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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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彥輕笑:“現在還是太冷了些,等開春了天暖了,爹爹再帶你在城中好好轉轉。那皇城雖好,卻還是太拘束了些?!?/br> “好?!庇斡聘吲d地點頭,她回過頭拉著游彥的手,“要父皇也一起?!?/br> 游彥彎了眉眼:“那就看你能不能讓你父皇放下朝政省出時間來陪你了?!?/br> 馬車搖搖晃晃,伴隨著父女倆的說說笑笑,一路到了游府門口才緩緩停了下來。暗衛的聲音傳了進來:“將軍,我們到了?!?/br> “嗯?!庇螐┚従彽叵崎_車簾,抬眼望著眼前的府邸,忍不住閉了閉眼。他上一次離家是在游禮大婚之日,由皇城徑直去了西南。轉眼之間幾個月的時間過去,再回來已是物是人非。 暗衛已經將游悠抱下了馬車,看著對著府門出神的游彥稍有些猶豫:“將軍,您還好吧?” 游彥回過神,朝他看了一眼,輕輕點頭,跟著也下了馬車:“你們等在府外吧,我帶悠悠進去就好?!?/br> 暗衛拱手:“是?!?/br> 瑞云提前知道了游彥回府的消息,早早地候在門房,見游彥下了馬車立刻迎上前來:“公子,您總算回來了?!彼囊暰€從游彥身上轉向游悠,“這位就是小小姐吧?” “嗯,”游彥笑著應聲,“府里一切可好?” 瑞云舔了舔下唇,面上勉強露出一點笑容:“公子您回來了,也就好了?!?/br> 說話間,游彥已經牽著游悠的手邁進了游府的大門,比起幾個月之前,游府從表面上并沒有什么太明顯的變化。還是一樣的亭臺樓閣,甚至連來往的下人都沒有什么變化,但卻平白多了幾分寂寥蕭索之感,連先前比較活潑自在的游悠也察覺出來這不同的氛圍,緊緊地抓住游彥的手,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游彥將游悠抱起來,與她貼了貼臉,附在耳旁小聲的哄了幾句,而后看向瑞云:“娘親現在可在房里,我帶悠悠去給她請安?!?/br> 瑞云面上稍有猶豫:“公子,老夫人她自從……就大病了一場,雖然已經休養過了,身體并無大礙,但從那日起就整日將自己關在佛堂,對府中的事情不聞不問,連老爺的面都不肯見?!?/br> “娘親她……如此的話,府中現在諸多事宜,由誰處理?”游彥皺眉問道。 瑞云回道:“大公子身體時好時壞,大夫人分不出精力。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就都落到了少夫人身上,咱們這位新夫人倒是個能干的,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處理的井井有條,倒也沒出什么亂子?!?/br> 游彥面上的笑意淡去了一些,他看了一眼懷里茫然地睜大眼睛看著他的游悠,安撫性地摸了摸她的臉:“若是能娘親迷于佛法,能忘卻這塵世間的諸多煩憂其實也算是一件好事。既然這樣,我今日便不去叨擾她老人家了?!彼延斡七f到瑞云懷里,“你帶悠悠先回房休息一會,我去看看兄長?!?/br> “公子……大公子那里,不然就先別去了吧?”瑞云抱著游悠,小聲勸道,“您回來便是心意到了,又何必自討沒趣?” 游彥笑著看他:“你消息一向靈通,傳聞肯定也聽的清楚,怎么到了這種時候,還幫著我說話?” “我是您的小廝,自然是向著您的?!比鹪品诺土寺曇?,“況且,此事若論起來本就是小……的不對,他做下那些事的時候,怎么不考慮一下公子您的感受?欺君謀反在哪里都是說不通的,若不是公子您,游家現在說不定早就抄家滅族,怎么還有回頭怪到您頭上的道理?” 游彥拍了拍他的肩:“話雖是這么說,道理也卻是這么個道理,但是人的情感有時候是很難講理的。連我自己有時候都忍不住會懷疑……” “公子……”瑞云抱著游悠面帶猶豫,但游彥伸手摸了摸游悠的臉,轉身朝著后宅走去。瑞云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忍不住發出一聲長嘆,低下頭看了一眼懷里的游悠,輕聲哄道,“小小姐乖,我帶你啊,回咱們自己院里歇一會,公子一會就回來了?!?