了。 半晌,她問:“你入虎xue,他們就會信你了?” 顧丞:“不會盡信。但這原本就是我的分內事。我來耀威是來檢查酒店問題的,這件事我必須得碰,張立民那些人也必須要接觸我,拉攏我,讓我對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br> 尤瑋不說話了,她在猶豫。 直到顧丞說:“記得前幾天我和你說的話么?這四年我一直在怪你,可我也相信你,你出事,我就會站出來,幫你。接下來無論發生什么事,你只要相信這一點,就夠了?!?/br> 那一瞬間,尤瑋的心波動了一下。 她睜大眼看著這個男人,嘴唇動了動,這樣問:“即便我永遠不告訴你,四年前我為什么離開?” 這句話,她試探的成分更多。 顧丞看著她,安靜了兩秒,笑了:“即便如此,也是一樣?!?/br> 那份試探,忽然就變得微不足道了。 *** 顧丞的車開到酒店附近,先停了一次,讓尤瑋下車。 尤瑋下車后,天上已經開始掉點了。 她腳下加快了幾步,趁著雨下起來之前回到酒店。 顧丞的車快了一步,等尤瑋看到酒店大門時,他的車已經停在酒店門口。 遠遠地,只見顧丞走下車,系好西裝外套的扣子。 尤瑋掃了一眼,加速腳步。 雨忽然變大了,噼里啪啦的砸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