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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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景陽喜愛她這種性情,禁不住低頭親吻一下,又道:“我明日有事,怕不能來看你,后日倒有空暇,京郊芙蓉苑里的花兒都開了,我們一道去吧?” “改日吧,”謝華瑯搖頭道:“我約了元娘和憲娘,要一道騎馬出去玩兒的?!?/br> 顧景陽蹙眉道:“推了?!?/br> 謝華瑯反駁道:“我不?!?/br> 顧景陽便不說話了。 謝華瑯輕推他一下,笑吟吟道:“九郎,你生我氣啦?” “都是你生我的氣,我哪里能生你的氣?!鳖櫨瓣柕溃骸跋惹澳悴焕砣?,我們有多久沒把臂同游過了?” “明明就是在生氣嘛?!敝x華瑯心中甜蜜,眼珠一轉,忽然伏到他耳邊去,期期艾艾道:“要不,我進宮去小住幾日吧?” 時下風氣開放,男女同游不在少數,但若是同住幾日,便有些逾矩了,顧景陽守禮自持,怕是不會應承,一個不好,興許還會說她幾句。 謝華瑯有些后悔說這話,正待縮回去,手腕卻被他捉住了。 顧景陽道:“好?!?/br> 謝華瑯以為自己聽錯了,詫異道:“你說‘好’?” 顧景陽道:“嗯?!?/br> 謝華瑯又道:“這可不合規矩?!?/br> 顧景陽道:“我便是規矩?!?/br> 謝華瑯忽然笑了:“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呀?” 顧景陽側目看她一會兒,忽然伸手抱住了她:“是?!?/br> …… 宮中尚且有事,顧景陽沒有留下用飯,同謝華瑯說了會兒話,便起身離去。 盧氏聽聞皇帝走了,方才往女兒院中去,見她面映晚霞,神情恬靜,眉宇含情,笑問道:“和好了?” 人真正歡喜時,是如何也遮掩不住的,謝華瑯覺得自己此刻像是一汪泉水,心中歡愉咕嘟嘟直往外涌,怎么也停不住。 她摸了摸自己面頰,果然還有些燙,禁不住低頭笑道:“和好了?!?/br> 盧氏見她這般小女兒情態,如此純然的歡喜,既覺感慨,又有些隱憂,只問道:“枝枝,你真心喜歡陛下嗎?” 謝華瑯抬眼平視母親,道:“嗯?!?/br> “那陛下呢?”盧氏又問:“你覺得,他也真心喜歡你嗎?” 謝華瑯道:“那樣的真心,除他之外,大概再不會有了?!?/br> “好,”盧氏含笑道:“你覺得他值得,那就足夠了?!?/br> …… 第二日的清晨,謝華瑯起個大早,采青遞柳枝過去時,尚且有些奇怪:“女郎不再睡會兒了嗎?還早著呢?!?/br> 謝華瑯思及昨日顧景陽說的話,微微一笑道:“我睡不著,索性早些起身?!?/br> 不只是采青,盧氏見她早早前來問安,也有些詫異:“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這樣勤勉?!?/br> 謝華瑯笑嘻嘻的湊過去,輕搖母親衣袖:“阿爹不在,我今日便想同阿娘在一起?!?/br> 盧氏從她話中隱約察覺到了什么,目光微動,倒沒再說什么,侍妾田氏與謝偃其余幾個姬妾前來時,見謝華瑯已經到了,連忙請罪。 “不是你們來晚了,是她來早了,”盧氏只掃了一眼,便打發她們退下:“都回去吧,這兒不用人伺候?!?