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回來啦!”展鸰笑著摸摸他熱乎乎的腦袋。 三人進去后受到了熱烈歡迎,上到鐵柱二狗子,下到小五小翠兒等人,俱都欣喜不已。 “掌柜的,您這一走好幾天,大家伙可都想您吶!” “可不是嘛,日日盼著您回來吶!” “掌柜的淋濕啦,熱水都是現成的,先去換換衣裳去去乏!” “好好好,”展鸰朝大家揮手,那架勢簡直跟閱兵似的,“大家這幾日可好?店里沒什么事兒吧?” 鐵柱上前幫他們拿那幾根樹枝兒,“能有什么事兒呢?倒是好些個熟客來了瞧不見您,問過好幾回呢!對了,前兒潘家酒樓小掌柜的來了,送帖子呢,說這個月底老爺子壽誕,想請您同二掌柜的赴宴呢?!?/br> “那是得去,”展鸰一邊擦頭發一邊道,“人家老掌柜的仗義,小掌柜也仁厚,幫了咱們不少忙,日后還得好生來往著?!?/br> 想當初,他們頭筆買賣就是在那兒開的張,人家可沒仗著店大就欺客啊。 席桐幫她把濕頭發撥到后頭去,“弄點兒什么禮?” 真要說起來,這還是他們倆頭回赴宴呢,倒是有點小激動,也難免有點小緊張。 展鸰想了回,有點不大確定的道:“要不就送點好布料?褚家和藍家送了咱們那么老些,根本穿不完。眼瞅著就中秋了,指定又要拉幾車過來,到時候光庫房都得多開兩間呢?!?/br> 那些衣料俱都精巧華貴,細致無雙,乃是外頭有錢買不到的好東西,沒瞧見前兒那北方豪富的劉太太都有點兒眼紅羨慕嗎?送這個總不至于失了體面。 席桐也覺得有道理,又問:“是不是簡薄了點兒?” 展鸰想的頭疼,“得再隨點銀子吧?嗨,咱們也都不清楚,等會兒找二狗子問問,他這幾個月著實長進了,什么事兒都記在心里,問他準沒錯兒?!?/br> 稍后兩人重新梳洗了,又換了干凈衣裳,痛喝兩碗姜棗茶,結結實實發了一點汗,這才去找二狗子。 二狗子果然明白,一聽就道:“您的料子小的雖然沒都瞧見過,不過單看您二位這些日子穿的,送這些也都體面了。光是這個有錢沒處買,也夠得意了。隨銀子倒也不強求,單看個人吧,是個吉祥數就成。若再關系親近些的,送點兒吃的喝的玩的也都成?!?/br> 展鸰想了一回,跟席桐商量道:“那就挑顏色鮮亮好看又吉祥的料子隨六匹,再叫人包八十八兩銀子?!?/br> 席桐點頭,“成?!?/br> 二狗子也笑道:“足夠了,這就夠厚重的了,光是這六匹料子,只怕就得一二百兩銀子吶!” 展鸰道:“厚重些吧,這不是逢五的大壽么?!?/br> 稍后,她叫席桐回了帖子,自己親自去庫房挑了兩匹青色萬字不到頭的緞子,兩匹紅色纏枝花樣的薄綢,兩匹淡黃色提花薄紗。 青色緞子稍微有點厚,眼下雖然用不大著,可春秋穿或是冬日做內里的衣裳都是很好的,潘掌柜爺們兒幾個都能穿。而薄綢如今正用得上,紅色纏枝花便給女眷。蛋黃提花紗如今可以做罩衣,過些日子更熱了也可直接穿,男女皆可。 重新回到熟悉的家,展鸰只覺得通體舒泰,頭一站就去了廚房。 李慧忙問了好,又說:“師父,昨兒我又做了雙鞋,那料子甚是透氣,正是眼下穿的,等會兒拿了您試試?!?/br> 自打認了師父之后,李慧當真是盡心,隔三差五就要給展鸰做些衣裳鞋襪的。單論手藝肯定不如唐氏,可難得這份心意。 展鸰點點頭,“你費心了?!?/br> “這算什么?師父您可是教了我真本事吶!”李慧笑道,“您這幾日不在啊,別人倒罷了,紀大夫可急壞了,說我做的不是那個味兒,見天的問!” 展鸰就笑,“成,等會兒做好吃的?!薄?/br> 陰雨天濕氣重,少不得要吃些容易發汗的東西。 展鸰先取了牛百葉、豆瓣、鴨血、臘rou等,狠狠地做了個毛血旺,又現殺翻一頭羊,片了許多肥嫩的羊羔子rou卷兒,用骨頭熬湯做底,等會兒涮鍋子吃。 