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先生,先生,我問一下你們有沒有見過一個帶墨鏡大約二十六七歲的男人,他也是今天上山的?!?/br> 但是那些有經驗的戶外運動者在經歷了生死攸關之后,誰也沒有余力去理睬蒼舒言的話,他們有的只有滿身的傷痛,和劫后余生的感慨。 “學姐,學姐……我是市局的蒼舒言,這是我的證件,請問有沒有遇難者年紀大約二十六七歲,男性,帶一副全黑的墨鏡?!?/br> “你先不要著急,今天天氣不好,來參加戶外探險的人員本來也不是很多,我們目前還沒見過你所說的人員,或者你可以嘗試聯系一下,確認是不是有進山,也許可能因為天氣原因他并沒有進山?!?/br> 沒有人意識到陰雨天還帶墨鏡的人會一名盲人,更沒有人會理解蒼舒言此時的心如臨深淵,想起不久之前,閆時輪還給自己打過電話,蒼舒言慌忙找尋手機,但是市局的人都沒聯系到,她能得到也只是一句冰涼而機械女音。 “您撥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br> 恐懼與絕望的感覺縈繞著蒼舒言的心,秋風夾雜著雨水打在臉上是那么的刺骨,心中的寒意也不斷的擴大,蒼舒言不想放下手機,仿佛那樣就會放下希望一樣。 “他一定進山了,我可以確認他一定是進山了,學姐能不能請救援隊帶我進山,他一個人會有危險的,求求你們了?!?/br> 蒼舒言分不清自己臉上的是淚還是雨水,她真的無法表達自己的內心,她不希望暴露閆時輪的不便,但卻不得不以此來請求更多的關注。 “這位同僚,你先別著急,救援隊還在搜索中,能在陰天還進山的應該是有一定經驗的戶外愛好者,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你先別自己嚇自己,說不定一會就會聯系你了?!蹦昙o稍大的男警員安慰道。 “你們不知道,你們不知道的……他不是戶外愛好者,他看不見的,什么都看不見的,是盲人,他是盲人……” 沒有人可以理解一名盲人在一個惡劣的天氣里還堅持進山是什么原因,但是人們都可以理解蒼舒言此時的心情,但是作為警察,作為救援隊,他們要保證市民的安全。 “我要進山,求求你們帶我進山好不好?!?/br> 蒼舒言第一次感受到內心的疼痛,不知道這是因愧疚而形成的擔憂,還是自己真正在乎那個人,她很懼怕遺憾,就如同當年父親離開之時,她沒能見到最后一面。 “小言,你怎么來了?”羅子滔的聲音聽起來也有一些焦急,但他還努力的壓抑著。 “師兄,師兄,時輪是不是失聯了,他是不是進了大洞山了?!?/br> “小言,你別擔心,時輪不會有事的,他很強,一直都很強,沒什么可以難倒他?!?/br> “是啊,小同志,你冷靜點,現在雨太大,滑坡還在繼續,小規模的泥石流一直在傾瀉,我們不能讓你進去?!蹦昙o較大的救援隊隊長還在努力的勸慰著。 救援隊的負責人此時也為了職責而阻止,即便了解了閆時輪的情況,他們也不能貿然讓一個非專業人員此時進山。 但蒼舒言卻顧不得那么多,她的腦海中不斷的涌現,那個孤寂蕭索的身影,在風雨之中會是多么的無助,多么的不便。 “師兄,你騙我,你也很擔心,我看得出來……” 蒼舒言很少有這種體會,上一次這種恐懼與絕望,還是十多年之前了,而現在同樣的感覺卻多了一份愧疚,當又有人員被救出時,蒼舒言急切的沖上去,卻發現只是一名陌生的女孩,膠著的心如被火炙烤一般疼痛。 脫離了羅子滔的身邊,沒有人注意到蒼舒言的舉動,直到有人意識到時,蒼舒言的背影已沒入了雨幕之中。 身后傳來男人驚懼的叫喊:“有人闖進山了,太危險了,快拉住她?!?