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抿了抿唇,夏明慧把東西放好,追向山堆。 也不知道相中什么了,周志勛正奮力翻東西,夏明慧也沒湊過去,倒是湊到張大爺跟前:“大爺,你咋還先給錢了?我也不好意思當著白哥的面說啥,我這就把錢給你……” 捏在手里的錢,卷成了一團,最大的是一塊,小的還有分票,夏明慧手指粘了下口水,還沒點錢,張大爺已經皺眉道:“丫頭,你咋這么孤呢?不就是送你個小物件嗎?老是忙著給錢,上回的郵票是,這回就個鐲子也是……” “怎么是小物件呢?您不都說了,值好幾百呢!”夏明慧自然說什么都不肯。 張大爺就拉下臉:“你啊,不抵那小子,人家就痛痛快快地收的,你咋這么別扭?” “那怎么一樣?”周志勛那才五毛錢,她可是五塊錢呢! 可張大爺不聽她解釋,轉身去撥拉一堆鐵零件。 夏明慧跟著轉過去,眼一掃,不禁“唉”了聲:“這不是自行車前叉嗎?這誰???拆了就這么扔了?” 張大爺“喲”一聲:“可不是咋的,是太可惜了??赡苁遣粫薨?,其實這刷刷漆也還能用嘛!要說修配店里這零件多著呢,還不用工業券?!?/br> 夏明慧聞言眼睛一亮:“大爺,真的啥零件都有?不用工業券?” 這年頭買自行車不僅要有錢,還得有工業券。有些人就是有錢,沒工業券也買不成 夏明慧是沒地兒弄工業券的,可這錢,要是攢個幾年也說不定能湊夠了。 看夏明慧的表情,張大爺就樂了:“喲,丫頭,你不會還會修自行車吧?那樣可是敢情好了,你要真會安,大爺買零件,你幫著裝一輛吧!嗯,就當是還我送你禮物的人情了?!?/br> “這不好吧,幫你裝車哪兒要錢??!”夏明慧直接就道:“別人不成,張大爺你要安車,我白干!” 看著夏明慧,張大爺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了:“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可,那鐲子你說啥都得收!” 夏明慧咬著唇,想想,眼珠一轉,立刻就笑著答應了。 鐲子她拿著,那什么花梨木的匣子她還給張大爺啊,兩全其美,張大爺送了她禮物,但又不會的順手拿太大。 抿著唇笑,夏明慧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盤算太好了。 正笑著,就聽周志勛一聲大喝。 扭頭看去,只見他手里拿著一根鐵棍,正在劈砍,嘴里只是“呼呼喝喝”地喊著。 眼角抽了下:“拼刺刀?” 搖搖頭,無暇理會又發瘋的周志勛,夏明慧低頭看地上的自行車前叉,忽然就動了心思,一咬唇,抱著東西就跑:“白哥,這個我要!” 修配店的新零件,她買不起,可這收購部的廢品她能拿得起??!就這么慢慢攢著,一樣一樣的尋,說不定她也能攢輛自行車了! 小白抬頭一看:“咋還挑個鐵塊子!也別稱了,給五毛錢得了……” 夏明慧大樂,直接就掏錢。東西一放,又轉回去挖寶,還真是找著個車鈴鐺,手指按得歡,雖然聲音有點啞,但還能響,再刮刮鐵銹,也和新的沒兩樣。 冷不丁,一根鐵棍掃過來,夏明慧嚇了一跳,立刻頭一縮蹲了下去。 “你干啥?周志勛,一根破棍子你也瘋!” “破棍子?”周志勛“呸”了一聲:“你啥眼光,再仔細看看?!?/br> 被他一提醒,夏明慧才看出來,這鐵棍居然是一把劍。 雖然布滿了銹,但這還真是把劍。 周志勛得意洋洋地沖她一使眼色,扛著劍就往門口去了。 小白眼一掃,一根鐵棍連錢都不要就讓他們拿走了。 等出了門,走出半條街,周志勛才憋不住樂:“你看,這世上和你一樣傻啦巴唧的有得是……這把劍,我看可能是金代的青銅劍,雖說品相不好,但要過些年拿到潘家園去……” 夏明慧眨巴眼,完全看不出這把布滿了銹,看不出原本模樣的劍到底值不值錢。 