/br> 游彥孤身一人一路走到游俊院門前,才頓住腳步。他來之前從御醫那兒稍微了解過,游俊的病情雖有反復,卻也并無大礙。只是他能了解游俊的身體,卻不能了解他的心情。兄弟久未逢面,他也不知道再見面時會是什么樣的場景,他甚至都不知道,游俊還想不想見自己。 正猶豫間,身后傳來腳步聲,游彥回過頭,看見一個一身素衣的年輕女子,游彥的視線在她面上停留,而后落到她微微鼓起的小腹之上,登時認出了來人的身份。 孫玉瑤看見游彥也是一怔,下意識地退后了一步,目光落在游彥那張與游禮相似的臉上,便也認出了他,福身行禮:“見過叔父?!?/br> 游彥無論如何也沒想過,自己與這位侄媳第一次見面會是這樣的場景,一時之間只覺得百感交集,他收回視線露出一點笑意:“你身子不便,不用如此多禮?!?/br> 孫玉瑤站直身,微微抬起頭朝著緊閉的院門看了一眼:“叔父您這是,來看望父親嗎?” “嗯,”游彥點頭,“今日除夕,我回府向爹娘問安,順便來看看兄嫂?!?/br> 孫玉瑤朝著身后的侍女看了一眼,那侍女立刻上前敲開的院門。孫玉瑤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叔父請?!?/br> 游彥也不多言,跟孫玉瑤一前一后地進了院門。 二人進了外廳,立刻有下人進到內院去打招呼,孫玉瑤引著游彥坐下,還倒了茶給他:“叔父見諒,因著父親母親近來身體都不算好,所以我先讓人去稟報,您且稍坐?!?/br> 游彥端起茶盞,湊在鼻間輕輕嗅了嗅,而后才抬起頭看向孫玉瑤:“你自去忙你的,不必理會我?!?/br> “我本也沒什么事,就是今日得了閑,來看望一下父親母親?!睂O玉瑤面上和緩地笑著,端起自己的那杯茶,輕輕地喝了一口,“本就是自家人,叔父不必跟我如此客氣?!?/br> 游彥朝著她看了一眼,卻不知道要再說些什么,最終只是低下頭,輕輕地喝了一口茶。 少傾,進去稟報的下人匆匆而歸,先是朝著游彥看了一眼,才走到孫玉瑤身邊,覆在她耳畔輕輕說了幾句什么,孫玉瑤微抬眼眸,輕輕點了點頭:“知道了,你先下去吧?!?/br> 那下人退了下去。孫玉瑤放下手中的茶盞,朝著游彥笑了一下:“叔父也清楚父親的身體時好時壞的,尤其現在天冷的很,多少有些反復。母親剛讓人回話,說叔父的心意父親知道了,只是叔父今日來的不巧,正趕上父親此刻正睡著,就不請您進去了?!?/br> 游彥握著茶盞的手頓了一下,輕輕地笑了笑:“也好,兄長還是好生休養更要緊?!彼麑⒉璞K放回桌上,朝著孫玉瑤點了點頭,“既然這樣,我就先回去了,待改日天氣好了,我再來看望兄長?!?/br> 孫玉瑤起身,朝著游彥福身:“玉瑤代父母親多謝叔父?!?/br> 游彥看了她一眼,雖然孩子的月份還不算大,但行動上多少已有些不便。游彥輕輕地搖了搖頭,緩緩開口:“今年是你嫁入我游家第一個新年,本應該是闔家歡樂之時,卻沒想到出了如此變故。讓這諸多的事情全都落在你身上,對你來說,實在是太不公平?!?/br> 孫玉瑤笑了起來:“叔父何出此言,依著我的身份地位,能夠嫁入游府,本就是高攀。況且叔父也知道當日我在娘家時的處境是如何的難堪,現如今雖然才入門就孀居,看起來此生了無希望,但這府中上下總還是認我這個少夫人,從不會有人欺辱于我,我便已經知足?!彼f著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至于后半生,有這個孩子在,便還有希冀?!?/br> 游彥看著她,又看了看她的小腹,輕輕嘆息:“歸根到底,倒是我害你這孩子還未出世,便成了遺腹子?!?/br> 孫玉瑤抬眼,平靜地回視游彥:“玉瑤雖出身低微,卻也是讀過詩書,懂些道理的。相公他既然走出了那一步,自然也清楚如若事敗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所以今日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怨不得旁人。至于別的……這世上之人皆有其宿命,而這孩子投身在游家,已經比其他的人幸運不知多少倍?!?/br> 游彥是第一次與孫玉瑤接觸,忍不住感嘆:“幸好你是個想的開的,這孩子能有你這樣的娘親,以后我倒是不擔心了。