/br> 當這一幕落在羅子滔的眼中,心不由的抽緊,復雜的情感猶如破閘的洪水一般,傾瀉而出,攪的他內心一陣翻騰,他分不清是擔憂還是嫉妒,甚至第一次他失了方寸,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 第12章 生與死的羈絆 雨似乎沒有要停的打算,本就陡峭的山路,變得更為難行,即便是有經驗的登山者,在這種環境之下,都免不了一身狼狽,手腳并用,這樣崎嶇的山路,這樣高低不一坑坑洼洼的臺階,蒼舒言不敢想象閆時輪要如何走。 蒼舒言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閆時輪,她唯有不停的走,不停的走,仿佛跟著某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感覺,那似乎是一種召喚,又似乎是追尋著那股草木的清新而去。 直到那個身影再一次出現在視線里,眼又止不住的模糊,不斷的抹去涌出的淚水,卻仍無法阻止心被撕裂的痛,蒼舒言不敢出聲,她知道那個人一定不愿被人看見自己一身狼狽的模樣。 因為此時的閆時輪已不是一身潔白,而是沾滿了泥濘的污跡,細碎的發被雨水打濕凌亂的貼在額頭,墨鏡已經沒有了蹤影,雙目緊緊的閉著,他走的很慢,很艱難,幾乎每一步都需要花費很多的精力去判斷環境。 蒼舒言想上又不敢上,閆時輪跌跌撞撞的身影好像利刃一般,一下一下割破她的心,突然一聲悶哼,隨后是碰撞的水花濺起的聲音,看著跌倒在地的閆時輪,手杖也因為慣性而掉落,蒼舒言只能緊緊的咬著唇。 看著他艱難的爬起,修長的五指在泥濘的漿水中摸索,那持杖的手隱隱約約布滿了紅印,蒼舒言很想問,為什么這樣還要繼續走,為什么不等著人來救援。 站起的閆時輪此時卻不動了,大約過了幾分鐘,蒼舒言卻覺得仿佛有幾個世紀那么長,他是發現了?他是不是會趕走自己走? “你跟了很久了?!?/br> 閆時輪的聲音,聽不出憤怒,反而有一絲的無奈,走近的蒼舒言才發現,雖然他的外觀看起來有狼狽,但那氣度與神秘的氣質卻一點都沒損失,甚至你還能感覺到那種壓逼感,那種是長久處于高位才會擁有的氣場。 “為什么你會來這里……這里對你來說很危險不是嗎?” 蒼舒言的語調聽得出是充滿的關切,這是無法隱藏的真心,雖說這樣的氛圍,相遇有些許的不雅,但是閆時輪卻得到意料之外的喜悅,如果說原本他還不能確定,蒼舒言是不是會因為千年羈絆對自己有割舍不了的情感,現在他卻能肯定了。 “這一次,你不會在逃了吧?” 沒在說話,蒼舒言怕自己再出口會聽見自己的哭聲,自從父親犧牲之后,她就沒在哭過,而現在,她卻感受到眼眶酸澀,雨水混合淚水滴落,她第一次看見這樣傷痕累累的手,她不敢想象,這一路上閆時輪摔倒了多少次。 “愿意為我帶路嗎?!遍Z時輪的話終于打破了沉默。 蒼舒言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做,只知道等有意識的時候,她已經緊緊的抱住閆時輪,埋首在他的懷中,她拼命的點頭,似乎這樣她就安心,能確定他沒事,即使喉頭哽咽,也止不住心中的痛和眼中的淚。 “我身上很臟了吧?!?/br> 蒼舒言拼命的搖頭,但一瞬間她才想起,自己的動作他看不見。 “我不介意的,對不起……” “不用道歉,我雖看不見你的動作,但能感覺到?!?/br> “為什么……”蒼舒言很想說為什么那么危險,還要來這個地方,這個地方很重要嗎,可看著閆時輪的樣子,卻問不出口。 “替我看看,今年的楓葉紅了嗎?!倍Z時輪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回答。 蒼舒言松開了手,順著閆時輪面向的方向看去,雨中一片絢爛,有橘色,有紅色,有的還是微黃,交替著,層層疊疊,沾滿水滴的模樣別有一番風味。 “好美,沒有全部紅,但是錯落有致的紅色,黃色,橘色的好像畫一樣?!?/br> “帶我過去?!?/br> “好,小心,這里的臺階高度不一樣?!?