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沒人回答，他的火騰的一下上來了，翻爬起身，沖到門口剛想吼人，卻看到海燕怯生生的站在門口，他愣了一下，畢竟是自己女兒，蹲下身子，與她平視，看著她那張稚嫩的小臉，口氣也放軟了。

    “海燕，這么晚了你來干嘛？”

    “爸爸，你為什么不回家呀？還有mama也不見了?！逼邭q的孩子還不能理解父親所犯的錯，對父親有著天然的孺慕之情。

    “爸爸幫村長爺爺做事呢，在這住著方便。等忙完了我就回家。那女人不是你mama，她是個騙子，跟人跑了?！?/br>
    “哦?！焙Ｑ嚆露狞c點頭，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從衣兜里掏出一個油紙包著的大雞腿，獻寶似的遞給他，“爸爸，今天家里吃雞，我把雞腿留給爸爸?！?/br>
    賈東陽吃了好幾天素了，此刻見到葷腥跟餓狼似的，從海燕手里搶過雞腿，立刻塞進嘴里，邊往下咽邊道，

    “算我沒有白疼你！”

    實際上女兒出生沒多久他就出去鬼混了，他這無恥的瞎話也就騙騙單純的海燕。三兩下把雞腿啃完了，連骨頭都嗦螺干凈了，還不忘叮囑道，

    “好孩子，下次有好吃的別忘了再給爸爸帶來??！”

    海燕用力的點點頭，可憐的孩子雖然有爺爺哥哥的疼愛，但天然的對父愛母愛有向往和憧憬令她對眼前所謂的父親言聽計從。他的一個贊許一個微笑都會讓她高興好久。

    該來的總會來，這天上午賈珍珍和村長正在一起商量著村里的發展，尤其是計算著修路的花費。村里的一個小年輕跌跌撞撞的跑了回來。

    “村長，村長不好了！”

    村長翻著白眼，這話聽著像是在咒他呢，

    “會說話嗎？你才不好了呢！”

    “不是！日本人來啦！”

    兩個人唰的站了起來，快步走到年輕人面前，異口同聲的道，

    “你說啥？仔細說清楚！”

    原來，今日二虎等人正常從城里回村，剛在公路邊把車停好，就見著三輛小車停在停車場那。其中有一個人二虎認識，云臺鎮的鎮長。只見他跟在另外幾個白襯衫和穿西裝男人的后頭，介紹著什么，那神情一看就是下屬接待遠來的領導。二虎留了個心眼，一幅憨厚老實的樣子跟鎮長打招呼，

    “李鎮長，怎么在這里見到您了！真是太榮幸了?！?/br>
    李鎮長詫異的打量著這出現的十幾個小年輕，為首的這位看著有些面熟，

    “你是？”

    “我是賈家村的，去年還跟我們賈村長一起跑鎮上去辦過手續呢?！?/br>
    其他人一聽這人是賈家村的都聚攏了過來。尤其是打頭的，那位肚子特別大，梳著典型的“地方支援中央”發型，一臉和善的走到他們面前，

    “喲，你們都是賈家村的呀，小伙子們看著挺精神的嘛。只是，怎么大白天到處亂竄，游手好閑的呢?！?/br>
    李鎮長連忙介紹道，

    “這是縣里分管經濟的趙縣長，這次來你們村參觀帶著的就是招商引資的外賓。趕緊的前面帶路吧?！?/br>
    順著李鎮長的暗示，二虎看向大夏天一絲不茍穿著西裝的跟中國人長相差不多的四個男人，心里咯噔一下，這幾個就是日本人沒跑了！他面上不動聲色的笑著，

    “歡迎，歡迎外商到咱們村里考察。請跟我來?！?/br>
    暗示性看了最機靈的一個，吩咐道，

    “你趕緊跑回村，告訴村長一聲，讓他們準備茶水招待領導一行！”

    至于怎么個招待法，自有村里人想轍，他負責慢慢的拖延時間。一路人不時指著棵歪脖子樹說道說道，有塊河灘也能扯兩句閑篇。領導們長期坐辦公室的，這條路足足走了兩個小時才進到村子，而村里正等著迎接他們呢。

    第43章 應對與危機

    趙縣長等人進到村里, 迎接他們的第一個村民就是活成人瑞的賈老祖宗。彼時人正坐在村口的大石頭上，慷慨激昂的吹著嗩吶，反復循環的調子分明是《大刀進行曲》。朗朗上口的曲調，尤其是老祖宗又在首句“大刀像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加重了音調, 勇猛和殺伐之氣撲滅而來。這首曲子在華國基本上屬于耳熟能詳的地步, 耳熟到李鎮長差點跟著哼出聲來, 瞄到趙縣長陰沉下來的臉上, 連忙輕咳一聲, 問二虎，

