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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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悠?!庇斡菩÷暬氐?。 藺秀輕輕點了點頭:“是個好名字?!彼嫔岷?,仔細看了看小姑娘的臉,看見了明顯的淚痕,“在擔心你父皇?” 游悠輕輕點頭:“父皇他已經睡了兩天了,什么時候才能醒?” “放心吧,你父皇一定會醒的,他身為這天下之主,哪有那么命???”藺秀說著話,扭過頭看了一眼仍舊昏睡的藺策,垂下眼簾,遮住眼底的淚光,“在你父皇醒之前,姑母會保護你的。我們藺家坐擁這天下數百年,怎么可能如此輕易地就讓它易手?!?/br> 第95章 出乎所有人預料的, 素來敏感不安的游悠對素未謀面的藺秀竟然十分的信任, 沒過多久就蜷在她懷里進入了夢鄉。藺秀輕輕地替她拂去臉上的碎發, 朝著自己的宮女招了招手,示意她將孩子抱去休息。 游悠在宮女懷里不安地動了動,但還是沒抵得住困意, 掀了掀眼皮就又睡了過去。高庸跟在藺秀身后,輕聲道:“這幾日小公主一直守在陛下床前,不說話也不睡覺, 還總在我們看不見的時候悄悄地抹眼淚?,F在總算睡了一會, 不然奴婢真擔心她小小年紀熬不住再生了病?!?/br> 藺秀輕輕地嘆了口氣:“倒是個有情意的孩子?!彼f著話,替昏睡中的藺策掖了掖被子, “本宮聽說,還有個更小一點的孩子?” “是, 殿下?!备哂够氐?,“借口小公主染了病, 怕傳染給小公子,所以讓奶娘帶他住在了偏殿,日常起居都有人關照, 奴婢每日也都會去盯著, 您不必擔心?!?/br> “密信送出去多久了?”她低下頭,撥弄腕上的珠串,“游將軍那里,還沒有什么動靜嗎?”她說著話,突然抬起頭來, “剛剛雖然將那幾人打發走了,但如若皇兄一直這樣不醒的話,哪怕我在這里,也早晚要瞞不住?!?/br> 說到這兒,她向外看了一眼:“那位林公子的身形與聲音雖然與皇兄有幾分相似,但終究還是不盡相同,方才那情景,若不是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假裝才睡醒,加上那幾人官階一般,平日里與皇兄近距離接觸的機會不多,加上本宮在旁故意威懾,讓他們來不及多想,只怕已經露了陷。雖然暫時糊弄過去了,但那下毒之人肯定還會想方法來試探,一旦被他確認皇兄確實中了招,借機發難,我一介女流,根本沒有辦法抵擋?!?/br> “陛下毒發那日,密信便已送往了西南,陛下為求穩妥,除了正常派了一位驛使走官道之外,還另派了一名暗衛,暗中出行,以免路上遭遇意外,密信不能順利抵達西南?!备哂顾尖獾?,“按照時間估算,應該早就到了,至于游將軍能不能收到信,又能不能順利回來,實在只能看天命了?!?/br> “天命?我藺家便是這天下之主,天命就在我們手里?!碧A秀輕輕笑了一下,而后笑意又慢慢散去。她在床榻邊重新坐了下來,凝神看著榻上的藺策,“下毒之人查的如何了?” “稟殿下,據御醫所說,陛下所中之毒并非急性,不是一兩日內下的毒,所以一時之間無法查證究竟是何時吃了何物才讓陛下中毒,況且,每日進陛下口的東西,奴婢都親自驗過毒,尤其,先前游將軍寫過一封密信回來,言及京中有人意圖對陛下不軌,提醒陛下要多加小心。而且近段時日來,陛下與小公主每日一同用膳,若是真的是食物有什么問題,斷沒有陛下一人中毒的道理?!备哂拱櫭嫉?,“奴婢覺得此事疑點重重,有心深究一番,但陛下現在這種狀況,奴婢恐怕動作大了走漏了消息,也只能按捺著,等陛下蘇醒之后,再議此事?!?/br> “越是如此,越說明這幕后之人手眼通天,如此嚴防死守之下,還能給皇兄下了毒?!碧A秀抬起頭,環顧整個寢殿,“這長樂宮里,還有多少人可信,又有多少人早就成了別人的內應?!?/br> 高庸朝著藺秀施禮:“不管怎么說都是奴婢的疏忽,奴婢會先暗中在宮中查探一番,凡有嫌疑者,都先控制起來?!?/br> 藺秀輕輕點頭:“動作不要太大,先暗中查探一番?!