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嘴角不斷溢出血，夜魅緊緊抱著他，不算顫抖著，哽咽著與他商量：“北辰邪焱，你不要死啊，你不要死好不好……我就只剩下你了，你不要死，我求你了……”

    是她傻了，她忘了……他怎么可能舍得殺她。

    他聽了她的話，看著她的眉眼，輕輕笑了，緩聲道：“夜魅……其實在你心里，很多很多東西，都……都比焱重要。你的大業，你的仇恨……咳……還有你弟弟，都比焱要重要，其實到這一步，焱也覺得……很累了?！?/br>
    他眉宇間，逐漸浮現出一絲疲憊，那是她從來沒有看見過的容色。

    而他的話，也像是冰錐一般，刺得她心尖生疼。是啊，在她眼里，太多太多的東西，都比他重要?？墒撬麉s永遠，都把她放在第一位。

    不管是誰……

    都會累的吧。

    她看著他逐漸失去生氣的樣子，抱著他哭著道：“不……我錯了，我以后不會再這樣了……我，我以后一定把你當成第一位，我一定會讓自己，忘記我弟弟的事……你不要死，不要死，北辰邪焱，答應我，好不好？”

    一貫冷漠堅強的她，第一次，用這樣哀求的語氣，與他說話。

    可從前，不管她說什么，他也不會拒絕的他。

    這一次，卻攥住了她的袖袍，低聲道：“夜魅……真的，太痛了。這一世，我們……算了吧?！?/br>
    這一世，我們算了吧。

    算了吧……

    他松開了手，放開了她的袖袍，手也垂落在地。

    “不……”夜魅痛哭出聲，抱著他怒道，“怎么能算了？不能算了，我不同意！你給我起來，我才不要跟你算了，你起來，你聽到了沒有，你……”

    她撿起他落在地上的長刀，正準備隨他而去。

    可就在這時候，有人在她神智狂亂之間，悄無聲息地接近，打在她的后頸上，她暈了過去。

    ……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便覺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一睜眼，就看見百里思休在她床頭，她趕緊問：“北辰邪焱呢？他……”

    百里思休開口道：“陛下，你先冷靜，聽我說！是我打昏你的，在你昏迷之后，司馬蕊和驍欽出現了……他們墜崖之后，沒死，驍欽毀了臉，卻重新塑了一張臉，以后也不會再被百姓們認出來了。司馬蕊她說，知道你會為你弟弟的事情，跟北辰邪焱弄出事來，不放心所以來看看，她和驍欽，帶著北辰邪焱的……身體，離開了！”

    百里思休實在是不知道，應不應該說是尸首。

    夜魅看著他問：“然后呢？”

    百里思休道：“他們要帶著北辰邪焱出海，去找藥，說或許能救，也或許不能，讓您等著。他們也不知道，需要等多久，也許三年，五年，十年，也許……根本等不到，或許最終還是救不了?？墒浅加X得，只要有一線生機，您應該等！”

    夜魅立即問：“他們為何不帶我一起去？”

    百里思休道：“因為，您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不能在海上顛簸。就是因為您有孕在身，跟北辰邪焱打了幾個時辰，身體已經很疲憊，所以臣才能靠近您，打暈您，還好您內功深厚，所以打斗中，沒傷到孩子。但是在海上奔波數年，您腹中的孩子，是吃不消的?！?/br>
    身孕？

    夜魅伸出手，摸上自己的肚子，是兩月之前，他昏迷的那個晚上……她沒有服下避子湯，就是這樣有的嗎？

    她抬頭，眸中滿是淚光，看著百里思休道：“你……你沒騙我對嗎？他真的還有一線生機？”

    百里思休點頭：“沒有！”

    “好，我相信你！”她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腹部，已經不想在意，這孩子的血，是不是有一半屬于北辰皇族，只輕聲道，“孩子，你跟母親一起，等你父親回來！”

    ……

    接下來，夜魅一直勤于政務。

    三天之后，作為閣老之一，歐陽濤的父親，看見了夜魅脖子上的鏈子，他開口道：“陛下，您脖子上的鏈子，能給臣看看嗎？”

    夜魅詫異地取出，這是九魂留給她的鏈子。

    閣老看完之后，抓著夜魅的胳膊道：“陛下，這東西是誰的？那個孩子還活著嗎？”

    ☆、334 大結局（二十五）

    夜魅盯著他，詢問：“這東西怎么了？”

    閣老道：“您還記得，您還有個幼弟嗎？這條鏈子，是王子殿下出宮之前，您的父皇委托老臣，戴在殿下身上，以后用來認祖歸宗的憑證！”

    “你說什么？”夜魅一顫，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難道……

    難道九魂就是她的親弟弟？

    她到底做了些什么，為了復仇，讓她唯一的親弟弟，原本可以活著的人，在戰爭中死去。

    她還誤以為，是北辰邪焱殺了自己的親弟弟，所以整整兩年，明知道他是為了她，被困在皇宮，未曾去看他一眼。

    還親手把那把長劍，穿透了他的胸膛。

    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結局會這么諷刺？

    難道……

    從一開始，她打算報仇，就是錯的嗎？

    難道仇恨帶給人，真的不僅僅是手刃兇手的快意，還會有無窮無盡的悔恨？

    夜魅聽見自己低聲問：“王弟他，當初不是死在宗政皇朝的皇宮了嗎？”

