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甜?。?8）

    門被敲響，到打針換藥的時間了。

    護士上前，溫歡準備走開，余光瞥見蔣之香眼中一閃而過的恐懼。

    她不喜歡打針，蔣之香也不喜歡。

    諱疾忌醫，母女倆對于生病的態度出乎意料一致，寧愿痛死也不要挨針。

    蔣之香咬牙瞪著那根即將扎進她身體的針，仿佛與它有不共戴天之仇。

    溫歡嘆口氣，重新走回病床邊，手緩緩覆上蔣之香的眼睛，哄小孩一般，“不疼?！?/br>
    蔣之香哽咽應一聲：“嗯?！?/br>
    打完針，溫歡滿手全是淚，她拿紙巾替蔣之香擦掉眼角淚花：“怎么這么嬌氣?！?/br>
    蔣之香擤擤鼻：“至少沒喊痛?！?/br>
    溫歡挨著床沿邊坐下，母女倆有一句沒一句閑聊。

    溫歡只字不提自殺的事，直到蔣之香主動提及。

    蔣之香怔怔看她，淚眼朦朧：“歡歡，mama是個沒用的人?！?/br>
    溫歡：“誰都有活不下去的時候，唯獨你蔣之香，不能活不下去?！?/br>
    蔣之香的聲音透著哭腔，含糊不清，問：“為什么？”

    “沒心沒肺的人都嚷著不想活了，讓其他那些勤懇努力的人怎么活？”

    蔣之香哭著笑出聲：“mama在你眼里，就是個沒良心的人嗎？”

    溫歡：“是?！?/br>
    蔣之香笑著看她，蒼白的面容有了血色，隱約可見從前的風采，她語氣誠懇，求她原諒：“是mama錯了，mama應該告訴你的?！?/br>
    溫歡不回話。

    蔣之香：“你在淮市過得很開心，mama不能打擾你?！?/br>
    溫歡垂下目光。

    蔣之香保養得當的手，不復從前的水潤白嫩，病魔的折磨使得她面目全非，身體沒一處都能幸免。

    一向愛美如命的蔣之香，怎么可能忍受得了？

    她知道她為什么自殺，卻還是忍不住問：“明明有我，不是嗎？”

    蔣之香搖搖頭，聲音弱下去：“這是我一個人的事，該由我自己去解決?！?/br>
    “不再是你一個人的事?！睖貧g伸手替蔣之香摘掉假發，蔣之香下意識抗拒。

    溫歡：“我問過醫生，你的病，痊愈幾率有百分之七?！?/br>
    蔣之香倔強地將假發戴回去：“百分之七，幾乎可以忽略的一個數字?！?/br>
    溫歡沒再繼續，將購物袋里的東西拿出來。蔣之香看見她手里拿的一頂假發，神情滯住幾秒，繼而主動取下假發，戴上溫歡買的那頂。

    “mama好看嗎？”

    “好看?！睖貧g語氣肯定：“以后還會更好看?！?/br>
    蔣之香眼眶泛紅，啞著嗓子問：“我還會有以后嗎？”

    溫歡上前輕輕抱住她：“會的。mama，不要怕，我會陪你治病，世上那么多醫生，我們找最好的?！?/br>
    紐約市中心頂層公寓。

    一個月以來，幾乎每天都住在醫院，等到蔣之香情況好轉些，溫歡才騰出空整理行李。

    治病的費用無需cao心，蔣之香戶頭的錢，超乎她的想象，加上竇綠白和齊棟梁的贊助，足夠將全美頂尖的癌癥醫生組織起來建一個足球隊。

    她從小衣食不缺，對金錢沒有太大執念，已經做好散盡家產為蔣之香治病的準備。

    比起做城里最富有的女孩之一，她更想要一個健康的mama。

    溫歡拉開行李袋，有什么東西跌出來。

    天藍色的戒指盒。

    她呆呆看著手里的戒指盒。數秒，她站起來，將戒指盒扔進抽屜底層，單手撐在案桌邊，手臂顫抖，去摸口袋里震動的手機。

    微信消息上百條未讀消息。

    全是齊照發來的。

    他最新發送的消息是：“記得吃飯，我等你回來?！?/br>
    從落地美國的那刻起，她所有的注意力全在蔣之香身上，壓根沒有心思處理其他的事，以至于現在回過神，連打字回復都不利索。

