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展鸰眼前一亮,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滿贊許。 對啊,自己竟然忘了這一出! 張康和夏白俱是一怔,前者旋即回神,面上微微泛紅,“不可不可,好歹我也是條漢子,還有把子力氣……” 話音未落,席桐就笑著擺擺手,十分認真地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怕我可憐你,你更怕去了之后給我們添麻煩,是不是?” 張康舔了舔干澀的嘴唇,憋了半天才重重點頭,又狠狠唉了聲。 他是個死都不怕的人了,可唯獨怕給人添麻煩。 “張大哥實在多慮了,”展鸰越想越覺得可行,也跟著笑起來,“不怕你們說輕狂,如今一家客棧的攤子鋪的越發大了,又有醫用和固體酒精的作坊,我們連著小半年了,每月初五都要招一回人,可還是不夠用的。又因來人身份不明,又要培訓,又要觀察的,十分頭疼??善徽杏植恍?。若是有張大哥您這樣知根知底又能為的,可算是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br> 她說的確實是實話。 光是一家客棧兩家分店的幕后臺前迎來送往少說也得數十人,餐廳從采買到廚師、配送、上菜、清掃就得幾十號,還有外面一片地,各色負責打理的,前前后后他們招了多少人了?現在更加了高度白酒、醫用酒精、固體酒精三處作坊,瞬間出現了巨大的員工缺口。 這還只是一方面,員工多起來之后,相應的配送隊伍和安保隊伍也得跟上…… 前頭幾個月,展鸰和席桐也就忙活這些事兒了,這回跑出來一個是確實饞海鮮了,再一個就是著實給忙瘋了,必須得跑出來透透氣。 一家客棧的經營和管理模式在大慶朝前所未有,它所展示出來的一切對原著居民來說都無比陌生,所有員工都不可能抓過來就用,無一例外的需要進行長期細致的培訓。尤其像安保和配送團隊,更是重中之重。 而那些民間百姓的整體職業素養又偏低,一句話總結就是散漫慣了,又大多沒什么主見,頂不起事兒來,很多時候這跨越千年的溝通就令人崩潰。光是統一管理就要花費好長時間,更別提后續,著實叫人頭痛。 但像張康這種有過從軍經驗的人就截然不同了,他們具有高度的服從性和紀律性,體能出眾,且大都有一技之長,豈不是現成的人選? 夏白猛地一拍巴掌,喜形于色道:“著??!我竟沒想到這個,好兄弟,多虧你了!老張,你便去吧!” 好將領的共性之一就是愛兵如子,這個跟年齡沒關系。夏白的年紀雖然比絕大多數部下都小,可他待大家的心著實沒的說。而因各種原因退下來的老兵們的安置問題也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如今忽然多了一家客棧這么個選擇,可不是豁然開朗? 一家客棧聲名在外,待遇好、福利高,展鸰和席桐又都是大家認可的,張康一聽,難免心動,可還是十分遲疑。 他,他到底是個殘廢啊…… 席桐知道他的顧慮,索性開誠布公的說:“想來你不知道,我們那邊工種多得很,也并非全是體力活兒。旁的不說,難不成巡視和震懾宵小的活兒你還做不來么?” 當兵的都有一股血性和倔勁兒,聽不得這些否定的話,張康果然猛地挺起胸膛,渾身上下都迸發出強大的自信,“怎么做不來?哪怕老子沒了兩只手,照樣能將人踹翻了!” 席桐又問,“難不成你做不得教頭?指點不了武藝么?” 張康的頭抬得更高,當即用剩下那條胳膊將胸膛拍的啪啪響,唾沫橫飛的保證道:“既然席少俠和展姑娘不嫌棄,我就厚著臉皮去討個嫌!” 衣錦才還鄉,如今他們這樣只算是喪家之犬,但凡有別的路可走,誰愿意這會兒就回老家種地???他們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了,自然知道大省府才能有更好的機會。而且上官就在此處,同袍也多,日后萬一有個難處,或是孩子長大了,沒準兒還能硬著頭皮來求一求??