李慧就道:“掌柜的,下剩的怎么處理?” “去跟小五說,今兒菜單上添一道羊rou鍋子,想來過往行人也都淋的不輕,必然有人愿意吃的?!闭果_渾不在意道,“即便吃不完,剩下的還有大寶他們呢,怕什么?” 這些個壯漢各個都恨不得有個無底洞的胃,莫說一頭羊,便是再來一頭,只怕都不夠他們填肚皮的。 如今廚房里的花椒還是展鸰從一個西南商人手上買的,正宗川蜀風味,另有一系列的辣椒、麻椒。前兒她還自己做了豆瓣醬呢,滋味兒正經不錯。 不過說起豆瓣醬…… 展鸰一個沒忍住,又飛快的做了個麻婆豆腐! 大把大把的花椒、麻椒爆香,豬rou切末,加豆瓣醬炒出紅油,后頭水和豆腐加進去,煮一會兒,豆腐軟彈彈的,吃的時候略拌一拌,一口連rou沫帶醬料和豆腐一塊下肚,滿嘴麻辣鮮香,美得很呀! 毛血旺澆在米飯上,豆瓣和鴨血、百葉一同裹著米飯吃,甜味、辣味、鮮味、咸味一起迸發,好吃的想踢腳! 光吃辣的也不成,回頭上火就壞了,少不得得再炒幾個青菜調和著。 郭先生和紀大夫果然如李慧說的那般,見了她跟見了親人似的,前所未有的親熱,拉著噓寒問暖的。 紀大夫就跟看自家孫女似的唏噓道:“雖說那日官差帶了書信過來,到底沒親眼見著,我們也掛心吶,如今總算是家來了?!?/br> 這幾天他都快熬死了,幾十天下來嘴都給養刁了,如今主廚一走,吃什么都不是那個味兒! 嗨,他都這么大年紀了,就算一天十頓飯,還能吃多少???吃一頓少一頓吶,每日只是掰著指頭算,那叫一個煎熬。 郭先生斜著眼瞅他直哼哼。 展鸰就笑,“我也想您二位啊,沒的說,今兒晌午吃大桌!” 紀大夫聽了那個舒坦啊,聽聽,這姑娘多回說話,嘿,說想我們這倆糟老頭兒了! 還別說,聽著怪受用的。 郭先生也面上放亮,又不失時機的給自己爭取,“喝點兒小酒兒吧?” 席桐失笑,想了想,倒是也給放寬了限度,“三兩吧,不能更多了?!?/br> “成!”如今郭先生都給他們管住了,平時一天只給一兩,逢大日子才給二兩,今兒一口氣給了三兩,簡直要給他美壞啦! 幾個人今兒格外熱情,誰也不講究什么君子遠庖廚,都爭先恐后的擠在廚房門口,又主動幫忙端盤子拿碗的,熱鬧極了。 展鶴這小東西如今越發獨立了,一個人使筷子使得像模像樣,時間掐的也挺好了。先來一卷羊羔rou,蘸一口麻醬、香油、蒜泥兒等調的料碟,入口即化,回味無窮,眼睛都瞇起來了。 他不好吃太辣的,麻婆豆腐只給吃兩小口,毛血旺還得在水里涮一涮才能入口,急得不得了。 “jiejie,我長大啦!” 大孩子才不要吃水里涮過的,雖然也挺好吃,但那沒面兒不是嗎? 展鸰沒做聲,席桐單手將他從椅子上拎下來,面無表情的比劃了下,“哦?!?/br> 展鶴看著他比劃出來的一條線,分明就是自己的頭頂,才到對方的……腰! 好氣哦,究竟什么時候才能長大! 展鸰看著他河豚一般鼓起來的腮幫子就覺得好笑,忍不住伸手戳了幾下,就聽噗嗤一聲,展鶴漏氣了。 兩個無良大人一怔,旋即放聲大笑,氣的展鶴臉都漲紅了。 “你們壞死了!”小孩兒撅起嘴巴,氣鼓鼓的。又學著之前看見誰的模樣,強行抱起兩條短胳膊,還把頭扭開了。 呦,長本事了? 展鸰和席桐忍笑不已,又夾了塊羊rou往他鼻子下面晃了晃,“還吃不吃?” 生氣中的展大爺本能的扭過頭,“哇嗚!” 好好吃哦…… 唉,生氣什么的太累人了,還是等他長大一點的吧! 第80章 休息了一晚后, 展鸰和席桐次日便去清宵觀, 簡單告知他們已將研究出來的酒精應用到戰場上。 張宋兩位道長聽后俱都欣慰不已, “福生無量天尊,果然能救人,便是無限造化了?!?