闭f到這兒,她輕輕地嘆了口氣,“我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市植恢螘r才能蘇醒,也只能企盼游將軍能順利收到密信,早日回來?!?/br> 暮色漸至,天色逐漸暗淡下來,夜幕籠罩了皇城,白日里所有的喧囂盡悉消散,只留下無盡的孤寂。 高庸端了一杯熱茶遞給仍守在床榻前的藺秀:“殿下,夜深了,您已經守了一整日了,也該回去休息了?!?/br> 藺秀看了一眼蜷在床腳,抱著自己的灰兔子的游悠,她白日里睡了一覺,醒來之后就又守在了床前,也不怎么說話,只是抱著兔子,眼巴巴地看著藺策。藺秀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本宮再等會,倒是悠悠該去睡了?!?/br> 高庸小心打量了藺秀的臉色,小聲道:“奴婢知道殿下您擔心陛下,但也要注意身體,畢竟……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要多久?!?/br> 藺秀垂下眼簾,伸手去抱已經起了困意昏昏欲睡卻還努力睜著眼的游悠,游悠靠近藺秀懷里,含含糊糊地開口:“姑母?” “嗯,姑母在,睡吧?!碧A秀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抱著她走向外間,一面走一面朝著高庸道,“你說的本宮自然明白,只是今日這般場景,實在是沒什么睡意。我剛剛看著悠悠,就總是忍不住想起小時候,那時候我也不過是她這么大,父皇尚且在世,人人知道我是他掌上明珠,順我哄我,討我歡欣。但在以為我不知道的地方,卻是另一副嘴臉。尤其是我那幾個得寵的兄長,在父皇面前一副憐惜幼妹的樣子,轉了臉,卻悄悄嘲笑我是沒娘的小孩。卻只有皇兄不一樣,他那個寡言的性子,一點不會討父皇歡喜,跟我也說不上幾句話,卻在某一日散了學,五皇兄與六皇兄又嘲笑我的時候,出言制止,最后被他們圍毆?!?/br> 藺秀說著話,眼里閃起了水光:“都道天家沒有骨rou親情,我看著我那幾個為了皇位互相殘殺的兄長信了這話,但回過頭來瞧瞧皇兄,卻又覺得,還是有的。最起碼在他眼里,我不是什么需要討好的公主,而是他的meimei。這一年來發生了許多的事情,我……因為一己私欲,鑄下大錯,一直不知要如何面對他,卻沒想到再見面是這種時候?!?/br> “既然是親兄妹,公主就應該清楚,陛下他并不會怪你?!?/br> 清潤的男聲突然響起,將藺秀從思緒之中驚醒,她猛地回過頭,看見了站在窗口的游彥,游彥看了她一眼,輕輕地點了點頭,回手關上了正呼嘯著向內吹灌冷風的窗子,走到藺秀面前,目光落在她臉上,良久,才緩緩開口:“公主,別來無恙?!?/br> “游將軍!”高庸簡直可以說是欣喜若狂,畢竟在眾人眼中,游彥一向是無所不能,只要有他在,眼前的困局就一定能夠迎刃而解。他急忙上前伺候著游彥脫去身上的貂裘,又倒了杯熱茶,“這天黑路滑的,您怎么從窗子翻進來了?” “我不知道宮中現在是什么情況,不敢驚動任何人?!庇螐┙舆^熱茶,輕輕喝了口,“現在如何了?” “皇兄中毒的消息暫時瞞了下來,除了這殿中的人,再無人知道,今日有外臣求見,也被暫時唬住?!碧A秀看了游彥一眼,便低垂下眼簾,并不與他對視,“還多虧了將軍那位至交好友林公子在?!?/br> 游彥輕輕點了點頭,視線轉向自他入內,便噙著笑意站在一旁的林覺。見他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林覺又揚了揚唇,朝著游彥拱手:“游兄總算回來了,我還等著與你品茶談心把酒言歡呢?!?/br> 游彥向前走了幾步,到他面前,突然躬下身,深深作了一揖:“林兄,今日之恩,沒齒難忘?!?/br> “游兄此言就太過見外了,”林覺伸手將他扶起,“我身為南魏子民,有人妄圖顛覆我朝綱,欺君罔上,我能盡上這綿薄之力,已屬榮幸。況且,圣上在危機之時能夠信任我這一介布衣,我又怎敢讓他失望?!?/br> 游彥手臂按在他肩上,低聲道:“話不多言,待此事了結,朝中平安,我與你痛飲三日,不醉不歸!” “林某翹首以待?!?