    “這老人家誰呀？怎么這時候吹這個曲子, 影響多不好??！快把老人家勸走吧！”

    二虎撓了撓頭, 為難的道,

    “鎮長，這位是咱們村的老祖宗，都100多歲了。經歷過有些事, 過不去那個坎。要勸你去, 我可不敢，他老人家身體結實著呢, 你看到他旁邊那根拐杖沒？那就是擺設，平時不用, 專門用來打人的, 我們這些重孫子輩的只能受著?；蛟S看著你是鎮長的份上他會聽你勸？不過他老人家耳背, 你可悠著點??！”

    鎮長又不是傻, 這當口他出什么頭, 看向帶頭的趙縣長，

    “領導，你看這事咋辦？”

    “老人家老糊涂了，跟他一般見識做什么。反正日本人又聽不懂，別耽擱正事，繞過去就得了?！焙笠痪湓捼w縣長用的是本地方言，小聲了些。不愧是領導，覺悟就是高。

    領導發話了，眾人也就跟著走了。四個日本人，一個是藤田會社駐華的部長井上，一個是總務秘書田中，還有一個翻譯，一個司機。翻譯雖然能聽懂中文，但確實對中華文化不甚了解，尤其是這種抗日的音樂。但幾個日本人在這激昂的樂曲聲中，還是出于動物的本能感覺到不適，再對上那發須皆白老頭怒目的神情，多少也猜到了些什么，跟著加快了步伐。

    這一行隊伍，二虎幾個走在前面帶路，趙縣長和日本人緊隨其后，最后面是鎮上的干部，在慷慨激越的樂曲聲中，二虎等人有種化身為王二小把敵人帶入包圍圈的錯覺，不由得背挺得更直了。村長作為明面上最高的行政長官，在官場上混跡，姿態還是要做足的，遠遠的就出來迎接了。通過報信的人那得知，打頭的官腔最足的中年男人是趙縣長，此刻也故意裝不知道，穿過人群，走到最后面，熱情的握住李鎮長的手。

    “歡迎鎮長到咱們村檢查指導工作??！”

    李鎮長可不敢領他這份熱情，忙著拉開他手，高聲道，

    “瞧你這眼神，前面趙縣長都不認識！還不去打個招呼?！?/br>
    “趙縣長？哪個趙縣長，前兒我去縣里辦事的時候還聽說咱們縣長姓張呀，又換了？”賈村長一臉驚訝的明知故問。

    “老賈，你這眼神真是的！是分管經濟的趙副縣長?！惫賵錾系娜讼矚g把副字省略，除非那人真姓傅。

    賈村長充分發揮著他那張忠厚老實臉龐的欺騙性，說出的話卻是耿直的噎人。

    “是趙副縣長呀！對不住，我有眼不識泰山！我是賈家村的村長，歡迎您到咱們村考察指導工作！”

    趙副縣長擰著眉，再三默念，今兒是來辦正事的，不是跟這群山里人較勁的。收拾好表情，

    “沒關系，咱們沒見過面，自然不認識。我今天是帶著日本客商來考察村里面的投資環境的，你可得好生的招呼著?！?/br>
    賈村長也不急著反駁，帶著人先來到了村委會歇腳。賈珍珍和村長兩個人都不是注重形式的人，所以兩個人日常辦公場所就沒有固定，田間地頭，門口黃葛樹下這些都可以是商量溝通的場所。這村委會就符合賈家村長期落后的貧困村的正常風貌。

    房間狹小，里面只有一張桌子，幾把椅子，這會一下子涌進了十來口人就更是顯得局促了，又匆匆忙忙搬來了數張凳子，才算把人安置下來。賈村長張羅人上了熱茶。這群人一路走來都渴了累了，大夏天的，這熱茶下肚，倒是把人汗逼了出來，只是人一多，房間里顯得更是憋悶起來。趙縣長身寬體胖，不一會就耐不住了，嚷嚷著，

    “咱們出去談，這房間太熱，簡直呆不住人?！?/br>
    賈村長要得就是這樣的效果，他一個人舌戰群儒肯定是不行的。當下提議道，

    “要不，咱們去村委門口的黃葛樹下，那里涼快，下面還有石桌石凳可以讓各位休息?！?/br>
    一行人來到戶外，十多二十個腦子靈活的骨干村民，正在樹下“納涼”。賈村長假意上前驅趕，趙縣長一臉親和力十足的走上前制止，

    “我們今天就是要深入群眾中來調研的，不要把領導干部和群眾們隔開嘛?！?/br>
    說著，他還饒有興致的與離的最近的一個攀談起來，

    “老鄉，我是縣里的趙縣長，專門來看望你們。你們現在的生產生活情況怎么樣了？能吃飽穿暖嗎？”

