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康熙大踏步而行,路過她身邊的時候,終是忍不住在她白膩的鼻尖上輕刮,這才牽著她的手,一道進了內室。 細膩白皙的小手柔弱無骨,執在手中尚不敢用力,康熙薄唇輕抿,不由得想到在吉林那驚心的情況。 吳三桂南邊控制局勢,這北邊也沒有放棄,遣許多死士想要去他性命,那一天真是驚險,偏他身邊帶的人不多,殊死之戰后,被流矢射中腰腹。 那箭矢上涂抹著幽藍的毒物,后經太醫診斷,竟是沾之斃命那種。 幸好,他珍惜瓜嬪熬夜為他繡制荷包,每日換衣,也舍不得將鴉青色的荷包取下,那流矢力度本就不大,恰恰把紫檀珠敲碎,再無前進力量。 若是射中腰腹,縱然能夠解毒,傷了要害,便再無有子嗣的可能。 這樣的后果,比要命還毒。 躲過一劫,心中便添了幾分慶幸,面前的瓜嬪,本就得他的心,如今更是住到心坎里,恨不得將這旺他的福寶捧在手心中。 “福寶,給萬歲爺添一把椅子?!币宦爧逯饔忻?,福寶喜笑顏開,利索的打千,笑嘻嘻的搬來太師椅,殷勤的用袖子又擦了擦,笑得見牙不見眼:“萬歲爺,您請坐?!?/br> 康熙:…… “福寶這名,你如今年歲大,略有些不趁,便請你家主子賜你一名,可好?”撥了撥手中的白玉扳指,康熙神色淡然自若。 一個小太監,對自己的名字是沒有決定權的,可福寶這名便是嬪主賜的,他不愿意改。 “謝萬歲爺恩典,奴才有空便來求嬪主做主賜名?!备毴允切χ?,躬身告退。 顧夏不明所以,卻也沒多說什么。 香榧、香頌正要上前伺候,康熙擺了擺手,兩人對視一眼,只好立在屏風外頭侯著。 “鍋子吃的便是自己動手的樂趣,你若不會,朕教你便是?!睕]得讓奴才在跟前礙手礙腳,沒個清凈。 他說什么便是什么,又不是原則性問題,顧夏無意爭辯,且隨了他。 “流霞桃花煙雨杏,明日一早,朕帶你去御花園走走,一道賞景可好?” 用過晚膳吃茶的功夫,康熙將自己的大臉盤子湊過來,興致勃勃的提議。 春日初顯,桃李紛紛,正是賞景好風光。 “成?!鳖櫹碾m應下,心中卻百轉千回沒個安生。 康熙對她突如其來的興趣,并不會讓她興奮不已,只會讓她驚心。 不由得暗暗思量,到底是阿瑪那里出現差錯,還是他在宮中有什么事件不好親自出手,這才想捧著她,到時候借力打力,一箭雙雕。 不由得想到鈕妃jiejie頭上去。 心中暗暗記下,待有空定要尋她細細分說。 “你先自個兒尋事玩著,朕再去忙一會兒,便來尋你?!笨滴鯋蹜z的摸了摸她的臉頰,如同上等絲綢的觸感,讓他愛不釋手。 顧夏嬌羞的側眸,輕輕嗯了一聲。 康熙還未走過二門,就見鈕妃跟前的碧璽帶著小宮女,撲到在地,哭道:“嬪主且去看看,娘娘她突然昏過去了?!?/br> 話音剛落,就瞧見神色肅然的康熙,碧璽又噗通一聲跪地,先請安,又將方才的話重復一遍。 康熙和顧夏對視一眼,急切的叫起,顧夏急慌慌的就要往后頭去,被康熙一把拉住,回眸吩咐:“雪音去請御醫?!?/br> 這才龍行虎步,帶著顧夏一道往承乾宮去。 到的時候,一路上跟下餃子一樣的請安聲,兩人沒時間理會這些,一路沖進內室,就見鈕妃面色蒼白,靜靜的躺在榻上。 顧夏的眼淚瞬間落下,心疼的要爆炸,別人不知,她尚有些記憶,歷史中康熙有三任妻子,鈕妃jiejie便是其中之一,也是個不長久的。 故而康熙被扣上克妻之名。 