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一路都在閉目養神的霍斯衍睜開眼,付了車費,推開車門下去,開門進屋,迎接他的是滿室冷清。 他沒有開燈,隱在昏暗一角,看對面窗臺上靜靜臥著一團月光,輕輕地笑了出來,沒有聲音,眼里也無半分愉悅之色。 漸漸地,他褪去了所有的表情,整個人像一座完美的雕像。 落地鐘敲響第九下的時候,霍斯衍從書房拿了兩瓶酒出來,頭疼欲裂,仿佛埋了無數的線,每走一步就斷掉一根,安眠藥昨晚就吃完了,還沒來得及去拿新的,或許今晚只能靠酒精來入眠了。 可酒這種東西,哪怕再好,一個人喝也沒什么意思,他喝了幾口,沒滋沒味的,于是從茶幾上撈起手機,點開通訊錄,撥了個號碼出去。 周逢玉的電話響時,他人正在酒吧包廂里,艷麗而曖昧的燈光時亮時暗,男男女女的氣味讓室內的空氣凝滯不動。 城西明家剛失戀的小少爺拿著麥克風青筋暴露地嘶吼“去他媽的愛情”,昏暗的角落里,那個長得跟杏鮑菇似的精誠實業的吳副總,正色氣滿滿地和摟在懷里的女人貼面說話,親吻。 周逢玉旁邊也有兩個女人,左邊貼著的是熱情火辣的小嫩模,右邊坐的是清純可人的包廂陪酒公主,他拿起手機,推開不停在身上蹭著的小嫩模,起身,想到什么又回過頭,彎腰,輕捏住陪酒公主的下巴,食指在她粉嘟嘟的唇上點兩下:“寶貝兒?!?/br> 陪酒公主笑得矜持,眼神卻媚得能勾死人:“嗯,周少?” 周逢玉不說話,扯開她的衣領,在那高聳的雙峰間夾了一張房卡,陪酒公主笑開了花,柔柔地瞥一眼那臉蛋黑得像鍋底的嫩模,嬌滴滴地說:“那人家今晚等你哦?!?/br> 周逢玉松開她下巴,轉身時,臉上不正經的笑意消失殆盡,他掩上包廂的門,像把自己完全地從那個荒唐而yin靡的酒色世界里摘了出來,干干凈凈的。 他隨意地靠著墻,姿態慵懶,接通電話:“什么事???” “過來喝酒?!?/br> 周逢玉爽快答應了:“二十分鐘后到?!?/br> 周家和霍家祖上還有那么點兒親戚關系,勉強算得上是世交,周逢玉和霍斯衍卻是在美國時認識的。 不打不相識,一番交手后,飛揚跋扈恣意妄為的紈绔富三代、中二的周家小少爺生平第一次在霍斯衍那兒領教到了智商情商被全面碾壓的憋屈滋味,甚至還差點被送進了警察局,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徹夜不眠地制定好報復計劃,不料剛出門就被父親一巴掌拍了回來,誰能想到,霍斯衍在顯赫的霍家,竟然是那樣的身份呢? 得罪不起,就算是通天的怨氣也只能憋回肚子里去。 當然,除去初識時的不愉快,周逢玉不得不捫心自問,在混跡的復雜人際圈里,他唯一瞧得上、打從心底里折服的人,也只有霍斯衍了。這樣說也不準確,畢竟霍斯衍從來就不是他那個圈子里的人。 周逢玉來到霍斯衍家,看到客廳桌上擺了十幾瓶酒,紅的黃的白的都有,他心里頓知不妙了,這可是不醉不休的節奏啊,小心翼翼觀察了一下霍斯衍的神色,清清淡淡波瀾不興的,看來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俗話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他解開襯衫袖口,決定把今晚的溫香軟玉都拋到一邊,舍命陪君子。 霍斯衍開了兩瓶酒,嫌用酒杯不盡興,歪著瓶身和周逢玉的酒瓶輕碰一下,直接仰頭對瓶吹,酒水入喉,喉結不停聳動,頃刻間酒便去了三分之一,周逢玉看得頭皮發麻,咬牙也灌了幾口。 地板上多了幾個喝空的酒瓶,橫七豎八的,周逢玉酒量不算差,可此時已經醉得不輕了,頭暈眼花地坐在沙發上,滑下來,又坐上去,還是滑下來,干脆就直接躺地上了。 