    那被問到的老鄉是賈珍珍他們特意選的嘴巴最是刁鉆的一個，長的不怎么精神，腦子卻是好使，人稱焉叔，焉壞的焉。有些事情，村長作為體制內的人不好正面回懟，而村民們則沒有這方面的顧忌。都是貧困山民嘛，未開化野蠻了些也是正常。于是才有了現在這個基本方針，村長□□臉裝傻，村民們唱白臉蠻干。

    焉叔抬頭望了望高懸的太陽，

    “這天熱，不用穿多少衣服呀？”

    “我是說你們掙錢夠不夠花？”

    “還湊合吧，能把肚子哄飽咯?！?/br>
    “我聽說你們村在種菜賣到城里的超市？”

    “是，見天的下地干活，掙一些辛苦錢?！?/br>
    “這種自力更生脫貧致富的精神很好嘛！”趙縣長大聲稱贊著，為接下來的話造勢。果然，話鋒一轉，對著賈村長道，“我今天帶來的這幾位客人是日本客商，是我們縣最近大力推行的招商引資成果。我聽說咱們賈家村的水土資源很好，特地推薦給他們，幫助咱們村子脫貧致富的?！?/br>
    “多謝領導支持指導工作，怎么個脫貧致富法呢？”賈村長接著他的話唱戲。

    “這就請井上君給大家伙介紹一下吧！大家伙歡迎！”

    說著趙縣長帶頭鼓掌，只是響應的都是他帶來的一群人，村民們一臉冷漠的沒人響應。眾人只得訕訕的放下了手。

    井上典型的日本右翼做派，面目冷峻，大夏天一身嚴謹西裝，筆直的站在那里，不覺得端莊反覺得冷厲。果然，他下巴微抬，一開口不帶絲毫情感，

    “藤田公司打算高價承租賈家村的土地。再按照我日本的工程質量標準，修建一條公路，聯通村子與外界?！?/br>
    翻譯在一旁翻譯出來就簡短的一句話，李鎮長都楞了，這就完了？一想到縣長吩咐的促進這件事的任務，他不得不上前打著圓場。

    “日本客商的意思是，高價租用土地，多少錢來著？”

    “200塊錢一畝一年，并且一次性付清?！本险Z氣傲慢的回答。

    “這可真是一下子村民們就發財了！賈家村有3000畝耕地，這么一算一年有60萬的收入，平攤到每個人大一千塊錢呢！”李鎮長都吃了一驚，他的工資也才200塊一個月，這村民一下子就拿到他半年的收入了？

    “不知道土地被承包是來做什么？”賈村長沒理鎮長，繼續挖掘問題。

    “這個是商業機密，無可奉告?！?/br>
    “我說賈村長你還在拿喬什么？這么好的脫貧致富機會，你還不趕緊抓住了？”趙縣長面露不悅。

    “縣長，前兒我聽說榮縣那邊就是因為外商投資的事情導致民不聊生呢。據說縣里面的官員都被撤職了好幾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不得當心些呀。要是一不小心落到跟那邊一樣的下場，我這個村長也就沒臉干下去了?！?/br>
    趙縣長臉上一僵，想起了最近那面的波動，緩和了口氣，

    “那都是自然災害，關人家投資開發什么事情。你是老黨員了，思想覺悟不要太狹隘?！?/br>
    賈村長還沒來得及說什么，村民們開始鬧騰開了，

    “我可聽說了，榮縣那邊也是日本人禍害的，好多人都生病了，誰知道是不是日本人在那里干了什么壞事?！?/br>
    “就是，這錢我可不敢收，萬一咱們也攤上榮縣那事不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嗎！”

    井上見勢態不如想象中順利，不得不開金口解釋。

    “我們承包土地是因為這里的水土條件適合蔬菜水果種植。土地也只會出于種植需求?！?/br>
    “這下，你們放心了吧？”

    “那可不成，這土地承包了，我們沒地可種了，難道前半年拿著補償款吃飯，后半年去要飯？農民沒了還叫農民？”焉叔又發話了。

    這話也對，李鎮長又望向井上，

    “這，別的地兒都是雇傭當地村民做工，咱能不能也這樣？”

    井上冷笑一聲，華國人就會漫天要價。

    “不行，華國落后的農業水平根本達不到我們日本的種植要求。我方花大價錢開發這個項目就是想要標準化、高效化、科學化的管理，提高產量。這些村民大字不識，根本達不到我的要求?！?/br>
    井上這一番不客氣的話連李鎮長聽著都不舒服了。村里面的婦女們憋不住了，本來就各種厭惡惡心日本人。婦女們吵起架來就不懂得什么面子里子，人身攻擊什么的張口就來。

    “喲，瞧這人模狗樣兒的怎么不會說人話呢?！?/br>
    “你可別作踐狗了，能跟畜牲比？”

    “看不起咋這，別來呀，我還嫌棄日本人臟了咱的地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