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連著從附近村落雇的短工,現下一家客棧足有十多號青壯年勞力, 都給展鸰喂得面色紅潤、身高體健,一個個膀大腰圓,瞧著就夠唬人的,又都跟著學了拳腳,等閑角色還真輕易奈何不了。 他辦事展鸰自然是放心的,想了下又道:“若是碰到硬茬,莫要硬拼,安全第一,且先緊趕著去報官?!?/br> 鐵柱就笑,“曉得。掌柜的您放心就是,這幾個月了,兄弟們還沒怕過誰!” 這話不說也就罷了,一說,展鸰反而笑出聲,“沒怕過誰?感情是我這幾日花了眼?你們怎么一個個的老遠看見紀大夫就跑?” 說來那場面當真滑稽的緊:紀大夫年紀大了,須發花白,任誰看都是個和氣好捏的;反觀鐵柱他們,一個個身強體健正當年,恨不得幾個人加起來就敢上山打虎……可偏偏就是這樣實力對比懸殊的兩方人馬,一旦相見,必然是后者望風而逃、潰不成軍! 見是這話,鐵柱瞬間苦了臉,苦哈哈道:“掌柜的,這個不一樣??!您能不能跟紀大夫說說?別老盯著兄弟們看了,大家這心里都一陣陣的發毛!如今肖大俠都頂不住了!” 他記得早前兒紀大夫來的時候挺正常啊,與尋常的富態老爺子別無二致,可誰又能想到,短短幾十個時辰過后,他就判若兩人吶! 其實這事兒鐵柱他們真是受了“無妄之災”: 自從那日展鸰他們四人進行了劃時代的科學文化交流之后,兩位老先生都充分迸發了自己的求知欲和鉆研精神。郭先生也就罷了,不過是寫幾篇文章,順便調整下教育方式罷了,倒也影響不著旁人。只是這個紀大夫么…… 他對席桐口中“成人骨骼有206塊”的結論尤其執著,日思夜想的,把自己關在房間一整天也不知想些什么,又纏著席桐畫了圖,又憋了半日,然后忽然就主動提出給客棧上下員工免費把脈坐診。 這年頭,只要不是病的要死要活,尋常百姓家那都是見不著大夫的,如今驟然遇上這等好事,自然喜不自勝,眾人都排著號請他把脈。 展鸰這個掌柜的“首當其沖”,先就被罵了一頓,連著家屬席桐也挨了二遍罵,“瞧瞧,瞧瞧,才幾歲!這身子就給你們破敗成什么樣兒了!若不是親眼見你們活生生站在眼前喘氣,我只當你們死人堆兒里挖出來的!” 展鶴聽得目瞪口呆,這個老爺爺好嚴肅哦。 展鸰和席桐垂著頭聽他罵,又對視一眼:他們可不就是死人堆兒里出來的? 秀才出身就是有依仗,紀先生不重樣的罵了大半個時辰,自己累得氣喘吁吁,又敲著桌子叫他們給自己倒茶,特別理直氣壯。席桐悶不做聲的倒了,展鸰麻溜兒的叫人給添點心,配合十分默契,跟提前演練了無數遍似的。 挨罵還得賠小心,多稀罕吶。 展鶴向來是他們兩個的“小跟屁蟲”,此刻腦袋緊隨他們的動作搖擺,猶豫了下,也小心翼翼的從隨身荷包里掏出來一日一次的那塊珍貴的糖瓜,微微癟著嘴巴,很有些心痛的用小胖手推到紀大夫手邊。 紀大夫茫然的看了他一眼,心道這是干什么? 展鶴用力咽了下口水,很艱難的將視線從糖瓜上挪開,小聲道:“給你糖,不要罵哥哥jiejie?!?/br> 哥哥jiejie很好的,每天也很辛苦,他不喜歡別人罵他們! 紀大夫哼了聲,老臉上頭微微有些不自在,火氣倒是噗嗤一聲滅了,可嘴上依舊不饒人,苦口婆心的指著他們道:“如今你們還年輕,硬撐著倒也罷了,自然不當回事,可再過些年又該如何?且當心著些吧!” 說完,又給展鶴把脈,這小東西調養的倒是好,可見照顧的人著實用了心。再這么下去,要不了幾個月就與正常人無異,永無后顧之憂。 上了年紀的人大約都蠻喜歡乖巧懂事漂亮可愛的小孩子,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孩兒圓鼓鼓的臉蛋,看著自己長滿老年斑的手與那細膩白皙的孩童皮膚形成鮮明對比,一時有些唏噓。 他順勢抬起頭,難免再次看見展鸰和席桐,又搖頭又嘆氣,筆走龍蛇的開了方子,“先照著這個調理幾日看看效果,回頭我再看了細細調整?!?/br> 展鸰和席桐都乖乖謝過,才接了方子,又見紀大夫瞅了她一眼,哼道:“你體寒的厲害,得好生調理一回,不然日后如何要娃娃?有你受的?!?/br> 展鸰眨眨眼,“好?!?/br> 以前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犧牲,每次出任務都會提前寫遺書……自然從沒想過孩子的問題,因為實在太不現實了,可如今時移世易,若是有個……倒也不壞。 席桐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捏了捏她的手,忽然對紀大夫道:“不必非要?!?