/br> 說罷, 又忍不住唏噓一回, 回想起這些年的凄苦, 不由得落了兩滴濁淚,轉頭去給師父、祖師等一干前輩、長輩上了清香三柱。 若此事果然能成, 一個是他們濟世救人,積了福報;二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稍后消息傳開, 世人必然會對他們清宵觀刮目相看, 多年來的忍辱負重也可解了! 憋了這么些年的人一朝舒展,心中激蕩可想而知。展鸰和席桐也不打攪他們, 只是在外頭靜靜地等著。 過了約莫兩刻鐘,兩位道長這才眼眶微紅的出來,又有些赧然的對他們行禮道:“失態失態, 叫兩位道友見笑了?!?/br> 展鸰笑道:“無妨,兩位道長乃是至情至性之人, 如此甚好?!?/br> 席桐也點頭。 宋道長就嘆了口氣, 拍打了下身上被洗的泛白的袍子, 有些自嘲的道:“說來慚愧,我等總說自己是方外之人,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如今看來,白瞎了這些年的修身養性了?!?/br> 若果然心如止水,端的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又怎可能會因為貧窮富貴,或是名望的起落漲跌而悲喜過望? 他們果然還是沒辦法真正做到寵辱不驚。 “大隱隱于朝,小隱隱于野,”席桐淡淡道,“這世上最難的并非吃糠咽菜,而是身處困境仍不失赤子心性。人天生七竅,降有五欲,便是出了紅塵,來了方外,難不成就不是人了么?和尚,道士,誰還不講究個尊師重道么?兩位只不過是想重振先祖名望,不墮前人威風罷了,正是修身養性得出來的?!?/br> 正備受內心煎熬的兩位道長一愣,覺得有些道理,只不免還是有些踟躇。 怎么隱約覺得有點兒像歪理啊…… 展鸰詫異于席桐的超常發揮,感覺可能是那日將士們的熱情感染了他,這會兒效果還在持續呢。 “他所言不錯。常言道,爛船尚有三千釘,你們若真是為了富貴,又會煉丹,又有家底,還會醫理,摟錢豈不比什么黃大仙容易得很?又何苦生熬這么多年!” 張宋兩位道長的脊梁就不自覺挺直了,心想:是啊,我們一直安分守己,也沒做什么壞事,每天就是煉煉丹、種種菜,日思夜想的也不過是恢復當年大門大派的榮光罷了,心虛什么! 于是四人重新落座,又將那壺已經冷了的茶重新熱過。都不是什么瞎講究的,而且以清宵觀如今的財力,能拿出點竹葉茶來就不錯了,哪里能浪費…… 天氣炎熱,可這清宵觀所在的山頭既高,人煙又稀少,植被還多,故而十分清涼。這會兒避開日頭坐在屋里,竟還有點兒涼颼颼的。 張宋兩位道長對席桐做酒精的過程十分好奇,又很想知道他們到底怎么能這么順利的將此物推廣到軍中,待聽了他們輕描淡寫的講述后,越發感慨了。 展鸰攏了攏外衣,問道:“宋道長怎的不去學畫?” 之前分明說好了他隨時可以去的,誰知時至今日,福園州那老頭兒都入門了,宋道長竟連個影兒都沒瞧見,他們卻不好叫人去請。 宋道長就落落大方的道:“承蒙道友記掛,實在是去不起?!?/br> 緊接著,他便毫不掩飾的數道: 清宵觀距離一家客棧甚遠,步行是不成的,可現下觀里除了一眾大小道士外,哪里還有個活物?若是單純為了學畫就買頭牲口……說實話,將整座道觀翻個底兒朝天都湊不齊那幾兩銀子!更何況還要日日飼養,光是那些個草料得多少錢? 展鸰和席桐呆愣半晌,“……?????!” 關于原因,他們之前想過很多,可唯獨沒想到這一點: 竟是因為窮! 真是個令人無法反駁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