    “你也一樣?！?/br>
    門鈴響起。

    是竇綠白。

    溫歡摁熄屏幕跑去開門，竇綠白帶了一束花，不用她招待，竇綠白徑直往客廳去。

    對于這套房子的布局，顯然竇綠白比她更清楚。

    兩個人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談話，紐約繁華夜景盡收眼底。

    溫歡：“干媽，我決定留下來陪mama治病?！?/br>
    “嗯?！?/br>
    “替我跟齊哥哥說一聲對不起?！睖貧g聲音哽咽：“我答應過他，要陪他一起念大學，很抱歉不能履行對他的承諾了。以后有機會，再當面對他致歉?！?/br>
    竇綠白抱著她輕拍后背，語氣溫柔：“沒關系，他不會怪你?！?/br>
    溫歡哭出聲：“可是我怪我自己?！?/br>
    無論如何，是她辜負了他。

    竇綠白緩聲說：“也許這樣更好。分別的痛苦，有時候會讓人快速成長，經過這件事，你們都會成長為更好的自己，相信干媽，不過幾年時間而已，等你回來，一切還和以前一樣?！?/br>
    溫歡哭著搖頭。

    蔣之香的病，不知道要治多久，連她自己都無法給出具體期限，到底什么時候能夠回國。

    沒有歸期，也就沒有其他。

    她心知肚明。

    她可以浪費自己的時間，但是她沒有資格浪費別人的人生。

    “干媽，告訴齊哥哥，活這么大，我最開心最幸運的事，就是遇見他，但是?！睖貧g淚如泉涌，心如刀割：“讓他不要等我了，我不會回去?！?/br>
    竇綠白心疼至極，怎么也應不下一個好字，只能由溫歡在懷里哭成淚人，她的哭聲和那天在醫院的哭聲一樣撕心裂肺，生離死別四個字，死別兩字差點，生離卻已經落實。

    年少的分別，最令人難受。

    意難平，卻又無可奈何。

    除了抱怨上天不公，命運弄人，再無他法。

    從那天后，溫歡沒再回過齊照的微信。

    蔣之香的病是個無底洞，她是她的女兒，跳下去也理所當然。

    治病，耗的除了錢，還有時間精力，后者更為折磨人。

    她不能拉著齊照一起。

    竇綠白歸國那天，齊照去機場接。

    望眼欲穿，未能等到溫歡。

    其實他早就應該過去陪她，可是齊棟梁一直不讓，讓他別再給溫歡添麻煩。忍到現在，齊照一直提心吊膽，一句話都不敢多問，生怕占用溫歡的時間，她不回他微信，他只當她是沒空回。

    齊照迫不及待地問竇綠白：“歡meimei呢？”

    竇綠白：“她不會回來了?！?/br>
    齊照心一攥，“什么叫她不會回來了？”

    “字面上的意思?！备]綠白狠狠心，長痛不如短痛，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將溫歡托她說的話全部說出。

    齊照聽完，瘋了一樣往機場里奔：“我現在就買票飛美國，她不回來沒關系，我過去陪她！”

    竇綠白讓保鏢將齊照綁回車里。

    齊照強烈掙扎，差點跳車。

    竇綠白抱住齊照：“媽知道你喜歡歡歡，可是你想過沒有，你這樣跑過去，她以后該如何面對你？一邊是母親，一邊是你，她會崩潰?！?/br>
    齊照愣住。

    竇綠白從未覺得自己如此殘酷：“如果你對于歡歡而言，只是陌生人，又或者是一般的朋友，媽不會攔著你，但是你是你，是她最親愛的齊哥哥，不是隨便什么人，正因為如此，你必須接受她的決定?！?/br>
    齊照眼里有了淚，呆呆問：“為什么？”

    “太過深厚的感情，有時候是蜜糖，有時候卻是毒藥?！备]綠白抱緊他：“尊重她的選擇，不要讓她為難，她的心理包袱已經夠重了，明白嗎？”

    齊照搖頭，趴在竇綠白懷里大哭：“媽，我不明白?！?/br>
    竇綠白雙眼無神，嘆息：“有時候，媽也不明白，為什么老天爺總是喜歡惡作劇?！?/br>
    溫歡留在美國的第三個月。

    齊照徹底和她失去聯系。

    有時候竇綠白和齊棟梁會去美國探望，但是每次他問起溫歡的近況，他們都只是一句帶過。

    入讀軍校后的第三個月，齊照偶然從謝愷那里得知，陸哲之和薛早去了美國。

    “什么時候的事？”

    “四月初就已經申請了?！?/br>
    齊照徹底怔住。

    四月初，剛好是溫歡決定留在美國的時候。

    謝愷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事，立馬補救：“他們是過去專心念書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