/br> 一眾脂煙粉云散去,盧氏方才低問道:“陛下今日……” 謝華瑯低頭擺弄自己衣袖,少見的有些羞窘:“他是這么說的?!?/br> 盧氏哼笑道:“怨不得呢?!?/br> 女婢們送了時令瓜果與蜜餞來,謝華瑯捉了把銀杏果慢慢吃。 最后一枚果子沒開口兒,她也不急,擱在案上,取下腰間玉佩,打算將它砸開,那果子倒很硬氣,砸了兩下,愣是沒動靜。 謝華瑯正待砸第三下時,便有仆從自外間過來,喘著粗氣兒,隔簾通傳:“宮中有旨意到,請夫人與府中人去迎接?!?/br> 盧氏瞥一眼謝華瑯,別有深意的一笑,謝華瑯有些不好意思,將那枚銀杏果丟開,唇角卻掩不住甜蜜。 因先前宮中屢屢有賞賜至,謝家人便知皇帝于府中三娘有意,今日見有圣旨到,隱約也能猜度到幾分,一眾人被盧氏、劉氏領著,到正廳去接旨。 朕惟正兩儀之位,資始允藉夫資生。資淑德以承庥,宜正名而敦典。咨爾中書令謝偃之女謝氏,鐘祥世族,毓秀名門。譽重椒闈,德光蘭掖。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宮;貞靜持躬、應正母儀于萬國。以冊寶立爾為皇后,其尚弘資孝養??速澒?。茂本支奕葉之休,佐宗廟維馨之祀。 欽哉。 前來宣旨的正使是今上的堂兄江王,副使則是太宗時期的老臣,時任同中書門下的韋靳。 江王宣讀完圣旨,將其合上,雙手遞與謝華瑯,頷首笑道:“恭喜娘娘?!?/br> 畢竟未行婚典,謝華瑯向他行個半禮,道了句:“多謝?!?/br> 盧氏謝過前來宣旨的二人,私下叫人去打賞同來內侍,又令人奉了茶來,那二人免不得要說幾句吉祥話,賀喜之后,便起身告辭,回宮復旨。 謝華瑯將那份圣旨展開,內里是熟悉的字跡,雅正端峻,字如其人,她微微一笑,將這封圣旨重新卷起,捧在了心口。 盧氏打賞了府中人半年的月錢,算是叫沾沾喜氣,又要準備應對接下來可能會有的應酬,當真忙碌。 謝瑩同堂妹親近,見她修成正果,含笑道了恭喜,淑嘉縣主與二哥哥謝粱同樣如是,謝瑋則有些恍惚,拉住謝華瑯衣角連聲問:“jiejie,你也要嫁人了嗎?以后還能跟我和阿瀾一起玩兒嗎?我們能不能去找你?” “又不是遠嫁,”謝華瑯捏了捏他的臉,笑道:“能見到的?!?/br> “阿瑩姑姑出嫁時有糖吃,”謝瀾有些期待的問:“三姑姑出嫁,是不是也有糖吃?” “你不能再吃了,”謝華瑯心中警惕,叮囑道:“阿瑋就是因為管不住嘴,吃壞了牙,你不要學他?!?/br> 謝瀾蹙眉道:“可我聽說,姑姑小時候也吃壞過牙,為此還被阿婆罵了?!?/br> “沒有的事!”謝華瑯語氣一滯,叉腰道:“你聽誰說的?” 謝瑋趕忙跑開,謝瀾跟他一道:“姑姑也是貪吃鬼,還好意思教訓我們,羞羞!” …… 顧景陽雖說事多,然而到了傍晚時分,卻也往謝家去尋她了。 謝華瑯同他說起謝瀾與謝瑋之事,氣悶道:“這兩個小混賬?!?/br> 顧景陽聽得笑了,道:“童言無忌?!?/br> “什么童言無忌,”謝華瑯義憤填膺道:“阿瀾七歲,阿瑋十歲,都不小了,不能再這么慣著了!” “枝枝,”顧景陽伸手過去,輕輕勾她鼻翼,低聲道:“你都十六歲了,我不也是慣著你嗎?” 謝華瑯的心忽然被燙了一下,下意識后退一點,眼睛眨了眨,狡辯道:“他們怎么能跟我比?我可沒有那么胡鬧過?!?/br> 顧景陽目光恬淡,神情斂和,便這么看她一會兒,倏然一笑,別過臉去了。 謝華瑯被他笑的滿心不自在,推他一下,道:“你笑什么嘛,我說的不是實話嗎?” “不是?!