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展鸰無奈的沖席桐使了個眼神,轉頭跟乳母一起坐車去了。 乳母手里還拿著她的外袍,有些不好意思,“展姑娘,您的衣裳還沒來得及洗呢?!?/br> 自昨日被送走之后,展鶴就將她的外袍當成最后一點念想,又如同絕望中的人抓住唯一能抓住的一根蛛絲,死活抱著不撒手,誰碰一下都不成,如今十多個時辰過去,厚實的外袍都被小家伙的眼淚泡的濕漉漉,可不得洗? 展鸰嘆了口氣,又屈起手指去刮展鶴的鼻子,“羞羞?!?/br> 能跟jiejie回家了,展鶴瞬間神采飛揚,捂著臉兒傻笑,也跟著說“羞羞”,逗得展鸰和乳母都跟著笑起來。 姐弟倆你羞羞我羞羞的鬧了半天,額頭上都隱約出了汗,這才慢慢停下,又喝溫開水。 展鸰又對乳母道:“我們那地方比不得知州大人的后院,倒是委屈您了?!?/br> 若非她帶著展鶴回來,乳母自然是要跟著藍源夫婦上任去。那樣的人家但凡請了人,輕易不會打發了,何況是照顧過兒子的有功之臣,自然更加體面。所以乳母本可以在藍家頤養天年,如今卻要跟著他們在城外荒野生活了,想來生活質量下降的不是一星半點。 乳母連稱不敢,很有些惶恐的道:“當不起您這話!我本就是少爺的乳母,如今能繼續服侍,已是菩薩庇佑,高興還來不及呢!” 她是個本分厚道人,本就覺得這幾個月的月錢燒手。且給人白養著聽著體面輕松,卻不是好過的。 眼下倒還好,可時候久了,或是自己老了,少爺也沒個影兒,她指望誰去?說句不好聽的,老爺太太在不在還不定呢,不過前頭三四年的情分,且那么些年過去,倒時早就磨沒了!誰還管她死活。 跟著少爺吧,一來真有感情,二來也能奔個前程,她也有男人和孩子呢!且瞧這展姑娘一行人都十分好相處,想來將來的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挺好的。 來的時候憂心忡忡,回去就輕松了,好似溺水的人終于被救上岸,什么壓力都瞬間消散,只剩下頭頂的蔚藍天空和無暇白云,美的驚心動魄。 展鶴那小東西也有心欣賞風景了,抱著展鸰的脖子一個勁兒笑,走到半路上還眼尖的指著外頭路邊喊道:“兔子,兔子!” 展鸰和乳母就笑,“虧你還有這精神,才剛是誰犯困了?” 展鶴只是嘿嘿傻樂,堅決不提方才的事,又眼巴巴的道:“兔子?!?/br> 乳母瞧了瞧展鸰,滿臉的慈愛,又對展鸰道:“想是孩子心性兒,也喜歡養個活物解悶兒呢?!?/br> 解悶兒?展鸰就笑的意味深長,“您老可別多想?!?/br> 她養出來的孩子,怎么可能走尋常路!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聽展鶴滿是向往的道:“兔子,烤rourou!” 乳母的笑就僵在臉上:“……” 展鸰摟著小孩兒哈哈大笑,兩個人額頭抵著額頭,“傻小子,那個太瘦了,得過些日子。過些日子它們養肥了,jiejie親自給你抓,皮毛做帽子、襖子、褥子,rou咱們可以烤著吃、炒著吃,還能鹵著吃。冷吃兔吃過嗎?可好吃了!” 這會兒的野物都剛貓完冬,食物匱乏和嚴寒導致它們自身的脂肪都消耗的差不多了,瘦得很,根本不好吃。 展鶴聽得只流口水,拼命點頭,“吃!養肥吃!” 外頭諸錦聽見了,也笑著打馬過來湊趣兒,“好jiejie,那什么冷吃兔的,聽著就饞人,倒時可別落下我!” 展鸰掀了簾子沖她笑,難得調皮,“偏不叫你!” 諸錦笑的得意非常,十分囂張,“我不管,不叫我我就天天來,總有一日能撞上,到時候不光吃,還要打包帶走了家去,哈哈哈!” 說完,越發的神采飛揚了。 旁邊的席桐默默瞅了她一眼,眼神十足輕蔑。還打包帶走?問過我了么?哼! 看著這幾位大小貴人說笑,乳母臉上的笑容都快維持不下去了,最后干脆默默低頭做起針線。 老天爺,這些人大姑娘、小少爺的都怎么了? 如今誰家的少爺小姐的不都一個勁兒的文雅,談些個風花雪月,說些個詩情畫意的,怎么到了這兒,就硬生生的成了吃? 