/br> 游彥與林覺寒暄過,又看向身旁的幾人,最終在藺秀身上停住目光:“我雖回到都城,但依舊不能泄露行蹤。有人想方設法地將我引去西南,然后才伺機發難,所以我只能隱匿于暗中,才能將此人揪出來。所以接下來,朝臣若有什么動靜,還需公主坐鎮?!?/br> 藺秀輕輕點頭:“好?!闭f完,又稍有遲疑,“那西南那里……” “西南戰局已了,樊國自食惡果,落得一個亡國的下場。但大軍還要留在那里收拾一下殘局,至于我,他們皆以為我染了風寒,現在正在西南休養?!庇螐┱f到這兒,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只有這樣,那幕后之人才敢肆意妄為?!?/br> 藺秀這才抬起頭仔細地看了看游彥,她已經許久沒見過這人,但印象里也不是這般清瘦,尤其是一張臉,幾乎脫了相,分明還帶著病態,只有一雙眼,依舊明亮。藺秀心頭生起幾分擔憂:“那將軍你的身體……” “無妨,這千萬里路,我都撐了下來,不會在這一刻倒了?!庇螐┱f完掩唇低低地咳了兩聲,憐愛地看了一眼蜷在藺秀懷里睡得香甜的游悠,朝著高庸道,“時候不早了,帶二位殿下,還有林兄去休息吧?!?/br> 他說著話,將伸去摸游悠臉的手指又縮了回來,終于轉過頭朝著他自打進到殿中便一直沒有看過的方向看了一眼:“我想一個人跟陛下待會?!?/br> 第96章 長樂宮又重新沉寂下來, 所有人全都退下, 不知是真的去休息了, 又或者,只是想把空間留給游彥。 殿外寒風凜冽,呼嘯而過, 發出陣陣聲響,卻沒能驚擾到殿中的人。 游彥在床榻邊緩緩地坐了下來,低下頭, 在兀自沉睡的藺策額上輕輕印下一個吻。他的臉色并不怎么好, 也許是因為風寒未愈,也許是因為一路近乎不眠不休的奔波, 比起榻上一直安眠的藺策來說,他反而更像是一個大病之人。 游彥幾乎可以料想到, 如若藺策睜開眼見到他這副樣子,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又會說出什么樣的話,大概還會安排御醫每日早晚問安,當然還有各種各樣沒完沒了的補藥。 曾經游彥抗拒的一切, 現在想起來, 倒也是另一種樂趣。只不過可惜,現在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游彥牢牢握住藺策的手,凝眸看著他的睡顏。能看的出來,盡管藺策已經昏睡多日,但依舊得到了細致的照料, 反倒是游彥,因為一路的奔波,看起來狼狽不堪,下頜上都泛起了青色的胡茬,給他平添了幾分蕭索的氣度,倒更符合他上將軍的身份。 殿內一直點著炭盆,所以睡夢之中的藺策掌心溫熱,順著游彥的手一直蔓延到游彥心間。游彥怔怔地盯著藺策看了一會,突然湊過去,將臉貼在藺策的心口,感受到雖不算有力但卻平穩的心跳,忍不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盡管他現在意識全無,但他還活著,只要他還活著,還存在于這世上,可以看得見摸得著,游彥就總還有所支撐。 游彥抬手,手指輕輕撫過藺策的眉頭,而后一點一點向下,濃重的眉毛,緊閉的雙眼,高挺的鼻梁,在睡夢之中也緊抿的薄唇,一切并沒有什么變化,還是這幾個月以來無數次出現在游彥夢里的那張臉。 游彥支起手臂撐著下頜,目不轉睛地看著藺策,藺策卻毫無察覺,睡的格外的安寧。其實游彥極少看見這樣的藺策,自他登基以來,便背負了整個天下,他總有許多的事情要做,有許多的問題需要思慮,即使在睡夢之中,也總是蹙著眉頭,從未像現在這般輕松。 如若當年,繼承皇位的另有他人,藺策依舊是那個不值一提的韓王,沒有這滔天的權勢,也沒有萬民的敬仰,只有他們二人,是不是會比現在過得愜意的多? 游彥想到這兒,又忍不住搖了搖頭。當年朝中的局勢,諸子奪嫡,即使藺策起初并不想參與,也依舊被卷入其中,天家哪有什么骨rou親情,當年繼承皇位的若不是藺策,那藺策的下場大概也與他其他幾個兄長一般,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幽禁至死。 世人皆有其宿命,生在這帝王家也不能例外。 想到這兒,游彥突然就釋懷了,他拉過藺策的手,與他十指交錯。