/br> 蒼舒言小心翼翼的扶著閆時輪的左臂,而他的右手依舊執杖而行,手杖在雨中偶而的敲擊,因為水花的阻力,敲擊聲不那么的明顯,但是蒼舒言還是覺得仿佛敲擊在自己的心臟上一般,很悶有一種鈍痛感。 無論是誰,都會在不經意間得到一些,閆時輪也從未想過,在自己不經意間,有一些感情已悄然的來到了身邊,蒼舒言始終是他追尋的那段回憶,而這一次又好像有一許的不同,紛亂的心不知道如何開口。 而當他們置身于那片楓紅,天色也逐漸的晚了,蒼舒言明白這個地方對他來說一定很重要,但她卻不敢問。 “這里有我很重要的回憶,有一個很重要的人在這留下痕跡?!?/br> 閆時輪轉過身,一如既往的準確的對著蒼舒言,蒼舒言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即使他滿身傷痕,即使狼狽不堪,但仍掩不住他的絕代風華,被他珍視的人一定很幸福,蒼舒言想著心里卻不由得有些酸,這種情緒令她訝異。 “你很愛她,是嗎……”心頭有一種莫名的苦澀,蒼舒言不敢相信,難道只是幾面之緣,自己就愛上了一個不算熟悉的男人? “太久了,久到我也無法確定了?!遍Z時輪的低語聲像是在回答蒼舒言,但更像是自語。 此時天邊又是一道耀目的閃電,破開蒼穹的聲音好似在述說著一段不被接受的感情,一段遭到詛咒的感情,而這雷聲使得閆時輪俊秀的眉峰微蹙,他轉過身不再說話,頭微微的偏向一側。 “快找最空曠的地方?!彪S后閆時輪的語調有些焦急。 “怎么了?” 蒼舒言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聽見轟鳴聲,不是雷聲,難道又滑坡了,雨水令人的視線模糊,卻不會妨礙到毫無視力的人,閆時輪身形極快,只是稍作判斷便將蒼舒言護在懷中,蒼舒言不知道他是怎樣感知環境的變化。 只感覺被抱著不斷的躲避,雨打的臉上似乎還夾雜了土塊,有一些疼,轟鳴聲越來越大,即便閆時輪的感知再異于常人,終究無法視物,身形再快,判斷方位依舊需要時間。 閆時輪避開一株被沖下陡坡的小樹干,卻看不見地上的障礙,身形一個趔趄中,已來不及躲避另一株手臂粗細的枝丫被狂風卷席,朝他襲來。 “小心?!?/br> 蒼舒言的驚叫比她的動作還慢,提示的聲音伴隨著重擊聲,穩住身形的閆時輪已經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抱住自己肩背的女孩,此時只剩下輕微的悶哼聲。 閆時輪慌忙將失去意識的蒼舒言抱在懷中,濃重的血腥味與手中的粘稠感告訴他,她頭部受到重創,呼吸變得極其的微弱,弱到連他都難以辨別,心亂的無法再感知周圍的方向,閆時輪唯有在原地施展保護的結界。 而一層若隱若現的氣罩,擋住了無論是雨還是風,甚至是泥塊與那順著滑坡被沖落的樹木,無一能再接近兩人的身體,夜色漸濃,雨終于慢慢的轉小了。 但感受到懷中的人呼吸聲逐漸的消失,心跳聲也漸漸的停了,閆時輪的心第一次感受到恐慌,他顫抖的指尖緩緩的摸索到單薄的頸肩,然而已經摸不到脈動。 “言兒,你不能死,醒醒……你醒來?!?/br> 閆時輪分不清心中是震驚,還是悲痛,他不能明白蒼舒言的舉動,他原來以為,他們之間的隔閡還沒那么快消除,但閆時輪卻明白同樣的地方,兩世的結果卻是相同,是無法改變的命運,還是黑暗的詛咒? 蒼舒言的身體冷的極快,就好像已經死了很久的尸體,冷到連閆時輪都感覺到透骨的寒意,濃烈的鬼氣,不斷的散出,這是鬼母的力量,閆時輪明白,蒼舒言的rou身意外死亡,這代表封印在蒼舒言體內,鬼母姬雅的力量即將蘇醒。 不是畏懼命運,只是閆時輪自己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在意起蒼舒言這個人,僅僅只是這個人,無關任何的身份,他開始眷戀這一份突然的改變,即便是她的憤怒,她的率直,她的一切一切的舉動,都是那么的吸引自己。 