殊文他此生,做錯了許多選擇,但能娶你進門,也算是我游家之幸,卻不知對你來說,究竟是幸還是不幸?!?/br> “幸或不幸,也沒辦法回頭,所以,何必糾結在這種無謂的問題之上?!睂O玉瑤的手覆在小腹上,“日子總還是要繼續的?!?/br> 游彥看了她一會,唇角突然就揚了起來:“這么看起來,我倒是沒你通透了?!?/br> “叔父過譽了?!睂O玉瑤微福身,面上是淡淡的笑意。 “今日雖然沒見到兄長,但見到你我倒是心安了許多?!庇螐┑?,“今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讓人傳信給我?!?/br> 孫玉瑤應聲:“叔父放心,但凡是事關游府,玉瑤不會跟您見外?!?/br> 游彥笑了起來,站起身,朝著孫玉瑤擺了擺手,轉身朝著門外走去,方走到門口,聽見身后傳來孫玉瑤的聲音:“叔父?!?/br> “嗯?”游彥轉過身看向她。 “其實不見未必就是壞事,現在這個時候,就算是見了也不知該如何面對?!睂O玉瑤緩聲道,“時間會讓一切都過去的,叔父您素來通透,想必要比我看的明白?!?/br> 游彥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就笑了起來,揮了揮手,大步出了門。 盡管這次回府想要見的人都沒能得見,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孫玉瑤的話,游彥心中反而輕松了不少。他從游俊院里出來,一路往自己院里走去,遠遠地聽見花園之中傳來笑鬧的聲音,不由好奇,走近了才發現瑞云正帶著游悠在花園之中玩雪。 前一日才落過雪,花園里人跡罕至,到這種時候還是白茫茫的一片。不過這一會的功夫,倒是被這二人踩了不少的腳印。游彥走近地發現,瑞云正蹲在空地上團一個雪球,而游悠也一臉地興致勃勃,時不時地抓一把雪送給瑞云,絲毫不覺得寒冷。 游彥放輕了腳步走近,在不遠處停下腳步,看著他們二人將這個雪球團好,搬到一旁的另一個更大的雪球上面,立刻出現了一個雪球的雛形。瑞云開心地很,替游悠擦了擦手,指了指雪人:“小小姐快看,雪人馬上就好了?!?/br> 這一會的功夫,游悠已經跟瑞云熟悉起來,看著雪人十分地開心,伸出手指輕輕地點了點雪人的頭,扭過頭剛要跟瑞云說話,就看見了游彥,立刻彎了眼角,邁著小短腿跑了過去,拉住游彥的手:“爹爹快看!” 瑞云回過頭來也看見了游彥,抬手摸了摸鼻子,小聲道:“公子,我本來是要帶小小姐回房的,但她看不見您不怎么開心,我便帶她來這里了?!?/br> 游彥已經被游悠拉到了雪人跟前,他伸出手,在雪人頭上劃了彎彎的兩道,而后才朝著瑞云道:“去找兩只眼睛,再找個鼻子來?!?/br> 瑞云見他不在意,便放下心來,回手替游悠拉了拉裘衣下擺,轉身去找東西了,留下那父女兩個蹲在花園里,對著那個還沒完全成型的雪人。 游彥回過頭,用手背蹭了蹭游悠發紅的小臉:“游悠喜歡這個雪人嗎?” “喜歡!”游悠認真地點了點頭,一雙眼炯炯有神,分明是高興的很。 游彥彎了眼角:“那好,等回宮去在御花園里也堆一個?!?/br> 父女二人正說著話,身后傳來了腳步聲,游彥原本以為是瑞云回來了,回過身才看到背負著雙手緩緩走近的游湛,愣了一下才想起拉著游悠起身:“悠悠,給祖父問安?!?/br> 游悠雖然有些怕生,但對游彥素來言聽計從,按照先前在宮中學的福了福身,小聲開口:“祖父?!?/br> 游湛輕輕點了點頭,看向游彥:“我就說這種天氣旁人也不會到我的花園來,過來一瞧果然是你,自己糟踐我的花園也就算了,現在還帶著小的一起?!?/br> 游彥聞言笑了起來:“這天寒地凍的,你這花園里也就這雪還好玩一點,旁的,我還不稀罕呢?!?/br> 游湛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好賴?”話落,他朝著已經退到游彥腿邊的游悠看了一眼,換了個和緩的語氣,“你爹爹給你取了什么名字?” 游悠抬眼看了看游彥,見他點了點頭,便開口回道:“游悠?!?/br> 游湛點了點頭:“悠然自得,倒是個好寓意?!闭f著,他伸手在懷里摸出一個紅布包,遞向游悠,“這是你祖母給準備的,咱們游家的孩子小時候都有?!?