鳖櫨瓣柕溃骸霸谖疫@兒,你比他們混賬多了?!?/br> 第26章 開解 “士別三日, 即更刮目相待?!?/br> 謝華瑯托著腮,詫異道:“道長,你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br> “不敢當?!鳖櫨瓣柕溃骸安钅阍S多?!?/br> 謝華瑯得意一笑, 并不謙虛:“我的口齒,的確是一等一的好?!?/br> 顧景陽便伸手過去, 輕輕捏住她下巴, 謝華瑯不明就里,奇怪道:“怎么了?” 顧景陽卻道:“張口?!?/br> 謝華瑯老老實實的張開嘴, 含糊不清的問:“到底是怎么了嘛?” 顧景陽扶住她下顎, 左右轉著看了看, 方才松手:“不是說小時候吃壞了牙嗎?現在倒看不出來了?!?/br> “……”謝華瑯傷心道:“別人也就算了, 你怎么站在他們那邊兒?” 顧景陽道:“誰說我就該站在你這邊?” 謝華瑯下巴一抬, 真有點盛氣凌人的架勢:“你是誰的人?” 顧景陽將手側白瓷盞中的葡萄剝了, 送到她唇邊去, 低笑道:“是枝枝的人?!?/br> 謝華瑯順勢在他手指上咬了口,將葡萄咽下, 嘟囔道:“這還差不多?!?/br> “我令人將太極殿加以修葺,我們成婚之后,便一道住在那兒?!?/br> 顧景陽又為她剝了幾個, 擱在白瓷盞上, 這才起身往一側去凈手, 用帕子擦了, 回身道:“你不是要入宮小住么, 若有要修改的, 也盡可以提?!?/br> 謝華瑯拈起一顆葡萄送入口中,思及一處,動作忽然一頓:“九郎,我能問你件事嗎?” 顧景陽到她身側坐下,耐心道:“什么?” “你,你怎么會住在宮外觀中呢?”謝華瑯心中猶疑,故而聲音也低:“我先前所見,你似乎極少留在宮里?!?/br> 顧景陽聽得微怔,頓了頓,又握住她手,道:“因為我是在那里出家的,也在那里住了很多年,即便后來登基,也仍習慣住在那里?!?/br> 謝華瑯見他似乎沒有動怒的意思,心中微松口氣,大著膽子問道:“怎么會出家呢?昔年太宗文皇帝過世,天后不是只令你潛修祈福嗎?難道說……” “我會出家,并不是天后強逼,而是我自愿的,”回想起往昔,顧景陽面上有些唏噓,感懷道:“那時我還很年輕,同你現在一般大,驟逢劇變,真有些萬念俱灰……” 謝華瑯那時才剛出生,自然不知內中如何,然而只見這些年來宮廷朝堂之中的種種紛雜,便知那一年是何等的腥風血雨。 太宗文皇帝忽發急病,去的突然,死前甚至沒有來得及留下只言片語。 先帝驟然接手這偌大天下,面對億兆黎庶與朝堂諸君,頗有些手足無措的惶惶,但對于備受太宗冷眼的鄭后而言,卻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先帝仁弱,鄭后剛決,太宗唯恐長孫來日受制于母親,便將他抱到身邊教養——參照顧景陽兩個胞弟的懦弱性情,這實在是一個極其英明的決定,但與此同時,也使得這對母子之間的情分淡薄到了極致,等太宗毫無預兆的崩逝之后,全然爆發開來。 長孫與太孫只有一字之差,地位卻是天壤之別,只消太宗昔年多走一步,冊長孫為太孫,縱使鄭后有千百般本領,怕也使不出來。 先帝是子,太宗是父,兒子怎么可能違抗父親的命令? 可惜,太宗終究沒來得及走那一步。 而顧景陽,為此付出了長達十六年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