這會子見她暈了,嚇得魂都飛了,牽著她的手,不住的喚。 等老邁的御醫趕來,趕緊讓位置,眼巴巴的瞅著,眉毛揪成疙瘩,怎么也解不開。 “稟皇上、嬪主,鈕妃娘娘身體虛弱,已有氣血兩虛之狀,得好生養著,萬不能勞累?!崩嫌t拈著胡須嘆氣:“此番倒不知是福是禍,鈕妃娘娘自己尚虛弱無比,偏又有孕三月余,更得小心仔細?!?/br> 顧夏又喜又憂,鈕妃雖嘴上不說,心里卻盼著能有自己的孩子,如今有了也算是大喜。 可天不遂蒼生望,咬著唇,顧夏小聲問:“鈕妃jiejie天葵未斷,可有妨礙?” 老御醫嘆口氣,慢悠悠的解釋:“不在凡例中,卻也是有的,這個不打緊,主要的是身子要養好?!?/br> 這懷胎十月,孩子所需要的營養太龐大,是虛弱的鈕妃所不能供給。 可失子傷身傷心,若是挺不過去,更是難辦。 顧夏咬唇望向鈕妃,淚水漣漣,她前世便是因著孩子,落得個一尸兩命,今生又要看著至交為孩子在生死邊緣徘徊。 上天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不過簡簡單單活著,竟成最大奢望。 而女人何其無辜,要為著子嗣腳踏鬼門關。 不得有怨言。 康熙拍拍她的手,轉頭看向御醫,沉聲道:“你回去回稟院判,命最擅長此理的御醫匯成小組,務必保鈕妃安全無虞?!?/br> 老御醫搖頭:“微臣定當盡心竭力,只這后事……”見顧夏神色兇悍,好似他再說一句不好,便要殺過來,因此住口不言。 送走康熙之后,顧夏坐在床榻前,輕柔的替鈕妃擦拭臉龐。 碧璽立在邊上,一邊哭一邊哽咽著說這兩天的情況。 “前幾日娘娘就有些不大舒坦,想著只是癸水將至,也就沒放在心上。今兒有些撐不住,正打算召見太醫,聽說是您大喜的日子,娘娘心里高興,便覺得輕省許多?!?/br> “誰知晚間便不成了,走著走著噗通一聲歪倒在地,把奴才們嚇得三魂六魄都飛了?!?/br> 顧夏擰著細細的眉尖,心中五味陳雜,鈕妃jiejie待她赤誠,這片心意,她便多記一筆。 第25章 鈕妃出這樣的事,在宮中也算是轟動一時。 皇后氣的摔了最愛的茶盞,她跟鈕妃一直較勁,她們相似的家世,讓兩人之間的相處,每一次都是對地位的角逐。 “有命懷,也得看有沒有命生下來?!?/br> 這后宮夭折的胎兒太多了,甚至不用她出手,一個個的,都去給她的承祜作陪。 當初她從一眾貴女中殺出重圍,何其艱難。鰲拜為著自家孩子,一直說她是滿洲下人之女,極盡侮辱。 遏必隆那老匹夫事事附和,毫無主見,亦或者想讓鈕祜祿氏上位,這才出力頗多。 鈕祜祿氏有孕,她氣,鈕祜祿氏身體虛,懷胎要命,她便又高興起來。 仔細的打扮過,皇后挺著她的大肚子,施施然去了承乾宮,鈕妃這生死不得的盛況,她得去瞧瞧熱鬧才好。 她過得不好,她心中便十分安寧。 承乾宮很安靜,在皇后看來,透著些許死寂,這是將亡之像,她看了高興,也樂意施舍慈悲。 坐在鈕妃榻前,瞧她起身都難,偏得強撐著給她行禮,心中更是愉悅。 溫聲細語的叮囑:“你如今有了身孕,不比旁人,好生養著便是,何必多禮?!?/br> 鈕妃實在沒力氣,輕喘了喘,被皇后壓的又躺倒在床上,看著皇后的護甲在眼前亂晃,好似一瞬間就要戳到臉上,鈕祜祿氏索性睜開眼,定定的看著她。 兩人相斗,一直勢均力敵,鈕妃這般虛弱無依,倒是頭一次見。 