扇羰腔亓死霞夷??什么都沒了! 今兒不過是懷著沉重的心情來拿撫恤金的,誰知竟柳暗花明,張康登時覺得整個人都活泛了,眼底也開始重新涌起光彩。 他喜滋滋的道了謝,哈哈大笑幾聲,這就要家去告訴婆娘娃娃。像他們這種長期在外的士兵,一旦在一個地方長期駐扎,都是可以申請將家人帶過來的。 誰知張康跑出去幾步,又匆匆折返回來,然后難得有些窘迫的看著席桐和展鸰,嘴巴幾次張開又幾次閉上,滿臉都寫著欲言又止。 展鸰就笑了,“才剛我們就說了,缺人缺的跟什么似的,自然是多多益善?!?/br> 張康緊繃的身體驟然放松下來。他是個笨嘴拙舌的粗人,一時間也想不出什么感激的話,憋了半日,只憋得兩只眼睛都泛紅了,最后還是用唯一一條胳膊在虛空中抱了抱拳。 這些年陸續退伍和即將退伍的還有好些人,其實真要說起來,他還算好的。因為朝廷的撫恤金也是根據實際情況發的,像他這樣傷得比較重,家中人口又多的,或是上有老下有小,給的銀子就多些。反之就少。 有不少同袍拼了半輩子命,因只是少了幾根手指,或是瘸了一條腿,或是落下病根,也都退了,而到頭來也只能領到幾十兩銀子,日子過得比他苦多了。 這些人不能繼續當兵,也沒辦法單純賣苦力,那都沒辦法用簡單的慘來形容。 可就像才剛席少俠說的,他們即便這么著了,也不是沒用的人! 旁的不提,巡邏護衛、趕車送貨,他們一個能頂三五個尋常百姓! 望著張康遠去的背影,夏白也跟著松了口氣,又對著展鸰和席桐感慨道:“到頭來,又是你們幫了我們?!?/br> “這話我們可不敢認,”席桐擺擺手,正色道,“我剛才說的沒有半句假話?;蛟S他們這些人已經不適合上陣打仗,可整體的專業素養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了的,在一家客棧幫忙還有點大材小用呢?!?/br> 那可都是正經上過戰場的老兵!不管放在哪兒都是一筆巨大的無形財富!拉這么一批人去給一家客棧鎮場子,只怕他們睡覺做夢都要笑醒了,還怕什么宵小來犯? “他們都是好樣的!”夏白點點頭,倒是沒否認這一點。 “那就是了,”展鸰接道,“還是我們沾了你的光,若非有這個門路,哪里能請得到他們?” 三個人就都笑起來。 笑完了之后,展鸰才后知后覺的問道:“對了,我們這么做不會招什么人忌諱吧?” 她這么一問,席桐也跟著緊張起來。 “那倒不至于,難道還能叫這些有功的人一家老小活生生餓死嗎?”夏白搖頭,很肯定的道,“每年都有人退下來,朝廷用錢的地方多得很,都是能省則省,面兒上過得去罷了,真論起來也理虧。你們只是正經雇傭,而且大多是身有殘疾者,又不叫他們過去練兵,上頭才懶得管這些雞毛蒜皮的?!?/br> 展鸰這才放下心來,又笑道:“既這么著,咱們日后便是長期戰略合作伙伴了,但凡你們有退下來的,若沒有去處,只管到咱們一家客棧來!” 反正那些個酒坊啊啥的都有朝廷的干股,他們也算是間接繼續為朝廷賣命了,想來便是外頭人知道也不會說什么。 意外以兩得利的方式解決了一個大問題,展鸰和席桐的心情都很好,覺得這一趟真是來對了。 兩人跟夏白在軍營門口道別,說好了晚上回來就寫推薦信,等張康召集起了人就直接帶著信過去就成。 他們還要去海邊,指不定什么時候才能回來,讓張康他們等著顯然也不現實,倒不如這樣兵分兩路,各不耽擱。 夏白自然沒有意見,又翻來覆去道了好幾回謝,走起路來也覺腳底生風,心情美得很。 展鸰和席桐久違的兩人行動,正好因為下雨,路上行人不多,便全程手拉手,時不時耳鬢廝磨說說知心話,弄的刺客和冰淇淋兩匹馬都有意見了。 好不容易出門,馬也想談戀愛啊,為啥不叫颯嗒和流星也出來?或者干脆把它們留在家里? 展鸰笑著拍了拍冰淇淋的大腦袋,“鬧脾氣也沒用,這事兒還得你們自己努力,我們可不興包辦婚姻那一套?!?/br> 颯嗒和流星那倆姑娘眼光都高的很,完全沒有一般動物的那種將就的概念,很有一點“只要不和姑奶奶心意,我寧愿當一輩子單身馬”的超前倔勁兒。 唉,眼見著小馬駒遙遙無期啊。 