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這戲一出慶喜班一腳踩趴了吉祥班,戲本火爆京城。傻子看不出來花木蘭和潞王的原型都是誰,但是架不住這戲就是火,票房爆滿。 趙盈銳心里嘲諷花木蘭原型的親生兒子就比潞王原型小一歲,然后這出戲的劇目他一場不落全追了。 一邊嘲諷一邊欲罷不能,簡直上癮。他死不承認自己最愛看的部分就是潞王撞破花木蘭是女兒身這個秘密兩人結緣的那一場。俗,惡俗,他就不承認。 王修提出了關于朝廷放貸給官員的設想,陳駙馬挺感興趣的:如果殿下真的要發行寶鈔,不如這個職能就加給寶鈔司。朝廷統一放貸,利息明確,年限放寬,用俸祿抵押也不怕不還。 一切都在設想,王修為了這個設想廢寢忘食。寶鈔司就是管著印鈔的。如果說效法陳家糧票回收制度,全國回收舊鈔,調整市面寶鈔數量,寶鈔司就不僅僅只能管著印鈔了,恐怕得兼領戶部的一些職能。 讓人頭疼。 王修正在扒拉算盤,眼前的光線一陣亮一陣暗的。從早上開始李奉恕就在他面前晃,他直起腰:“你到底要說什么?” 李奉恕問他:“最近京里流行唱花木蘭的戲?!?/br> 王修眼睛發干,不停地眨眼:“哦?!?/br> 李奉恕好奇:“你沒聽說?” 王修疑惑:“聽說什么?” 李奉恕矜持:“戲文改了木蘭辭,花木蘭跟邊關王爺結了姻緣?!?/br> 王修皺眉:“木蘭辭怎么能改?花木蘭有軍功卻請辭尚書郎,改成嫁王爺,格局眼界都小了?!?/br> 李奉恕咬牙切齒:“你不問那個王爺叫什么?” 王修心想老李怎么一大早就又開始來勁兒了:“???” 李奉恕恢復矜持:“潞王?!?/br> 王修張著嘴:“……你哦……” 李奉恕點頭。 王修暴發大笑,李奉恕雙手撐著書案惱羞成怒:“潞王跟花木蘭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你的感想是這個?” 王修了悟,老李特地過來問他吃不吃醋。王修捏捏他的臉:“我有真正的魯王,吃一個西貝貨什么醋?” 李奉恕覺得這答案還算滿意,不在王修面前晃了。 王修松口氣,老李那陣勁兒下去了。 第168章 秦赫云進京之前, 曾芝龍上書請求立刻下南洋主持解決南洋爭端, 趕在入冬氣溫降低之前返航。 海都頭很驚奇:“老大……大帥,您著什么急?” 曾芝龍陰著臉:“秦赫云肯定進研武堂。我本來在研武堂里就是最末的,她一入京我更數不上了?!?/br> 海都頭生氣:“可是這次大帥在福建也立功了呀!” 曾芝龍冷笑:“立什么功?僥幸未死?” 海都頭一噎,的確是九死一生,只不過未見得是功勞。他雙肩下塌一嘆氣:“這朝廷也太難伺候了?!?/br> “秦赫云守白帝城保四川, 招降張獻忠??上粫r殺不了張獻忠, 否則也金章紫綬了?!痹堃粩偸? “海面上的利益就像是海嘯, 輕易不來也看不到, 一來就是地動山搖,偏偏咱們皇帝和攝政王估計就沒見過什么像樣的海面,遑論海嘯。在我能讓大筆銀子進大晏之前,攝政王可看不見我?!?/br> 雖然他本來就眼瞎。 海都頭看大帥臉色又難看了, 心想大帥爭強好勝的性子忍到現在也不容易。京城讓他開眼界,感覺像是另一個大洋, 大風大浪瞬間能把人吞噬得渣都不留。海怪巨獸之間吞啖廝殺, 還要殃及小魚蝦。大帥站在朝堂之上,武英殿里的時候,其實不怎么排得上號。大帥這么能興風作浪的人,偏偏還施展不開, 去福建賑個災差點把自己栽了。 “那廚子給我算命說我不能上岸, 那我就回海里?!?/br> 曾芝龍一捶桌子。反正姓李的瞎子從來都沒看見過他。 曾芝龍上書下南洋,武英殿一番討論, 朝廷批了。陳春耘在魯王府門口打轉,轉得王修不得不出來:“你拉磨呢?” 陳春耘訕笑:“這不是……” 王修袖著手,看著陳春耘微笑。大陳官人文采風流才思敏捷繡口吐錦,這時候愣是一個字也蹦不出來。王修沒讓他進去,也沒不讓他進去,就站著看他。