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
郭先生慢條斯理啃完一塊羊蝎子,對自己將里頭的骨髓都掏干凈的成就得意非常,喝了口水清口才慢條斯理道:“今年幾個小子風頭不小,不曾想竟在這里遇上,左右無事,看看也無妨?!?/br> 說著,又對小泡兒道:“你也要看?!?/br> 小泡兒不怎么情愿的哦了聲。 郭先生就有點頭疼。 叫這孩子學啥都成,詩詞歌賦都引經據典豪邁萬千,唯獨一個寫文章,恨不得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提前跑出去八百里。 郭先生嘆了口氣,又和顏悅色的對秦勇道:“你也瞧瞧?!?/br> “???”秦勇十分受寵若驚,“不好吧?” 、 想他草莽一介半道出家的草莽,哪兒有資格看那些大才子的大作? 郭先生瞪了秦勇一眼,他就什么都說不出了,到底臉上多了點興奮。 他是真挺憧憬這些,這幾年因跟著郭先生受了些熏陶,江湖上都流傳秦大俠越發文縐縐起來…… 郭先生看看秦勇,再看看跟受了委屈似的小泡兒,想氣都氣不來,干脆道:“以冬為題,詩詞歌賦,不拘什么,你給我寫十篇來,年前交給我?!?/br> “???!”小泡兒的眼睛都瞪圓了,哭唧唧道,“先生說好了給我放寒假的!” “取消了,你爹媽都說過,他們小時候都有寒假作業?!惫壬渎暤?,干脆利落的把鍋甩出去。 還帶這樣的?小泡兒立刻將控訴的目光投向對面。 爹爹,娘親,你們當年找的都是什么老師??!連個利索年都不給過! 正扎堆兒啃rou骨頭的展鸰席桐:“……哈?” 真是人在席間坐,鍋從天上來! 被寒假作業折磨那么多年的他們還不夠慘嗎?現在又招誰惹誰了? 藍輒十分同情的看了看他們,小心的夾過來許多燙的恰到火候的肥牛卷。 “姐,別老啃骨頭了,咱正經吃點rou不行嗎?” 那羊蝎子上頭根本沒多少rou,這都約莫一刻鐘了,夫妻兩個還在那兒摳搜,看得他牙疼。 “這是興趣愛好,你這小屁孩兒不懂!”啃骨頭的樂趣簡直大過天!展鸰瞅了他一眼,到底是從善如流的將手里的羊蝎子丟開手,又夾rou吃,覺得傷痕累累的心都得到了慰藉,“今兒好像又多了不少中老年人啊,聽說還有的直接帶著自家小姑娘住進來了!” “咳咳!”藍輒立刻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大咳,脖子都紅了。 肖鑫和秦勇兩個飯桶捧碗大笑,紛紛打趣道:“咱們藍少爺風流倜儻文采斐然,酒香不怕巷子深,自然遭人覬覦?!?/br> 藍輒嘆了口氣,十分無奈的看向兩個長輩,“叔叔們,且高抬貴手吧?!?/br> 他今年十四了,好些世家子在這個年紀都定親了,便是藍家,如今也已經在幫忙張羅。前幾日大家回藍家走親戚,藍源夫婦也曾跟展鸰和席桐提及此事,說希望他們也幫忙物色一二…… 他出身藍家,生的眉目俊朗,豐神俊秀,難得更天分過人,年紀輕輕便素有才名,多年蟬聯許多王公貴族和達官顯貴未來姑爺人選前三甲。 去年藍源進京述職,圣人還十分和氣的提起過他家的兩個兒子。若非宮中實在沒有適齡的公主,瞧圣人的意思,招駙馬的心都有了。 家里人著急,殊不知外頭的人更急。 雖然絕大部分人都知道以他的才學、家世和人品,等閑人家高攀不上,但還是有許多人不死心。 萬一那小少爺就看中了呢? 便是嫡妻不成,難不成側室還不行嗎? 只是沒人知道,藍家大公子這輩子最恨的便是側室了…… 所以每每藍輒師徒出入,在一眾“郭先生”的呼喚中,總能聽到許多不大協調的呼聲: “藍少爺,小女二八年華,虛長兩歲,最會照顧人??!” “藍公子,老朽家財萬貫,孫女堪堪十三歲,長得那是,如花似玉,如花似玉??!” 甚至還有自薦枕席的…… 這無疑令藍公子十分苦惱,因為現階段的他完全是沉迷讀書,無心成家! 作者有話要說: “郭先生我愛你!” “郭先生看看我!” “哇,郭先生跟我說了個嗯!” “藍輒,藍輒看這邊!” “藍少爺我要給你生猴子!” ……年齡相差極大的行走的偶像團體! 當然,咱們仙姑也是有牌面的! 第162章 番外六 次日一早, 郭先生果然叫人將昨兒夜里收到的幾筐卷子搬了進來, 登時將幾張黃花梨大桌擠得滿滿當當。 考生的家境和性格也能從這薄薄的考卷上窺探一二: 若是細心的, 少不得提前將卷子卷的整整齊齊,簡單的系條絲繩,鄭重的甚至用卷套裝好;至于那些粗心的, 便是隨手一卷, 胡亂一丟, 如今都張牙舞爪的散開來,瞧著很不像樣子。 郭先生先就皺眉, 叫秦勇和藍輒道:“你們只把卷好的挑出來,剩下的叫人都原樣放回去吧?!?/br> 小泡兒和小球兒兩個小的也在旁邊,只是毛手毛腳, 倒不好叫他們插手, 只是傻坐著。 秦勇應了聲,又小聲道:“先生, 我瞧著有幾篇也寫的甚是工整,不若” 他原想著,大家都千里迢迢的來了, 每日望眼欲穿,如今好容易等到郭先生松口, 這才勉強將卷子送了進來。尤其那些家境貧寒的學子, 哪里能有多少機會得名師指點?若只是因沒系卷子就被刷出去, 總有些冤枉。 