如若眼前的一切皆是藺策的命數,那他便與之共擔。 游彥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過去的,當初在西南戰事緊迫,他本就睡得不多,自收到那封密信開始,連日快馬加鞭而回,更可以說是不眠不休,旅途勞頓,但也不至于一點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只是他毫無睡意而已。卻沒想到回到都城,面對一個不知何時才能蘇醒的藺策,還有那雙一直在暗中伺機而動的而他卻沒有一點頭緒的幕后黑手,他居然還能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他是被一只手摸醒的。盡管他又累又乏,還未痊愈的風寒讓他頭痛欲裂,但畢竟是才從戰場回來的人,即使這種狀態,他還保持著最基本的警覺,那只手剛剛覆上他的背,便睜開了眼,翻身坐起的那一刻毫無準備地就對上一雙閃著水光的眼眸。 游彥所有的動作在這一瞬都凝滯下來,他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懷騁?” 藺策唇畔噙著淡淡的笑意,整個人看起來還十分的虛弱,但一雙眼卻分外的明亮,他用指腹輕輕地蹭了蹭游彥下頜的胡茬:“怎么搞的這么狼狽?”手指向上移了移,又摸了摸臉頰,本就低啞的聲音又輕了幾分,“怎么瘦了這么多?” 游彥還沒完全回過神來,他下意識地抬手捏住了還貼在自己臉上的那只手,用力地握在掌心,低頭看了一眼,才恍然驚醒,猛地起身:“御醫!御醫!御醫人在哪?!” 御醫跟高庸都在外間休息,游彥這一聲將所有人都從睡夢之中驚醒,下一刻一個御醫就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身后還跟著一個仍處于半夢半醒狀態的高庸。 二人沖進殿內,就看見了床榻上正試圖坐起的藺策,一時之間怔楞在原地,還是高庸最先醒過神來,跪倒在地,幾乎喜極而泣:“奴婢給陛下請安?!?/br> 游彥按住藺策手臂,止住了他要坐起的動作,朝著還難以置信的御醫招了招手:“御醫,勞煩,給陛下請脈?!?/br> 御醫終于回過神來,幾步上前,在床榻旁跪了下來,藺策看了他一眼,將手臂伸了過去,目光卻始終落在游彥身上,就仿佛這殿內只有他一人在。 比起藺策,游彥的神情幾乎可以說得上是緊張,他的視線始終盯著御醫,從他手上的動作到臉上的表情,全都收入眼底,絲毫不敢錯過。 不知過了多久,御醫才慢慢地收了手,小心翼翼地將藺策的手臂又送回被子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欣喜道:“陛下福澤綿延,身上的毒已經完全解了,只是這些時日陛下身體損耗太大,還需好生休養些時日,才能痊愈,臣這就去開調養身體的方子?!?/br> 藺策輕輕點了點頭,朝著高庸看了一眼,高庸立刻會意:“陛下放心,奴婢會親自去太醫署抓藥,親自煎藥?!?/br> “嗯?!比缬t所言,藺策的身體還十分虛弱,并沒有什么氣力,他朝著高庸擺了擺手,高庸看了一眼站在床邊的游彥,知曉他們陛下此刻最想看見的人只有游將軍一個。游彥回到都城,藺策蘇醒過來,高庸心間的大石在這一夜之間總算落了地,整個人也放松下來,他又向藺策施了一禮,跟御醫一并退了下去。 大殿內又重新剩下他們二人,游彥轉過頭朝窗外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天還未亮,剛到寅時,時辰巧的就好像,他還是在夢中一般。 游彥向前走了幾步,在床榻前緩緩地蹲了下來,他雙手疊放在榻上,下頜壓在手背上,雙眼牢牢地鎖在藺策臉上。藺策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臉:“怎么一句話都不說?” 游彥將他的手指握住,拉到自己唇畔,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輕輕地搖了搖頭。 從他在西南收到密信,到此刻站在藺策榻前,也不過是幾日的時間,卻是數千里路那么漫長。