    閣老道：“對啊，老臣也一直以為是這樣！難不成，當初殿下回宮的時候，有人看情況不對，所以換了一個人進宮？陛下，這條鏈子絕對不會錯的，這是老臣親手戴上去的，那一定是王子殿下！”

    夜魅也想起來，九魂說過，這條鏈子，跟他的身世有關。夜魅還想起來，九魂的年紀，就跟自己弟弟，一樣大。

    閣老趕緊繼續問：“陛下，這條鏈子的主人呢？那個孩子呢？”

    夜魅沒有回復他，渾渾噩噩的站起身，往外面走了。

    閣老原本打算追問，卻被百里思休攔住了，百里思休看著閣老，開口道：“閣老，別追了，那個孩子……在這一場戰爭中，死了。他叫九魂！”

    閣老一顫，跌坐在地。

    在戰爭中死了？

    閣老的眼淚，也忍不住再次掉了出來，在戰爭中死掉的人，其實不僅僅是小王子，還有自己的兒子，歐陽濤啊。

    閣老陷入了兒子慘死的情緒中，無法自拔，便也再顧不得追問夜魅。

    等閣老冷靜下來了。

    百里思休才把事情的經過，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

    最終閣老搖著頭，哭著道：“殿下……殿下也不算枉死了，雖然都是為了公主，可他也算……為自己的父皇母后報仇了，九泉之下，也對得起所有人了！只是……”

    只是還是可惜了呀。

    明明好不容易，才在當年那場大戰中活下來。

    ……

    百里思休嘆息著搖了搖頭，走出了大殿。

    他站在大殿的門口，看著斜陽，晚霞已經漸漸染紅了天邊。

    百里思休的神情，卻有些怔怔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人的身影。

    那是第一次在宗政皇朝，看見那個人的時候。

    他們擦身而過。

    那個人開口道：“百里思休？”

    那時候，年少而心高氣傲的他，揚起了頭：“不錯！”

    那個人笑了，低沉悅耳的笑聲里面，似乎帶著一點譏諷，也似乎預示著，他們最終為了各自的立場爭斗，而他百里思休，最終失敗的結局。

    可，卻不知為什么，從那天開始，他的眸光，便再也不能從那個人的身上挪開，原本他以為，只是因為對方是敵人，只是因為自己想贏。

    卻在后來，在知道那個人為了宗政曦發瘋的時候，百里思休也意識到了，原來自己對那個人……還有別的心思。

    可是，再后面，即便出現在那個人的面前，即便親自去那個人的府邸，他也不敢讓那個人，知道自己的心思，他小心翼翼的藏著，因為知道沒結果，便也沒必要讓那人反感。

    如今，那個人，還活著。

    百里思休輕嘆了一聲，低聲道：“你還在等嗎？”

    ……

    兩日之后。

    夜魅正在御書房，看著奏折。

    百里思休忽然進入殿中，看著夜魅道：“陛下這兩天，是不是一直在想，自己報仇，到底對不對？”

    夜魅抬起頭，看向他，沒說話。

    但是百里思休知道，自己料中了。

    百里思休道：“陛下，如果您想的是這個問題的話，那臣可以回答您?？v然報仇，讓您失去了很多，但是……其實換來了天下百姓的安泰，您的新政，比起北辰嘯，仁慈太多，百姓們都安居樂業，更別說，宗政皇朝、即墨王朝和閔王朝，那些之前被北辰皇朝囚禁，作為奴隸的士兵，都得到了自由?！?/br>
    百里思休又道：“其實臣知道，在您心中，這些比起九魂的性命，比起孤月無痕的性命，比起北辰邪焱……不知是生是死。這些根本都不算什么，您根本沒那么在意，但是……過往不可追，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已經過去了，您便向好處看吧，總不能一直這樣，困死自己。這定然不會是九魂和孤月無痕，甚至四皇子，愿意看到的！”

    夜魅放下了手中的奏折，輕輕嘆了一口氣：“你說的對！”

    百里思休又道：“陛下，北辰奕當初為了幫您，服下了慎思。原本中了慎思的人，都活不過兩年，可兩年已經過了，他撐了這么久，就是想見您最后一面。他一直在等，您要去見他嗎？”

    夜魅沉默了片刻，最終道：“見吧?！?/br>
    百里思休聞言，松了一口氣。

    沒人敢跟夜魅提北辰奕的事，因為宗政皇朝的覆滅，是那個人一手造成。所以北辰奕現在的情況，夜魅不知。此事只有他百里思休敢提，他也怕夜魅放不下當初的仇恨，不愿見。

    幸好，她還是愿意的。

    ……

    當日正午，夜魅去了奕王府。

    北辰奕到底對她有恩，他服下慎思，又撐了這么久，就是為了見她最后一面。

    跟北辰奕之間的仇，她覺得他非死不可，可是對方對自己的恩……見最后一面，如果是完成他的心愿的話，夜魅也會覺得，心里好受一點。

    北辰奕這時候，正坐在輪椅上，面上透著病態的白，看向門口。院子里頭，有桃花紛紛揚揚的灑落，本應是一副美不勝收的畫面，此刻卻透出幾分寒涼。

    在看見夜魅的時候，北辰奕的眼睛，亮了一下，有些驚喜，也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