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而站在灶臺前忙活的沈唯耳聽著腳步聲便抬了一雙眼循聲看去,眼瞧著陸起淮過來也只是輕輕笑了笑:“你回來了?!?/br> 陸起淮耳聽著這話,臉上的神色也未有什么變化,他朝人點了點頭,而后是揮了揮手,卻是讓兩個婆子先行退下。 沒一會功夫—— 這廚房之中便沒了其余的身影。 沈唯見他這幅模樣,眉目流轉,口中是笑嗔著一句:“你把她們都趕走了,誰給我打下手?”她雖是這樣說,手上的動作卻依舊不停。 廚房之中縈繞著菜香味,而陸起淮一步步朝沈唯走去,等走到她的身后,他便伸手環抱住她的腰肢,而后他是把下巴撐在沈唯的頭頂。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他才沉聲說道:“我有一件事要與你說?!?/br> 他這話剛落。 沈唯手上的動作便是一頓。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而后是放下手上的鍋鏟轉過了身子。 廚房之中燈火通明,而沈唯眼看著眼前的陸起淮,等到指腹輕輕撫過他的臉,她才開口說道:“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早在戰事爆發的那一日,她便已經知道會有這一日的到來,而如今,她知道這一日已經來了。 她的手撐在陸起淮的臉上,目光也一錯不錯得看著他,眉目溫和,口中是緩緩說道:“我不會攔你,這是你必須要走得路,只是有一件事,你得答應我…”她這話說完卻是又過了一會才鄭重其事得說道:“陸起淮,答應我,平安回來?!?/br> 陸起淮耳聽著這道聲音,卻是遲遲未曾說話。 他的手仍舊環著沈唯的腰肢,廚房之中熱氣翻騰,陸起淮透過薄霧看著沈唯,而后才啞聲說道:“我答應你?!?/br> … 翌日。 長街之上。 此時日頭高升,百姓分立兩側,這偌大的一條長街頭一次靜謐得無人說話,唯有厚重的馬蹄與鐵甲聲在這空中縈繞著。 沈唯未曾站在長街之上,她坐在一家茶樓之中二樓最靠窗的一個位置,眼看著底下的長街上一群黑衣鐵甲的將士前有一個身披玄衣鐵甲的身影高踞在駿馬之上,他的手上持著銀槍,縱然戴著頭盔也掩不住那張俊美的面容。 他便這樣騎著馬一路往前駛去。 兩側的百姓眼看著今日領兵出戰得竟是這樣一個年輕人,一時自是忍不住交頭接耳得低聲說起話來,只是這碎語之聲剛起,便瞧見那為首之人側目看來。 男人的眼中并沒有絲毫情緒,卻仿佛能讓人迎面感受到肅殺之氣,眾人眼看著這樣的眼神自是心下一凜,原先的碎語之聲逐漸消散,所有人都忍不住低了頭,這長街也重新恢復了先前的靜謐。 而原先回頭的男人眼看著眾人這幅模樣也未曾說話,他只是重新握著韁繩回過了頭。 直到察覺到頭頂有人在看他,陸起淮才抬頭往一座茶樓看去,眼瞧著倚窗坐在茶樓之中的那道素色身影,他原先淡漠的神色終于恢復了些暖意。他的手仍舊牽著韁繩,目光卻一錯不錯得看著那道身影,此時恰好日光打在他的身上,卻是讓他的面容也平添了少見的溫和。 沈唯自然也看到了他臉上神色的變化。 她什么也不曾說,只是柔和了一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陸起淮,眼看著他好似一個天神一樣坐在馬上,沈唯卻是不自覺得想起剛見陸起淮時的模樣,想著當初那個少年竟然在這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內成了這樣一個耀眼的存在,她的心下卻也有著說不出的激動。 她知道—— 這一戰之后,這個少年再也不用遮掩什么,同樣,也無人再可以阻攔他的腳步。 隊伍已經越行越遠,沈唯也已經看不清陸起淮的面容了,身側的水碧眼看著沈唯沉默的面容,心下嘆了口氣,口中是輕聲說道:“夫人,我們回去?!?/br> 沈唯聞言卻未曾說話,她只是又朝長街上望去一眼,直到瞧不見那處的身影才點了點頭。 … 日子過得很快。 距離陸起淮離京,至今已有四個多月。 在這四個多月卻也發生了不少事,霍飛光終于說服了趙紈去了邊陲與萬千將士站在一道,而柳妃也終于誕下了龍子,就連文王也終于與那位許家小姐成親了。 而這汴梁城也終于迎來了初冬該有的模樣。 沈家。 沈唯和褚浮云端坐在軟榻上,兩人正在繡著女紅。 