陳春耘深深一吸氣,深深一揖:“我這幾日閉門思過,越想越心驚膽戰,自己差點鑄成大錯。君臣同心協德,才能共渡難關。研武堂幸而沒事,若是研武堂除了岔子,我陳春耘難辭其咎?!?/br> 王修還是微笑:“大陳官人能認真反省,我很欣慰。既然錯誤認識到了,請回吧?!?/br> 陳春耘急得眼前一黑:“那什么……” 王修揚眉:“什么?” 陳春耘豁出去了:“臣通泰西語言,又擅長于泰西諸國打交道。此次下南洋臣毛遂自薦!” 王修笑一聲:“大陳官人,據實以報罰抄了多少了?” 陳春耘大聲道:“抄進骨頭里了!” 王修喟然:“大陳官人請進吧,我有些事要叮囑你?!?/br> 陳春耘在魯王府研武堂呆了一天,天快黑才告辭。和王都事聊了南洋局勢,王都事看著海圖沉吟:“大晏太大,陸上都一堆麻煩,所以一貫忽視海面。小陳官人的上疏讓攝政王殿下幾宿沒睡著。殿下心里預感銀荒就快來了,只是沒想到可能那么近。大晏現在經不起神廟末年一樣的戰亂了。各方都在爭取時間,白敬,陸相晟,秦赫云,陽繼祖,能拖就拖,就為了個三四年能喘息的空檔,這三四年一點大紕漏都不能出,大晏才算能渡過一劫。攝政王殿下擔心,別戰事壓下去了,銀政問題又起來了。發行寶鈔勢在必得,銀子也不能短缺。小陳官人正在謀劃寶鈔司的事情,大陳官人,你心里有什么成算?” 陳春耘心中豪情:“國與君缺什么,臣便出去找什么?!?/br> 王修終于伸出手拍拍陳春耘的肩:“大陳官人,做出一些政績給陛下和殿下看一看。有你和小陳官人,只盼大晏銀政平安無事度過三年。到那時,陳家出了你們兄弟,就是大功一件?!?/br> 陳春耘深深一揖:“臣,明白了?!?/br> 王修悵然。 小陳官人說大晏一時進來太多銀子也不好,不過大晏遠遠沒到擔心銀子太多這個問題的時候。好比土地干旱到龜裂時誰會擔心澇著。不夠,不夠,怎么都不夠。王修覺得奇怪,怎么會有市面流通銀子數量越大越缺銀子的感覺,到底這個吞噬貨銀的無底洞在哪兒? 王修也認真還禮:“多拜托大陳官人了?!?/br> 陳春耘鄭重:“臣回家準備,即刻啟程,與曾將軍一同下南洋?!?/br> 曾芝龍的船隊在黃海渤海著實出了一把風頭,沿岸都轟動。然而只聚齊了十八芝的十支船隊,其他八支有的在遠洋有的運貨,過不來。東邊沿海的研武堂驛馬天天上報對曾芝龍船隊的記錄,王修看得也是很震動。上次曾芝龍那條船是糊弄事兒的,丟了也不可惜。這一次,十八芝忠心誠意北上朝拜。曾芝龍把家底一展無疑,從此再無十八芝,只有福建海防軍。 曾芝龍抬腿直直走進研武堂,只有攝政王一個人坐著。曾芝龍輕聲道:“臣來向殿下辭行?!?/br> 曾芝龍自福建歸京,沒進過研武堂。這一次來,便是辭行。攝政王坐著沉默,曾芝龍微微笑:“殿下,臣想要金章紫綬,和白敬一樣的?!?/br> 攝政王倒是笑了:“這話只有你敢說?!?/br> “因為臣直率?!?/br> “不是,因為你臉皮厚?!?/br> 曾芝龍前仰后合:“臣從不知道世上最危險的惡浪竟然在陸地上,臣差點被一浪打得萬劫不復。吃一塹長一智,臣懂了?!?/br> 攝政王坐在陽光中,曾芝龍就愛看他武神一樣威風凜凜地被陽光鍍一層金身,等待眾人頂禮膜拜。 “你懂什么了?!?/br> 曾芝龍還是笑:“只要殿下在風浪中掌舵乾坤,無論臣等離得多遠,都不會沉船。臣等,需要殿下的庇佑?!?/br> 攝政王灰沉沉眼睛像是能看穿生死,那是神從云端俯視人間的眼神,無悲無喜。 曾芝龍輕輕行一個正規的跪禮,聲音悠揚地重復:“臣一定要憑軍功得到金章紫綬?!?/br> 攝政王點頭:“孤等著曾卿早日傳回捷報?!?/br> 曾芝龍出京那天,回頭一看北京巍峨的城墻。城上站著個高大的男人,攝政王親自來送行。 福建海防軍的隊伍浩浩蕩蕩穿過城門,曾芝龍騎在馬上持旌節國書遙遙一躬身。 曾芝龍一行先到天津港,再一路收回零散停在大連衛萊州港登州港的船。