算了,她就是個乳母,以后只悶聲照顧少爺起居就是了。 眼下……做針線,做針線就挺好! 第41章 鐵柱等人原本看展鸰他們一陣風似的卷走了, 生怕有什么事, 都擔心的很, 連活兒都沒法兒集中精神做了,誰知轉眼就見這些人竟又帶著展大爺回來了! “回來了,回來了!” “展大爺回來了!” 一群人你告訴我, 我告訴他, 沒多會兒就傳遍了, 然后三五成群的擠過來問。 “掌柜的,這回不走了吧?”二狗子十分忐忑的道。 “不走了!”展鸰這話真是底氣十足, 響亮得很,笑容滿面揮手的樣子頗像領導檢閱。 眾人紛紛歡呼出聲,興奮的好似被剝削人民迎來解放, 眉梢眼角都透著喜色。 展大爺生的粉雕玉琢的好看, 人又乖巧伶俐,誰不稀罕?聽說他要走, 二狗子和桃花還偷偷哭了一夜呢! 最高興的就是二狗子了,又心疼,“這才一日, 瞧著大爺瘦了好些,得好生補補。掌柜的, 要不殺只雞來吃?” 展鸰指揮著鐵柱他們卸行李, 聽了這話略一思索, “殺只鴨子吧,啊, 要兩只,一只李氏你燉個老鴨湯,加些補氣養體的藥,記得撇油。另一只留著,我預備做新式菜。哎對了,鴨毛你都留出來,我有用的?!?/br> 人齊了,接下來就是繼續搞生意了!話說冬日的棉襖和皮袍果然還是厚重了些,略穿多點就壓得不行,得空還得琢磨下羽絨服…… 李氏巴不得一聲兒,樂顛顛去了,又想著回頭師父必定又有新花樣,如今大爺也回來了,客棧的人就齊全了,過幾日自己又要拜師,果然是三喜臨門,高興都高興不過來啦! 索性院子里還有一間空廂房,乳母便先住在那里,展鶴此刻還是驚弓之鳥,死活不肯去自己的屋,非要跟著展鸰。沒奈何,只好隨他,過幾日精神放松下里再說吧。 席桐瞧了瞧院子,如今各個房間都填滿了,“不是說小孩兒的老師還要來?得蓋房子了?!?/br> “可不是么,”展鸰就道,“如今過完了年,天氣漸暖,正是動工的時節。我已大約畫好了圖紙,叫人沿著這一帶再起幾間屋子,連成片?!?/br> “將這一帶都蓋滿了才好呢!”諸錦笑著看了一回,“如今jiejie這里的買賣越發蒸蒸日上,想必要不了多久,這里的面貌便會煥然一新啦?!?/br> 這里經濟發展起來,對當地百姓也是好事。 “借你吉言!”壓在心頭的大事沒有了,展鸰只覺得渾身輕松,也有興趣說笑了。 客棧的地理位置特殊,要求自然也與尋常土地不同,登記造冊之后雖然可以破土動工,但唯獨一條:一應房舍只能繼承,不得轉手買賣。若是這家人沒了后代,在此的一切產業便也要隨著此人的死亡同時收歸國有。 因地處荒涼,前不著村后不著店,費事八道折騰一通還不能買賣,故而甚少有百姓來此開墾,不然展鸰也不會這么容易就申請下來了。 不過有利有弊,雖然房屋不能買賣,但成本有限,且方便展鸰做買賣,也算相互抵消了吧。 正說著,展鸰就覺得肩頭的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再一瞧,小孩兒困的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她笑的無奈,對席桐說:“你先帶他去屋里睡一會兒,我準備午飯?!?/br> 席桐搖頭,“你也一夜沒合眼,你先去睡,午飯什么的也不差這一頓,隨便叫人準備些什么也就是了?!?/br> 他固然是喜歡展鶴的,可凡事都分個輕重,若真要從眼前這兩個人里頭選一個,他的答案不言而喻,且永遠不會更改。 “太激動了,睡不著,”展鸰老實搖頭,直接把展鶴塞了過去,“先去吧?!?/br> 這一番動作下來,展鶴就醒了,抬頭一看正對上席桐的下巴,頓時又有些慌,忙私下里找人,“jiejie?!” “不走,”展鸰笑著親親他的小臉兒,“先跟哥哥去屋里睡,jiejie給你做好吃的吧,???” 大約是親眼見著回家了,展鶴稍微卸下心妨,越發抵擋不住困意,到底是迷迷糊糊的嗯了聲,然后便沉沉睡去。 