這四個多月,沈唯因著家中無事便時常會來沈家,偶爾逗逗春熙、春庭,偶爾便和褚浮云做作女紅,日子過得倒也算是愉悅。她往先是不愿做女紅這些東西,可如今閑來無事學上一回倒是也頗為有趣,這會兩人正坐在屋子里,一邊說著話,一邊繡著花樣:“陸家那位大公子倒的確是有個本事的?!?/br> 說話的是褚浮云,她不知道沈唯和陸起淮的關系,因此說起來也未曾有個避諱。 等前話一落,她便又跟著一句:“如今城中都在夸贊他,等他回來,只怕陛下也該給他加封爵位了?!?/br> 如今陸起淮已升任一品左都督,再往上自然也只能加封爵位了,想著那個年輕人如此年紀便已有這樣的成就,褚浮云也實在覺得有些驚嘆。 沈唯耳聽著這話,握著針線的手卻是一頓,她的指腹撫著女紅上的一顆松竹,臉上也仍舊掛著先前的笑意,目光卻是朝窗外看去,那人自然是有本事的,區區四個月,他不僅收復了兩個城池,扭轉了原本的局面,還讓番賊對他生了畏懼之情。 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以前日日待著倒也沒覺得什么,可分開的時間久了,沈唯才發現,她是想他的。 褚浮云遲遲未曾聽到沈唯說話,抬眼看去便見她臉上有幾縷道不明的思緒,她把手上的女紅置于一處,而后是看著她笑問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沈唯聞言倒是回過神來。 她笑著朝褚浮云看去,口中是柔聲說道:“沒什么?!庇嗪?,她便又繼續繡起了女紅,褚浮云見她這般自是也未說什么。 等到日暮漸歇,沈唯便和褚浮云告辭了,她剛剛由秋歡扶著走出院落便瞧見下朝歸來的沈西風,索性便止了步子朝人屈膝一禮。 沈西風眼瞧著沈唯,臉上神色倒是也未有什么變化,只是想起先前邊陲送來的急報,負在身后的手卻是一頓。 他有些猶豫要不要把此事告知沈唯。 沈唯此時已站起了身,她剛想告辭便瞧見了沈西風眼中復雜的思緒,她心下覺得奇怪,口中是問道:“怎么了?” 沈西風耳聽著這道聲音卻不曾說話,相處這么久,他自然也是知道沈唯的性子,因此他到底還是未把實情說出,只是語氣如常得與她說道:“沒什么,外頭天寒,早些回去?!钡冗@話說完,他也不再多言,只是往里頭走去。 沈唯雖然心中覺得奇怪,不過她也未說什么,眼瞧著人離開,便也拍了拍秋歡的手背,邁步往外走去。 … 等回到沈宅的時候。 天色已經大晚了,沈唯剛由秋歡扶著走進正院便瞧見水碧已經回來了,今兒個水碧去晉江樓了。她邊往里頭走邊想問水碧一回晉江樓的事,只是還不等她開口便發覺水碧臉色蒼白,眼中神色也略微有些復雜…這一抹復雜的神色,竟是和先前的沈西風如出一轍。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心下一沉,口中也跟著沉聲一句:“是不是,他出事了?” 若不是他出事,沈西風和水碧不會是這樣的模樣。 水碧耳聽著這話,臉色驟然是又蒼白了些,她咬了咬唇到底還是開口說道:“先前奴去晉江樓的時候,聽見,聽見施管事收到消息說是主子受傷了?!?/br> 她這話剛落—— 沈唯身子便是一個趔趄。 秋歡和水碧見她這幅模樣自是忙伸手扶住了她,等到把沈唯扶著坐回到了軟塌,水碧便又替人上了一盞熱茶,口中是跟著一句:“您別擔心,主子身邊有這么多人,不會有事的?!?/br> 沈唯耳聽著這話也未曾說話,她只是握著茶盞飲了一口,等到平了心中的情緒才朝半空喊了一聲“暗一”。 沒一會功夫,暗一便出現在了屋中,他屈膝半蹲在沈唯的身前,眼看著沈唯的面容,心下一嘆,口中是道:“水碧說得沒錯,主子的確受傷了,只是他恐您擔心便不準我們說?!?/br> 屋中燭火搖曳—— 沈唯手握茶盞,也說不出現下是什么心情,她只是覺得耳邊傳出嗡嗡嗡得哄鬧聲。她微微合了雙目,不知過了多久才重新睜開眼,而后是蒼白著臉色朝外頭的夜色看去,口中是啞聲卻又冷靜得一句:“準備馬匹,我要去找他?!?/br> 作者有話要說: 沈姐也要去啦~ 第138章 沈唯這話剛落, 自是受到了反對。 暗一仍舊單膝跪在地上,雙眉緊擰,口中是勸道:“夫人,且不說此去路遠,更何況如今邊陲戰事激烈, 我們這一去還不知路上會碰到什么情況…”他這話一落眼看著沈唯不改的面色便又跟著一句:“主子必定也不會希望您去冒險?!?