余皇不能太接近天津港,但余皇緩緩行駛離開時,天津港戰鼓齊響,震天動地的鼓點是王令出征的聲音,將軍出海,亦是為了直斬樓蘭。余皇號角長鳴,將軍領命,軍威赫赫,劈浪而行。 大連衛登萊港口的船隊陸續回歸余皇的編隊,每次撤船隊,港口都要齊發戰鼓,涌到港口看熱鬧的人群跟著大聲歡呼。 余皇上號角回禮。雖遠行海洋,必不負君恩。 海都頭第一次感覺自己熱血沸騰,雖然以前搶奪財寶也沸騰,但不是這么個沸法。以前高興得渾渾噩噩,現在聽著個個港口激昂磅礴送征禮的戰鼓聲和人群澎湃的歡呼聲,興奮得清清明明。 十八芝不當海盜也挺好的,他好像明白老大為什么想要變成官兵。大晏的福建海防軍途經港口,皆鳴軍禮戰鼓,他從來沒聽過這么多威武雄壯的巨鼓整整齊齊發出的聲音。 當然,官方走私也是個……巨大原因。 海都頭偷偷瞄老大,老大正在看手里的旌節。使臣的旌節,陳同知說張騫當年拿著的就是這個。海都頭看著老大想張騫,差點笑出聲。老大沒理他,就是緊緊握著旌節。 陳同知站在甲板一側往外看萬頃碧波,心中抑郁頓時一舒,對北京的方向躬身長揖。臣定不負皇恩,不辱使命。 陳同知又開始當磕頭蟲了,海都頭心里樂呵呵。 回到大海,真好呀。 曾芝龍到達天津那天,武英殿外整整齊齊列著整裝待發的驛官。攝政王站在武英殿高臺上,聲音肅穆沉穩:“大晏地域廣大,通信傳遞,多仰仗諸位風雨兼程。今后,擋研武堂驛馬者,殺無赦?!?/br> 驛官們對攝政王殿下一抱拳:“得令!”整齊劃一翻身上馬,策馬奔馳出宮門,各自散開,奔赴各地新建的研武堂驛站。 “六叔想要恢復太宗時的驛道?!被实郾菹抡f。 曾森懵懵懂懂。他正在悲傷,父親又出海去了,走之前都沒有來得及再見一面。父親告訴他,海盜的兒子就是海面的蜉蝣,飄飄散散,哪里都能生存。大概自己在宮中父親也是很放心的,總比在海上吃苦強。曾森郁郁的,王修站在一邊輕聲道:“陛下看這些驛道想什么?” 皇帝陛下蹙眉:“線?” “懸絲診脈的線?!蓖跣扌Φ脺厝?,“線不斷,陛下總能立刻知道大晏哪里出了問題?!?/br> 皇帝陛下仔細盯太宗時的驛道圖。曾森道:“海上也有驛道就好了,一個小島一個?!?/br> 皇帝陛下看曾森終于說話,挺開心:“曾卿說得有道理。將來曾卿駐海上長城,也得有烽火臺?!?/br> 曾森小臉又胖回來,嘟嘟的,特別嚴肅點頭。他答應皇帝陛下的事,絕對不食言。 王修在一旁溫和地保持安靜。最近皇帝陛下喜歡宣他近前回話,不知道為什么。好像皇帝陛下見到他,就能開心一點。王修溫和鎮靜,既然能安撫李奉恕,安撫奶皇帝這個小胖子,小意思。 研武堂的驛站范圍正在一點一點擴大,日夜不停地運送各種軍政驛報,忙碌的路線是攝政王殿下一手握著的韁繩,駕馭掌控著山河乾坤。 奔流不息的政令沖出紫禁城,沖出北京,沖向整個大晏。 第169章 曾芝龍的船隊離開登萊, 港口駐軍向宗政鳶回報十八芝全部平穩撤離山東港口。 宗政鳶感嘆, 北方水師跟南方海盜真是沒法比。從遼東費勁扒力地摳來那么幾條多桅船還沾沾自喜呢,他親自去港口看曾芝龍的船都傻了。慢吞吞山丘一樣的旗船就不說了,宗政鳶覺得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關鍵就是那幾艘載炮戰船,曾芝龍從哪兒淘換來的?停在登萊港口把登萊水師的多桅船襯得跟丫鬟似的。 宗政鳶心想還是李奉恕牛逼,曾芝龍這種妖孽都收服了。 山東秋收最要緊的關頭剛忙完, 跟打了一場仗差不多了。宗政鳶難得回帥府, 一進門聽見小貓叫。 這段時間宗政鳶經常在外面跑, 收成現在是大員們腦袋上方懸著的大鍘刀, 誰都不敢怠慢。隔一段時間回來, 小白也還認識他,用爪爪輕輕在宗政鳶掌心一點,算是打招呼。他很著急看小白的鬃毛,小白偏偏長得有條不紊, 一點不著急。雪白的小身子團著,高傲的小模樣兒倒是得那位的真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