/br> 干他們這行的,誰身上不是千瘡百孔?女同事們往往因為環境嚴苛和訓練強度過大導致內分泌失調,聽說一年半載不來大姨媽的都有!早年他們出任務的時候還凍傷過…… 懷孕這種事兒本來就辛苦得很,若是母體受過傷,后期更難受,他寧肯不要孩子,也不想展鸰再遭罪。 他們有今天真的太不容易了,寧靜的生活、喜歡的人……他已經擁有了太多,別無他求。 心潮澎湃的展鸰還沒說話,紀大夫就挺詫異的瞧了他一眼,“呦?!?/br> 如今男人們有幾個不想有人承繼香火的?這小子…… 展鸰笑了笑,也不知怎么的,眼眶就微微有點發熱,酸酸漲漲的。 紀大夫看了看他們光明正大拉在一起得手,就覺得礙眼的很,當下沒好氣道:“你懂個什么!她體內有舊疾,每月小日子疼得很,是也不是?這倒罷了,再這么下去,她上了年紀之后四肢便終日冰涼,行動日漸僵硬,你瞧著也忍心?” 治病救人,救的是眼前之人,娃娃什么的還不是娘生的?如今影兒都沒有一個,誰去管他!不過順嘴一提罷了。 罵完了人之后,紀大夫這才痛快了些,當下很不耐煩的沖他們擺擺手,“走吧走吧,莫要杵在這里擋光!對了,我記得你這里有個壯實的,替我給他叫進來!” 兩人連著展鶴給轟了出來,又依言推了肖鑫進去“遭罪”,這才慢慢走遠了。 二人一路無話,氣氛略有些沉悶,展鸰就先打發秦嫂子帶展鶴回去讀書,自己則輕輕推了推席桐,小聲道:“生氣了?” 席桐兩道眉頭幾乎鎖在一起,臉上表情也不大好。聽了這話,他轉過臉來怔怔的盯著展鸰瞧了會兒,“怎么不跟我說?” 展鸰失笑,“說什么?都這樣,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大事兒,難不成我見個人就嚷嚷,說我自己月經不調?這不搞笑的么!” “咱倆不一樣?!毕┬Σ怀鰜?。 她怎么能不跟自己說呢? 若不是紀大夫,他是真不知道展鸰還有這個毛病。記得以前總在網上看見,說女孩子們痛經的時候都能把自己疼昏過去??烧果_但凡出現在人前,總是笑吟吟,敢打敢拼敢殺,一點兒端倪也瞧不出來。以前他不敢流露心思,自然就更不可能抓著個女同事問人家這么私密的事兒了。 以前席桐不是沒抹過臉,不過大多是耍點小脾氣討福利,三言兩語就哄回來了,可這會兒展鸰說也說了,笑也笑了,他的情緒卻越發低沉,眼見著是真不高興了。 展鸰還是頭一回遇見這種情況,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干脆欠身往他臉上親了一口,吧唧一聲響亮得很,又放軟了聲音道:“別生氣了,好不好?” 她都這個樣子了,席桐哪兒還氣的起來,滿腔亂糟糟的心思都化作無奈,長嘆一聲,伸出胳膊把人抱住了,又吻了吻她的發心,“以后,試著依靠我一下,成么?” 展鸰抬手回抱,老老實實道:“不大習慣呢……” 早年他們并肩作戰,誰還在意性別?那都是可以相互托付性命的戰友!真執行起任務來,單看個人作戰能力和實際情況,誰還因為你是個女的就放你一馬嗎?該沖鋒就沖鋒,該掩護就掩護,誰行誰上!赤手空拳跟那些體型有她兩個大的對手殊死相搏的時候也不是沒有! 若那會兒她總想著依靠別人,覺得自己是個姑娘就得靠后,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說白了,她之所以能過關斬將殺出重圍,晉升為一線作戰隊里的重要隊員,不知是pk掉了多少男隊員才踩過去的,什么憐香惜玉,什么依靠,誰敢有這個想法? 痛經疼嗎?確實疼,可當你胳膊斷了的時候,也就覺不出來了…… 想到這兒,她就從他懷里抬起頭來笑,“我掩護你的時候可不少?!?/br> 席桐越發無奈了,“那是自然,不過現在咱們關系不是轉正了么?我心疼你,成不成?” 他知道她很厲害,很能干,比起自己一點兒也不差,說白了,就算沒他席桐,這姑娘照樣活的好好的??涩F在不同了,他把她結結實實揣在心里,降溫了怕她冷,升溫了怕她曬,就是生火做飯,也怕熏著了…… 跟以前危機四伏只顧保命的時候,真是不同了。 展鸰心里甜絲絲的,抿著嘴兒點頭,“成!那你疼吧?!?/br> 頓了頓又道:“我也疼你?!?/br> 這人雖然話不多,可心思著實細膩的很,有什么事兒也愛憋在心里,以后她可真要細心留意。 兩人正磨嘰,就見那頭剛被推進去的肖鑫嗷的一嗓子沖出來,面帶驚恐衣衫不整。 大老遠看見他們,肖鑫就跟見了親人似的,死命往這邊沖,一邊跑一邊扎腰帶,聲音顫抖的控訴道:“那老頭兒進去就叫我脫了衣裳,還往我身上摸!” 