/br> 他這話說完,秋歡也忙點了點頭,一道幫襯起來:“夫人, 暗一說得沒錯,汴梁離邊陲可有不少距離, 您若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她雖然不曾見過戰亂,卻也遇見過山賊和流匪, 當年他們那一個村子便是被山賊洗劫一空,若不是她被母親壓在身下躲過一劫,至今還不知道會是什么模樣?秋歡想到這便覺得渾身顫栗,山賊和流匪都如此可怕, 更不用說那些嫉恨慶云人如仇的番賊了。 她的身子有些微微打顫, 就連聲音也有些掩不住得顫抖:“您還是待在汴梁?!?/br> 沈唯聽著這一字一句, 臉上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 她自然知曉此去路遠、危險不定,可明知道那人受了傷,卻要讓她安生得待在這處,她…實在做不到。 不知是不是有風從窗縫中漏進來,打得屋中燭火輕輕晃打著,沈唯仍舊挺直著脊背側坐在軟榻上, 她一只手撐在紅木茶案上,而另一只手卻緊攥成拳。她就這樣沉默著看著那輕輕搖曳著的燭火,不知過了多久才開口說道:“這一趟,我非去不可?!?/br> “夫人…” 秋歡還想再勸,便聽到身側的水碧上前一步開口說道:“夫人,我陪您去?!?/br> 水碧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已恢復成往日的平靜,她知道夫人的性子,但凡她決定了的事便沒有半點轉旋的余地。她相信,就算他們不同意,夫人也一定會去,既如此,又何必多言? 屋中因為這一句又重新靜默下來。 而原先端坐著的沈唯耳聽著這話卻是側頭朝水碧看去,眼看著她在燭火下的容色,終于綻開了今夜的第一抹笑。 秋歡和暗一眼看著兩人這幅模樣,到底也不再多勸。 暗一仍舊單膝跪在地上,口中是跟著一句:“屬下是主子派來保護夫人的,既然夫人要去,屬下必定也是要追隨在側…”等前話一落,他是稍稍停了一瞬,而后才沉吟一番繼續說道:“只是此去路遠,要準備的東西不少,何況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夫人再歇一晚上,等明日清晨,我們再行出發?!?/br> 沈唯聞言倒是也未說什么。 她知道暗一所言非虛,他們這一路過去只怕光在路上就得花上大半個月,要準備的東西自然不少,何況現下也的確有些晚了,若要出行也實在不便。因此她也只是看著暗一點了點頭,口中是道:“既如此,你先下去準備?!?/br> 暗一聞言便也未再多言,他拱手朝沈唯一禮,而后便隱了身影。 等到暗一退下—— 沈唯便又看著水碧說道:“你去準備些細軟?!?/br> 水碧耳聽著這話自是也忙應了一聲,她朝沈唯打了一禮后便先往里頭走去。 而沈唯眼看著仍舊侯在一側面色愁苦、眼眶通紅的秋歡卻是嘆了口氣,她朝人招了招手,等人走近才握著她的手開口說道:“你別擔心,無論是水碧還是暗一都是武功高強之輩,有他們在,我必然是不會有事的?!?/br> 自從來了這沈宅后,沈唯有許多事也未再瞞著秋歡,因此秋歡自然也是知曉水碧和暗一的本事的。 可縱然知曉,她心中難免還是有些擔心,就算水碧和暗一的武功再強,可寡不敵眾,若是真得遇到了危險,可如何是好?秋歡想到這便又張了張口,只是眼看著沈唯的面色卻也未再多言,她重新垂下了頭,等到臉上的神色逐漸恢復才又與人說道:“奴知道了,奴會好生待在府里,替您守著宅子的?!?/br> 她知道自己若是跟著夫人出門,不僅不能照料夫人,反而還會拖累他們。 因此她也未曾提出要跟隨他們一道出門。 沈唯耳聽著這話便又點了點頭,她握著秋歡的手輕輕拍了一拍,口中是溫聲說道:“你若有什么事便找胡伯商量?!?/br> 秋歡聞言便又輕輕應了一聲“是”,而后她也未再多言,只是抹了一回微紅的眼眶,等到臉上重新綻開了笑才同沈唯啞聲說道:“夫人不必擔心家中事,奴會與胡伯好生守在家里的…”等到前話一落,她便又朝人屈膝一禮,口中是跟著一句:“奴去陪水碧收拾細軟?!?/br> 沈唯見此便也未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 等到秋歡退下,她才有些疲累得靠回到了引枕上,屋中燭火仍舊有些晦暗不明,而她微合著雙目耳聽著外頭的風聲,撐在額頭上的手卻是又收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