/br> 游彥愣了一下,看著游悠接過那個布包,在游湛的示意下打開,露出一個精致的長命鎖,游悠捏著那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游彥一眼,而后才朝著游湛輕輕道:“多謝祖父?!?/br> 游彥盯著那長命鎖看了看,抬眼看向游湛:“爹,娘親她……可還好?” “沉迷佛法對她來說也算是一件好事?!庇握炕氐?,“至于旁的事情,總會慢慢想開的?!?/br> 游彥抬起頭,對上游湛的目光,半晌他突然躬身,深深施了一禮:“是孩兒不孝,讓您與娘親,還有兄嫂承受如此的創傷?!?/br> “在你眼里,你老子不通人事已經到如此地步了嗎?”游湛看著他,緩緩道,“我把整個游府丟給你,落得一身清閑,回過頭來歸咎于你,這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至于殊文,那或許便是他的命數,你娘親也好兄嫂也罷,就算一時悲痛難以承受,也斷沒有怪到你頭上的理由?!?/br> 游彥輕輕地搖了搖頭:“殊文從小養在我跟前,日常飲食起居也好,言談舉止也罷,都受了我的影響,對他我有教導之責,卻……若不是我對他一味放縱,或許不至于落得今日這個下場?!?/br> 游彥此生從未因何事而后悔過,哪怕那一日,他親手拿了毒藥給游禮,看著他死在自己面前。但這段時日以來,他時不時就會回想起這十余年里與游禮相處的場景,忍不住詰問自己,若是他能在游禮身上再用些心神,是不是就不會走到今日? 游湛看著自己的小兒子,輕輕地笑了笑:“若論放縱,這世上還有誰家父親像我這般?你長到今日,我又在你身上用過幾分精力?人生在世,能過好自己此生便已是難事,又有誰還能承擔他人的人生。殊文他處處像你,畢竟不是你,他只學得了你的肆意,卻沒學會你的通透?!?/br> “不過你若因此而糾結下去,只怕也難得以前的自在了?!彼f著,伸手拍了拍游彥的肩膀,“兒啊,這日子還久著呢?!?/br> 話落,他搓了搓發涼的手,摸了摸游悠的臉:“這天寒地凍的,你們父女接著玩吧,我可要回房給自己溫上一壺熱酒?!?/br> 游彥笑了起來:“那孩兒今日就不留您了。等過些日子,我去林覺那兒討兩壺好酒,給您送來?!?/br> 游湛用手指點了點他:“我等你十日,若是不到,就親自進宮去討?!?/br> 游彥彎了眉眼,看著游湛慢慢地走遠,低下頭看了一眼游悠還握在掌心的長命鎖,伸手接了過來,動作輕柔地戴到她項上。 游悠抬手摸了摸長命鎖,有些好奇地問道:“爹爹,祖母為什么要送這個給我?” “因為你是她的孫女,”游彥低頭看了那鎖一眼,眼里閃著柔光,“她希望你能無災無禍,平安長大?!?/br> 【番外三完】 第102章 番外四 在游彥眼中, 一年有兩段時間最是難熬, 一是盛夏, 一是深冬。 雖然在精心調養之下,他的身子比早些年好了許多,長了一點rou, 看起來也精壯了一些,但既畏寒又怕熱的毛病卻是難改,藺策為此絞盡腦汁, 各種進補的東西看著游彥吃了不知多少, 卻也沒有什么起效。 所幸游彥是個想的開的,雖偶有困擾, 也不放在心上,哪怕再難熬, 也總有辦法讓自己過的舒坦。 時值酷暑,炙熱難耐。 都城已經有十余日沒有落過一滴雨, 烈日灼灼,曬干空氣中的最后一絲水分。御花園荷花池畔柳樹下便成了游彥近段時日待的最久的地方。 幾年的時間,那柳樹愈發的高大挺拔, 枝繁葉茂, 投下一大片的陰影,游彥的軟塌就擺在這樹陰下,邊上還置了一張小幾,擺著新鮮的瓜果,還有冰過的梅子酒。游彥靠坐在榻上, 低著頭看手中的書卷,無趣了就起身逗逗池中的錦鯉,倦了就靠在榻上小憩一會,倒也怡然自得。 但這種安逸的時候總是持續不了太久。 早些年的時候,宮中的人不多,卻都知道這御花園是游彥常去的地方,又得了藺策的吩咐,沒有人敢違背圣意來打擾游彥。 但這兩年卻不一樣了,這宮中畢竟又多了兩個游彥都拿他們沒辦法的小祖宗。 “爹爹,爹爹!” 游彥剛合上眼,就有一只小手按在他手臂上,輕輕地推了推他。游彥嘴角漾起笑紋,只聽聲音,也知道是誰。他掀開眼皮,果然看見陶祾半趴在軟塌上,小短腿懸空登了幾下,便爬到了身邊,笑瞇瞇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