展鸰席桐:“……” 兩人交換下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悚,異口同聲道:“走吧?!?/br> 娘咧,太重口了! 肖鑫老大一條漢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當年孤身一人勇闖土匪窩眉頭都不皺一下,如今卻被一個胖乎乎的老大夫嚇得屁滾尿流!且他這會兒衣衫凌亂,胸前尚未合攏的衣襟內露出來的赫然是一片黑乎乎的胸毛和遒勁的肌rou…… 展鸰:“……” 太辣眼睛了,她是造了什么孽才被如此處以極刑? 說時遲那時快,席桐已經飛快的抬手擋住她的視線,“咱們回去?!?/br> 展鸰毫不猶豫的接受了他的好意,倆人轉身欲走,卻被肖鑫橫在面前繼續控訴,簡直出離悲憤,“你們兩個在這里你儂我儂,卻將我丟進去受苦!這事兒沒完!” 驚魂未定的他簡直都不相信方才發生了什么! 往事不堪回首這詞兒是這么用來著吧? 紀大夫先是給他把脈,很精準的說了一系列癥狀,肖鑫平日最佩服有真本事的人,當下便五體投地,哪兒還有疑心?后面紀大夫叫他脫了衣裳,肖鑫也不疑有他,只當是人家給他瞧瞧舊傷…… 想他肖鑫堂堂大好男兒,站著老高躺下老長,也算對得起天地良心,行俠仗義鋤強扶弱說的就是他!他自問問心無愧,誰成想卻陰溝里翻船,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的,他竟被一個老胖子非禮了! 被攔住去路的展鸰和席桐愣了半晌,忽然齊齊迸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直笑的肖鑫臉上都要滴下血來。 展鸰快要笑趴下了,席桐跟她相互攙扶,也笑的前仰后合,磕磕絆絆才將事情原委解釋清楚。 肖鑫艱難的消化完畢,然后更加艱難的道:“怪道他老戳我肋骨!” 感情是想弄明白自己身上有多少塊骨頭啊。 不是非禮就成!肖鑫長長的松了口氣,可如釋重負的笑容剛浮現在臉上又瞬間僵住,整個人都僵硬了。 等會兒,他們剛才說啥?弄清楚自己身上有……多少塊骨頭?! 聽聽,這是人話嗎?那豈不是更危險? 沒想到那老頭兒瞧著胖胖的,十分和氣的模樣,背地里怎么就生出這樣令人發指的可怕想法? 要想弄清人身上多少骨頭,除了跟殺豬宰牛似的拆開來細細數,還能有什么法子? 反正打那天起,一家客棧上下眾人對紀大夫的態度就從熱情洋溢驟然跌至避之不及,其中警惕性最高,跑的也最快的就數肖鑫。 想想吧,你好好兒的走在路上,干活干的正起勁,忽然迎面走來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先生,可下一刻他的視線就在你身上掃來掃去,口中還不住的喃喃道:“……也不知這身上多少塊骨頭?” 嚇不嚇人! 作者有話要說: 肖鑫【驚悚的】:他,他,那個老胖子他非禮我! 紀大夫:“……那一身骨架倒不錯……既然他嚇壞了,不如我們……” 第61章 三月初八, 黃道吉日, 諸事皆宜。 也是天隨人愿, 好日子有個好天氣,萬里無云晴空高照,雖然早晚還略有涼意, 這會兒日頭一起來就滿滿暖和起來, 許多人早已換了略薄一些的棉衣。等再過幾天, 恐怕就能舒舒服服的穿輕快、漂亮的春衫了。 因日子好,許多百姓都挑在這天辦喜事, 從進了城門口到鋪面這么短短一路,光是花轎就瞧見了七、八頂。又有迎送親的隊伍吹吹打打,俱都穿的紅彤彤明艷艷, 一個個臉上洋溢著歡樂的笑容, 很是感染人。 鞭炮放的震天響,空氣中都是nongnong的火藥味兒;嗩吶聲吹得又高又亮, 直沖天際,若是有神仙過路,必然也要被勾的下來玩耍一番。 肖鑫生怕紀大夫再趁他們兩個不在家跑來研究自己身上究竟有多少塊骨頭, 也死活跟來,這會兒主動承擔了將展鶴扛在肩頭的任務, 席桐倒是輕松得很了。 他瞧著大咧, 其實粗中有細, 展鸰和席桐也放心,就看著他跟展鶴一大一小兩個孩子似的, 興奮地哇哇亂叫,遇見什么都想上去瞅兩眼。 席桐也看的空前專注,展鸰順著他的視線瞧了,就跟發現新鮮事兒似的笑了,“怎么,你也想坐一回花轎?” 席桐輕笑出聲,認真道:“以前總聽電視、小說里講什么三媒六聘八抬大轎的,如今我自然要好好瞧瞧,但凡能給的,我一定要給你最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