見展鸰進來廚房,李氏忙殷勤的迎上去,一邊幫她系圍裙,一邊唏噓道:“得虧著大爺回來了,不然我們想也要想死了。師父您昨兒沒睡好吧?瞧這眼底下一圈烏青,怎么不先去休息?” “哪里睡得著!”展鸰笑道。雖然身體是疲憊的,但精神卻說不出的亢奮,完全沒有睡意。 “jiejie又要做什么?”此刻諸錦無事可做,又不想這么早家去,便也跟著進來東看西看的湊熱鬧。 經過藍家的事之后,諸錦越發覺得自己同這個展jiejie有緣分,也越發敬重她的為人,干脆就開始稱呼“jiejie”,更顯親近。 “既然有鮮rou,烙點火燒吧!”說著,展鸰就去舀了幾瓢面出來,又比平日多加了好些水。 “火燒?”諸錦茫然,“那是何物?” “我們老家那邊這么叫的,還有叫餡兒餅的,好吃著呢!” “說起來,咱們認識幾個月了,我還不知道jiejie仙鄉何處哩!”諸錦撿了張椅子倒著坐下,雙臂撐著椅背,滿臉好奇的問道。 想來能孕育出jiejie這樣出色人物的地方必然不凡,倒是勾的她也想去瞧瞧了。 展鸰面上也浮現出一點追憶和懷念,心情復雜的道:“我的家鄉啊,離這兒遠得很,恐怕沒人聽說過?!?/br> “說說嘛!”諸錦越發心癢難耐,不停催促道。 展鸰無法,只好說了,果然見諸錦雙目迷茫。 展鸰笑著搖頭,她自然是沒聽說過的,不光版圖不同,便是時空或是位面都不一樣了,地名重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就算地名相同,位置也一樣,可卻也不是她曾經生活過的故鄉。 “那,”到底是個無憂無慮的年輕姑娘,諸錦沒想太多,又歪著腦袋問道,“席大哥與你是同鄉嗎?你們這般熟稔,莫非是青梅竹馬?為何又不遠千里來到黃泉州?” 話本上不都這么寫的么?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 “沒事兒少看那些亂七八糟的雜書,都是寫書的人瞎編了糊弄錢的?!闭果_失笑搖頭,“來這里本在意料之外,不過錯有錯著,如今看來也不算壞事。我與他倒不是同鄉,只是……機緣巧合認識了,又一同經歷了些事情?!?/br> 當然更難得的,卻還是他們又陰差陽錯的一起來到這里…… 諸錦聽不大明白,可又本能地覺得這兩人必定情感深厚,便就此打住,識趣的不再問了,轉而專心的盯著展鸰忙活。 展鸰耍匕首不如席桐靈活,可用來cao刀剁rou餡綽綽有余,但見兩把沉甸甸的大菜刀上下翻飛、銀光閃閃,因速度太快只剩下殘影,靠的近了甚至能聽見呼呼的破空之聲,瞧著就殺氣騰騰的。 先前諸錦還覺得有趣,可沒多會兒便被這氣勢凌厲的場面唬住了,一張俏臉微微泛白,僵硬著往后縮了縮。 鮮美的五花rou很快就成了rou泥,展鸰尤嫌不夠,又麻利的將嫩黃的新姜切成片,片切成絲,絲斬成小粒,小粒又與幾根大蔥一起跟rou剁成泥。 “取只大陶盆來!” 正在手腦并用記筆記的李氏恭敬的應了聲,飛快的抱了個巨大的陶盆來,還不大確定的問:“夠了么?” “夠了!”展鸰將rou餡轉移進去,又加了些醬油和鹽,不緊不慢的攪拌均勻,又示意諸錦過去聞。 “生rou呢,jiejie莫不是拿我做耍呢!”諸錦瞪圓了眼睛,一個勁兒的往后縮。那可都是生rou,她親眼瞧見的,必然腥氣的很! “好聞呢,香!”展鸰笑道,又招了招手。 到底是信任占了上風,諸錦猶豫再三,還是磨磨蹭蹭的過去聞了下,然后眼珠子都亮了,“好香!” 是真的香! “好jiejie,別是你變的戲法吧?”諸錦驚嘆道,“分明不過幾樣最簡單的東西,怎么經你的手一料理,就這樣香呢?”也沒怎么著,咋就變了個味道嘛! “聽聽這小嘴兒甜的?!闭果_捏了捏她的腮幫子,“等著吃吧!” “哎!”諸錦歡歡喜喜的應了。她就喜歡吃。 這火燒也分很多種,豬rou的牛rou的驢rou的,都特別好吃,只是現在她手頭只有新鮮豬rou,若再想吃其他的,就得隨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