藺策那封信寫的匆忙,不過寥寥幾句話,游彥知道也只有都城告急,他需要立刻返程,當他拖著病軀爬上馬背的時候,依舊不知道等待他的究竟會是什么。 世人之苦楚無非于生老病死、愛恨別離,游彥自以為看的通透,因而這一路上他都在跟自己說,不管都城變成什么樣,又不管看見什么樣的場景,他都能像以前那般,淡然自若。 卻在看到病榻上毫無知覺的藺策時散了個干干凈凈。 有那么一瞬間,他恍惚想過,如若藺策再也醒不過來,他要如何。但這個念頭方一生起,便又湮滅。 直到現在這個人終于蘇醒過來,唇角噙著笑意,眼底里滿是柔情地看著自己的時候,游彥才后知后覺地想到,在那個念頭生起的那刻,他腦海里立刻就有了答案。 什么家國天下!什么定國安邦!上天入地,他要的不過是這一人而已! 如若連這人都不在了,這茫茫塵世之間還有什么值得他牽掛?! “子卿?!” 恍惚之間一只溫熱的手掌突然覆在臉上,游彥將那手拉下來便看見上面的水跡,下意識地抬手在自己臉上摸了一下,才恍然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他竟落下淚來。 游彥有些茫然的想,原來他也會哭的…… 生老病死,悲歡離合,人間百般滋味,直到此刻他才全嘗遍了。若是真的隨藺策去了,大概也沒什么遺憾了。 藺策看著游彥,面上已滿是驚痛,他與游彥相識數載,見到的永遠是豁達通透,肆意灑脫的游彥,他以為此生都會如此,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居然會看見游彥在自己面前落淚。他的眼圈也跟著紅了起來,一只手還被游彥攥在手里,只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去幫他拭去臉上的淚水。 游彥卻將他那只手也拉住,兩只手一并握在掌心,淚水仍舊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不斷地向外滾,他卻沒有理會,甚至還向上揚了下唇,他用一根手指點了點藺策發紅的眼圈,將臉埋進兩個人糾纏的手掌之中:“我此生大概就只哭這一次,那就讓我哭個痛快吧?!?/br> 第97章 游彥先前無論如何都不會料想到, 有朝一日, 執手相看淚眼的一幕居然會發生在他與藺策身上。自從記事起游彥就不曾哭過, 今日種種情緒涌上心頭,索性放肆了一番,將這二十多年未曾流過的眼淚都補了回來。 藺策從未見過這樣的游彥, 只覺得又驚又心疼,但還沒問出口就被游彥打斷,看著他這副樣子, 藺策也不敢再開口, 只能拉著游彥的手,紅著眼眶瞧著。 游彥雖然哭的放縱, 但其實并沒有什么動靜,他整張臉都埋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除了抖動的肩膀跟逐漸浸濕的手掌,根本無從察覺他洶涌的眼淚。 二人一別數月, 一個在西南跋山涉水而歸,一個在都城生死邊緣走了一圈,歷經坎坷, 終得相見之后一言未出, 先湊在一起痛哭了一場,這場景想想多少有些好笑。游彥連日來緊繃的神經在此刻都松懈下來,那些積壓在心頭的恐慌,失而復得的欣喜,都順著這一場眼淚釋放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 游彥終于止住了眼淚,慢慢抬起頭來,立刻看見藺策通紅的雙眼,忍不住伸出手去蹭了蹭,緩聲問道:“你哭什么?” “那你又哭什么?”藺策見他終于好了忍不住松了口氣,臉上又重新露出一點笑意,將自己蹭滿了游彥淚水的手伸了過去,故意調侃他,“還哭成這個樣子?!?/br> 游彥也不在意,絲毫不會覺得剛剛自己哭成那個樣子會不會有些丟人。反而哭過一場之后,倒頗有幾分神清氣爽的意思。他起身拿過濕布巾替藺策擦了臉,又擦了手,才緩緩道:“可能因為我太過遲鈍,直到剛剛那一瞬才后知后覺地發現,我差一點就失去你了?!?/br> “讓你擔心了,”藺策輕輕握住他的手,“不過都過去了,我以后會更謹慎一些,這樣的事再也不會發生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