皇后慢條斯理的坐下,替她掖了掖被子,那鋒利的金屬護甲,便又在跟前亂晃。 好似在下一秒就會扎在眼睛里,劃在臉上。 “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鳖櫹男σ饕鞯男卸Y,待皇后慢悠悠的叫起,這才起身。 笑道:“娘娘慈悲,一大早就來瞧鈕妃jiejie?!闭f著轉身看向碧璽,責備道:“皇后娘娘千金貴體,怎能在jiejie病床前服侍,快請娘娘在小廳坐了,上茶水點心才是?!?/br> 皇后氣結,誰服侍她?想起剛才自己為著嚇唬她,還替她掖被子,瞧在別人眼中,可不是服侍? 瞧著鈕妃蒼白的臉頰,心氣又順上許多,勾唇露出一抹輕笑,柔柔的看向顧夏,輕聲道:“鈕妃有喜,你也得努力才是,為皇上綿延子嗣,說不得能跟你的好jiejie討論育兒經呢?!?/br> 似笑非笑的留下一句話,皇后有些疲累,搭著凝煙纖弱的手臂,施施然離去。 顧夏有些緊張的望著鈕妃,賭氣道:“若是jiejie心里不舒坦,盡管跟我說,想要承寵艱難,可若是拒寵,那是百般容易的?!?/br> 為著大豬蹄子毀了她們之間的情誼,顧夏有些舍不得??滴鯇λ贿^是一時興趣,馬上新人入宮,她能得寵幾日,還是未知數呢。 鈕妃聽她這般孩子氣,勉強凝聚力氣,抬手握住她的手,緩緩說道:“后宮之中,姐妹情誼比皇恩更難得,你我投緣,心能想到一處,卻不必自毀前程?!?/br> “我這活一日少一日,不過熬日子罷了,以后怕是顧不得你,只有拴住萬歲爺的心,他必得護你一世周全?!?/br> 顧夏聽著心酸,指望康熙的事,她是想都不敢想。在她心中,活到老生到老的他,顯然并不是一個專情癡情人。 口味復雜多變,她如何猜信人心,做不到。 “莫要多想,jiejie好生養著,能護著我的,只有jiejie一人?!鳖櫹膫软Q?,將眸中水意眨去。 這才回眸笑吟吟的看向鈕妃,柔聲道:“我去尋了一沓醫術,啃上半晌,看的頭痛,只了解皮毛,jiejie如今懷胎三月有余,再過一些時日,便有胎動了,為著腹中孩兒,為著你自個兒,也得打起精神才是?!?/br> 鈕妃喜歡看她認真思慮的模樣,也跟著露出清淺的笑意。 “都聽你的?!?/br> 鈕妃當真萬事不理,靜心養胎起來。 顧夏擔心她一個人躺著無聊,將自己的繡活拿來,遺憾道:“本想給你個驚喜,如今提前知曉,也算驚喜提前了?!?/br> 小心的展開繡繃,鸞繡初成,那巧奪天工的繡技,讓鈕妃驚喜的睜大雙眸夸贊:“日日埋頭苦繡,我還當著是送給萬歲爺的,尚吃醋一回,沒想到竟冤到自己頭上?!?/br> 唇角露出清淺的笑意,鈕妃眼中有盈盈波光粼粼瀲滟,靈動瀲滟。 “竟還有這一樁?”顧夏親昵的斜睨她一眼。 鈕妃有些羞澀,輕輕的點頭。 原本她是不想說的,可想著自己時日無多,說一句少一句的,便沒有什么可羞澀的。 顧夏沒她那么悲觀,她偷偷給她吃綠霧氤氳過的粥水,雖然作用不大,到底強些。 她在奴才身上實驗過,吃了帶綠霧的東西,并不會受益。 這些時日,覺得綠霧又強大幾分,今兒一大早就在奴才身上試了,說是覺得好吃。 那便是有些用,這會子又覺出自己沒用,若是綠霧強大到對別人有用,也就不會這般束手無策。 主位嬪妃有喜,后宮便都要來賀,來來往往,嘈雜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