冰淇淋有點郁悶的哼哼幾聲,又用力甩了甩頭,吸飽了雨水的長鬃毛像剛從水桶里提出來的拖把,把展鸰一張臉都打濕了,半邊身子也跟著遭殃。 展鸰又好笑又好氣,偏偏又舍不得打罵,倒是席桐心疼媳婦兒,直接伸手往它漂亮的鬃毛上用力扯了幾把。 “別以為真不敢收拾你,”他涼颼颼的來了句,“扣你兩天豆餅?!?/br> 鬧也有個限度,這樣的天又涼又潮濕,他們出門也沒帶換洗衣裳,萬一感冒了怎么辦? 刺客適時發出兩聲鼻響,從嘴巴里噴出來的氣將嘴唇吹得噗嚕嚕直響,活脫脫就是在幸災樂禍的嘲笑同伴。 憑什么扣我零食?那豆餅里也不知加了什么東西,又香又甜又酥又脆,可好吃了!它們一天才能吃一個! 冰淇淋氣壞了,剛想耍性子,可大眼睛一瞥見同伴背上男主人那張仿佛隨時能放出冰刀子來的冷臉,整個馬都跟著畏縮了。 惹,惹不起…… 見席桐若無其事的松開手,任憑掌心幾縷鬃毛隨風飄去,展鸰就心疼的摸著冰淇淋的脖子道:“哎呀,毛都掉了……它還小嘛,調皮一下也難免,我身體好著呢,別這么嚇唬它?!?/br> “五六歲的馬也不算小了,”席桐繼續面無表情,“換算成人類年紀都夠負法律責任了。別總怎么縱著,總有一天騎到你頭上去?!?/br> 有道理歸有道理,可展鸰還是很心疼,本想偷偷用隨身攜帶的果干開小灶,可席桐太了解她了,順便伸手將她的零食也收繳了。 “什么時候想吃什么時候跟我要?!?/br> 展鸰目瞪口呆。 席桐對她控訴的目光沒有任何抵抗力,瞬間軟化,搖頭加嘆氣,“你啊,吃軟不吃硬,以后我要是訓孩子的話,你可別心疼?!?/br> 照這么看,他們家還得延續一貫的嚴父慈母模式。 展鸰不服氣,“胡說,我可厲害了!” 說話間就飛快的將零食袋搶了回來,然后熟練地掏了塊南瓜干放到冰淇淋嘴邊。 席桐高高的揚起眉毛。 展鸰帶點兒討好的沖他笑了笑,小聲道:“你都給人家把毛薅掉了……” 威風凜凜的野馬,脖子上卻禿了一塊,多么影響形象??! 禿頂已經是現代社會人類最具威脅性的公敵之一,己所不欲勿施于馬,何苦非要人為的施加在冰淇淋身上么! 席桐從鼻腔中發出冷酷又短促了一聲哼。 香甜可口的南瓜干就在嘴邊,冰淇淋知道自己只要抖一抖嘴唇就夠得到,可是…… 它小心翼翼的抬眼,然后就見男主人單手控韁,一只手漫不經心的摸著腰間匕首,又輕輕哼了聲。 冰淇淋猛地一抖,刷的縮回脖子,眼看前方目不斜視,走的跟國慶大閱兵似的那么端正。 什么南瓜干,南瓜干是啥?它不知道,也完全沒看見! 展鸰驚訝的看著自己的坐騎,疑惑道:“這是咋了,水土不服么?冰淇淋?冰淇淋?快看啊,這可是你最愛的南瓜干啊,可香了?!?/br> 冰淇淋不理她。 你才水土不服! 別胡說,我才不愛吃南瓜干,我冰淇淋就是餓死,也絕對不可能吃的! 第140章 預想的牛rou生意遭遇滑鐵盧。 對方當然很希望能夠盡可能多賣貨, 但一聽是要賣到黃泉州, 牧場主人瞬間滿臉苦相道:“老爺, 夫人,不是我不想掙銀子,這, 這弄不過去??!” 沂源府的牛rou之所以好吃, 就是因為它們從小喝泉水、吃被泉水滋養大的青草, 而一旦離開這個地方,rou質就會急劇下降。 沂源府城距離黃泉州數百里, 沒有十天半月根本過不去。人尚且如此,更何況牛? 若是運送活牛,中間這些日子的飲食如何解決?若是叫它們胡亂吃路邊的草, 和路邊的水, 它們吃不吃得下、能不能適應暫且不提,即便相安無事的到了黃泉州, rou質也必然大打折扣。 可若是運送殺好的牛rou,寒冬臘月倒罷了,外頭滴水成冰, 乃是天然保鮮手段,但其他季節怎么辦? 若是夏天, 估計第二天就臭了! 展鸰和席桐一聽便如五雷轟頂, 簡直頭都大了。 是啊, 想的挺好,可怎么運過去? 兩人對視一眼, 腦海中同時浮現出一句經典的至理名言:要致富先修路! 交通問題不解決,地方特產就只能是地方特產,因為根本運不遠!而天下能有幾個人為了一口牛rou,巴巴兒的橫跨數百里? 難啊,難! 牧場主也是一臉遺憾,顯然已經認定這筆買賣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