霍斯衍還在喝,周逢玉目光渙散,總是對不了焦,他猛地甩了甩頭,皺眉擔憂地問:“你的手……” 好一會后,才有低啞的聲音回答他:“沒事?!?/br> 周逢玉上下眼皮都在打架,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就不省人事地睡過去,還打起了呼嚕。 霍斯衍越喝越清醒,可面上還是露出醉態來,尤其是他的眼睛,從眼瞼到眼角延伸往上的位置,一片微紅,像暈著一簇灼灼的桃花。 思緒牽連著把刻意遺忘在過去的許多事情連根拔起。 去年,美國加州醫院那夜,凌亂的腳步聲,刺耳的尖叫聲,以及刺向自己的凌厲刀鋒…… 還有,高三那年九月的某個早晨,有個陌生女孩坐在他的座位上,身上籠著光,回頭朝他嫣然一笑。 “淼淼……” 或許他真的是醉了,不然怎么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刻,把深藏在心底的那個名字喊出來? 那清軟的聲音也跟著在耳邊回響。 “霍師兄,你剛剛很厲害哦!” “是啊是啊,我一直都覺得,不管你做什么都會很厲害的?!?/br> 聲音變成畫面,她匆忙摘下月相表塞進包里的一幕閃現…… 霍斯衡抬手蓋住了眼。 她這么急著和他撇清,是因為怕男朋友誤會嗎? 第7章 第七句 第七章 次日中午,周逢玉從宿醉中醒來,剛睜開眼就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不僅腰酸背痛像被坦克碾過幾遭,腦殼更是疼得要命,似有幾百個小人拿著錘子一下下地在腦袋上亂敲,他狠狠地按了幾下太陽xue,漸漸清晰起來的視野中是凌亂的桌面,還有滿地狼藉的酒瓶。 “臥槽!”周逢玉扶著腰,怪不得這么酸疼呢,原來這一夜自己是在地板睡的,身上連條薄毯都沒有,這都是什么待客之道啊,咒罵的話都到了嘴邊,可他想起此刻身在何處,便一字字地吞了回去。 想他周逢玉,周家獨苗苗,生來就是注定繼承百億家產的富貴命,打小就身嬌rou貴,含著怕化捧著怕摔,要星星要月亮都是一句話的事,從來只有別人哄著討好他的份,哪里受過這樣的冷待?也得虧是霍斯衍,換了別的誰,他鐵定要翻臉,說不定還要把人痛揍一頓才解氣。 可理是這個理,兄弟也歸兄弟,昨晚他拋棄美人鄉過來陪喝酒,就憑著這份仗義,幫忙蓋條防著涼的毯子,不過分吧?一口氣堵在嗓子眼,不吐不快,周逢玉偏過頭,一個噴嚏打了出來。 這樣一來,他就看到了睡在對面沙發上的霍斯衍,長手長腳的大男人,半邊身子都掛在沙發外,深灰色睡衣長滿了褶皺,想必睡得很不舒服,眉頭也緊皺著,他頓時覺得心里平衡了。 周逢玉扶著桌子起身,從酒瓶堆里找到一只拖鞋,另一只卻不知丟哪里去了,他只好光腳踉蹌著進洗手間洗漱。 酒氣洗掉后,整個人都輕松不少,就是胃還翻江倒海地難受,他去廚房,打開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和買來時一樣干凈,又面無表情地關上。 無聲嘆氣,霍斯衍這個人,如今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又怎么能指望他照顧別人呢? 周逢玉不禁想起了美國時的那段日子,雖然霍斯衍不常在家里做飯,可他擁有一手好廚藝,隨便一道家常菜都能做出山珍海味的味道,光是聞著就能讓人垂涎三尺。 可自從發生了那件事后……似乎很多事他都不怎么上心了,生活也將就著隨便過,這樣什么時候是個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