郭先生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微微抬高了聲音斥責道:“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 要他何用?” 秦勇這人雖是個塞外游俠,對敵人果敢狠辣,可其實心腸軟得一塌糊涂,就好比現在,他便會為了一些個素未謀面的學子求情…… 郭先生有時候氣他這一點,可偏偏看重的也是他的這份善惡分明。 不過這個時候,心軟可不是好事。 朝廷開科取士,廣納人才,要的是方方面面都過硬。文章卷子,便是他們讀書人的心血所在,若連這個都不珍惜,只是隨手一丟,又哪里值得托付大事? 便好似每年都有許多考生因種種原因來遲了,不得入考場;或是干脆丟了統考文牒,抱憾錯過…… 可惜么?可惜! 該將他們擋在門外嗎?該! 千里之堤毀于蟻xue,連考試這樣的大事都不上心,即便叫你進去做了錦繡文章,僥幸得中,誰敢將百姓、家國托付與你? 藍輒不動聲色的碰了秦勇一下,秦勇就不說話了。 兩人一邊挑卷子,一邊低聲閑話: “開春后你也要進京了吧?” 藍輒低低應了聲,“三月考試,出了正月也該走了?!?/br> 中秀才之后,他就一直在外游學,因還有一年就是鄉試了,他也該去太學磨礪一番,也好預備四年之后的會試。 二月春闈,三月則是太學一年一度的對外考試。太學生源主要有三:一是朝廷大臣蔭庇后代,二是各地府學州學根據歷年成績,累計兩年,選拔優秀學子入學;三么,便是外頭誰都能來考。 藍輒的情況比較特殊,沉迷游學,入府學時間太短,還夠不上選拔條件,便主動提出要以自由人的身份考試。其實如今藍源已然高居正三品戶部侍郎,他和弟弟都可得蔭庇,直接入太學??墒a庇總不如真才實學考進去來的體面。 “那挺好,”秦勇咧嘴一笑,“要是趕得及,沒準兒還能同賀大人他們見面哩?!?/br> 年前賀衍一家進京述職,至今還沒得消息,卻是有些反常。 他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正統書生,可在縣令的位置上一待六七年,毫無怨言,更盡心竭力開啟民智,著書立傳設學堂,培養了不少秀才,就連舉人都有七人之多,誰也挑不出一點兒錯來。 今年年底,賀衍提前來了信,說圣人終于許他進京述職,且聽新晉的江西布政使褚清懷褚大人的口風,大約是好結果。 按理說,若是升遷,這會兒也該有個結果了,不然但凡來年赴任的地方稍遠些,只怕就要趕不及,可如今竟還是一點風聲都探不到,端的蹊蹺。 這兩年藍輒漸大,郭先生和藍源也教了他許多官場上的門道,如今也有了自己的主意和判斷。 三年前郭先生之子郭冰左遷至甘肅,離京之日無一人相送,倍加凄涼。后圣人又以政績不佳為由,接連下旨貶謫,早年在朝堂之上威風一時的小郭大人,如今竟成了關外一不入流的小小縣丞!連個七品縣令都能在他頭上作威作福。 若再無人替他出面求情,只怕此生便要老死關外了。 有人說這是在打郭先生的臉,沒見他的女婿都當了六七年縣令了么?如今親兒子竟更慘,成了縣丞! 可又有人反駁,說話雖如此,但與郭家交好的賀家、藍家、褚家這一代的領軍人物接二連三升遷,幾大家同氣連枝盤根錯節,怎么瞧都不像是要完蛋的模樣。 如今賀衍莫名其妙僵在京中,褚大人又說不是壞事,是否是時來運轉了? 想到這里,藍輒忍不住看了郭先生一眼,誰知老頭兒竟也在看他,少年忽然就有點心虛。 郭先生意味深長的瞥了他一眼,卻只是將一份卷子丟過來,“你瞧瞧這篇?!?/br> 見那卷首赫然寫著“……舉子孫招遠恭請先生……”藍輒一怔,本能的推辭,“我不過區區秀才,這些人卻大多是舉子,不合適吧?” “秀才?舉子?”郭先生微微瞇了瞇有些昏花的老眼,“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你自己考不上不成?這里頭泰半所謂舉子,來日還要同你一并春闈哩!” 秀才到舉人是一道分水嶺,而從舉人到進士,中間更是隔了一道天塹! 郭先生這就是明晃晃的說眼前一大半舉人今科,甚至是下一科都皇榜無望了。 謙虛太過也不好,藍輒摸了摸鼻子,果然老老實實看了起來。 小泡兒耐不住寂寞,也將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擠進來,“哥哥哥哥,啊,不是,小舅舅,我也瞧瞧!” 藍輒失笑,到底沒說個不字,當下挪了挪,將一張大椅子讓出來半邊,將小東西的屁股擱上去。 誰知這個小子鬧了,剩下那個才兩歲的也眼饞,跟著在后頭跳腳,“哥哥,小舅舅,我,我也看!” 藍輒和秦勇失笑。 你也看,你才識得幾個字? 可那么點兒大的小東西眼巴巴瞅著,圓滾滾水汪汪,誰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無奈之下,藍輒只得嘆了口氣,抬手將這個最小的抱在膝蓋上,又啼笑皆非道:“所幸只有你們兩個,若再來第三個,我也實在無能為力了?!?/br> 前頭郭先生一抬頭,就見這大小三顆腦袋緊緊擠在一起,也不知是正經看文章,還是湊熱鬧,也不由跟著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