閆時輪沒有掙扎,只是片刻他便做下了決定,既然是注定的牽扯,那么自己就讓這份復雜的感情繼續延續,指腹輕輕的探索著那失去溫度的面龐,描繪著那相似卻又有些差別的容貌。 確定那柔軟的唇瓣位置,薄鞘的唇瓣毫無猶豫的覆蓋上去,水藍色的氣息自閆時輪的口中吐出,那是墨斯才能擁有的無上魂力,也唯有這樣能令已失去生命的人起死回生。 足足十多分鐘,閆時輪才感受到懷中的女孩胸膛開始起伏,口中也吐出如澤蘭一般清潤的氣息,這一切的變化,終于令閆時輪的心才安定了下來,他輕輕的摸索著,確認蒼舒言后腦的傷不再流血。 隨著一陣嚶嚀聲,蒼舒言確實醒來了,她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鬼門關走了一遭,只覺得后腦勺非常痛,等她慢慢睜開迷茫的眼,所見的是貼近臉龐,依舊是帥的奪人眼球的閆時輪,一瞬間蒼舒言只覺得,內心有什么東西炸開了。 “你……你你……你……” 蒼舒言發現自己的語言組織能力,似乎在閆時輪的面前會自動瓦解,后腦勺燙呼呼還有些痛,心跳的仿佛又開始不規律了,令她不由的擔心自己是不是真有心臟???而當蒼舒言意識到嘴唇有些怪怪的感覺時,整個人都懵逼了。 “你醒了,那就沒事了?!遍Z時輪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很快就拉開了兩人的距離,并且收了原本的結界,但他依然能感受到屬于她的視線追逐著自己,似乎還有一些迷茫? 蒼舒言臉頰緋紅,慌忙從閆時輪的懷抱中挪開自己的身體,還下意識的看了下四周,只不過她并沒捕捉到閆時輪所下的結界痕跡。 一番打探之后,蒼舒言不由得拍了拍胸脯,好在沒有人看到,要不然這還不定被傳成什么版本,但蒼舒言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內心對于這種親近,似乎有期待而且還很喜歡? “你……你怎么樣了,有沒有傷到哪里?” 蒼舒言有些擔憂的問道,畢竟她是因為看見閆時輪差一點被砸到,才不由自主的替他擋了,不過此時的蒼舒言沒有承認,這是因為內心的一份特殊的悸動,她將這個動作自然劃到了警察的職責中去。 畢竟閆時輪是盲人,正常人都會有這種救人的舉動,而隨后蒼舒言揉了揉自己的后腦勺,發現有血跡,而且似乎已經凝結住了?不由的茫然,難道是閆時輪做的緊急處理? 第13章 奈何長天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還有感覺哪里不舒服?”閆時輪一如既往的轉移話題,人也緩緩的站了起來,但眉頭卻沒松開,似乎還在通過什么方式判斷周圍的環境。 “我……我沒事啦,那個……是不是你幫我止血的?”蒼舒言疑惑道。 “我不是說了,我是醫科的,是你不相信?!遍Z時輪的語調有些許的惆悵,讓人誤以為他似乎很失望,蒼舒言的不信任。 “誰知道你們心理醫生也是醫科畢業的嘛,我這不是不了解,不知者不罪對不對,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嘛?!鄙n舒言雙手合十,一副道歉的模樣。 但她卻沒忽略,自己剛醒來的時候,唇上還有異樣的感覺,但疑惑只能放在心頭,眼神又不由自主的去注視那個站在淅淅瀝瀝雨水之中的他,總感覺他似乎有一種很特別的氣質,很難形容。 “這里,附近有山洞,會比較安全?!遍Z時輪的話說的很肯定,讓蒼舒言不由的好奇他這種神奇的感知力是怎么來的。 “你對這里很熟悉嗎?”蒼舒言眺望著目力可及的地方,但似乎并沒有看到有山洞的跡象。 “大洞山的兩翼,分布著許多大小不一的洞xue,這次泥石流與塌方的方向,正好與這些山洞成十字型,用來躲避最合適了?!?/br> “你怎么知道是十字型?不會是算出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