張大爺卻是呵呵笑:“小子眼光真是不錯,這可真是從垃圾堆里撿到寶了?!?/br> 看來張大爺也認可周志勛的判斷了。 二對一,夏明慧只能閉上嘴。 看著一老一少兩個說得熱乎,腦子有些飄忽:張大爺之前說在省城里趕車,趕車就能這么見多識廣?知道清朝的瓷鼻煙壺,知道黃花梨木,還知道金代的青銅劍…… 要說周志勛認識,那是他從小在京里長大,見多了寶貝,而且家里背景也不一般,見識多學識廣一點不稀奇。 但自稱是趕車的張大爺…… 眨巴著眼,夏明慧心里的確有許多疑惑,但最后也沒問出來。 倒是周志勛,也不知怎么就把張大爺給忽悠住了,就那么和他交了心,什么都說了,從張大爺那走后,周志勛就和夏明慧說張大爺叫張長康,以前在省城里做過買辦。 “不管是蘇聯人,還是美國人,嗯,總之八國聯軍,那些老外,可迷咱華國的寶貝了!張大爺也說當初幫人淘騰這些寶貝是做了孽,現在后悔死了……” 聽得是懂非懂,但夏明慧還是聽明白了張大爺也就是張長康絕不是一個趕大車的。怪不得認識古董,會說俄語,只是為啥現在孤老頭一個,只撿破料為生,不敢暴露一身的本事呢? 這念頭只在心里一閃而過,她就自己想明白了。 現在幾年還好,早幾年,張大爺這身份說不定挨了多少批斗,瞞著身份一點不奇怪。 說不定就是在省城呆不下去了,這才到爾河這樣的小縣城來呢! 只是到底改不掉習慣,撿破爛也還是忍不住要撿個漏,倒是便宜了他們。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在這等著呢 想到以后還可以去收購部去撿個漏什么的,夏明慧忍不住就打心里往外樂。 要是一個星期去淘一次,說不定過個幾年她就是個小富婆了,不是,想淘到寶貝,得攢點本錢才是,摸摸口袋,夏明慧吐了口氣。 正在嘆氣,一只手突然橫過來,夏明慧嚇了一跳,才要扭頭罵人,就發覺周志勛手上竟是拿著一只眼熟的木匣。 “咦,這個……我剛才不是留在張大爺那了嗎?”剛才在張大爺那里,她借著他和周志勛說話的時候,偷偷把木匣子塞進炕琴下面,還以為張大爺得過幾天才會發現的。 看她瞪眼,周志勛笑道:“就你那點小心眼兒,搞點小動作和做賊似的,難瞞過誰呀?” 夏明慧嘟了嘟嘴:“要你多事?” “我是不想多事來著,不過張大爺說了他送出去的東西不會收回去,你要是再胡鬧,他就直接丟了,我是心疼這黃梨木的匣子,才勉為其難幫你拿來的?!?/br> 抿緊了唇,夏明慧想了想,還是把木匣收進了書包。 “那個,志勛,我就不去你家了,天也不早了……” 她轉身想走,卻被周志勛一把扯?。骸爸安皇谴饝宋覌?,你這突然跑了,我可沒交待,說不定我媽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翻了個白眼,夏明慧皮笑rou不笑的:“你是欺負人了,不過不是我。照我說,我還是先走為妙,省得你覺得丟臉?!毖韵轮?,自是周志勛回家就得為了戴安芬的事兒挨罵。 周志勛卻是不為以意:“小兒科,勛少我還怕這個……” 撇了撇嘴,夏明慧也笑了:“你既然不怕我看熱鬧,那我自然要去吃好吃的了?!?/br> 也不理會周志勛,夏明慧直接搶先往前。 周志勛笑笑,還真不怕被夏明慧看熱鬧。 縣委家屬大院和辦公的縣委大院是相背的兩個大院,相比之下,反倒是家屬大院門衛嚴些。 還沒等夏明慧走近,門衛李師傅已經搶出來,不知是沒認出夏明慧,還是早忘了早上來過的人,直接就先吼道:“干什么的?當這里是什么地方也敢亂闖?這是縣委大院,要飯上別地兒要去……” 夏明慧眨眨眼,低頭看看身上,明明在張大爺家也打掃干凈衣裳了,就是染了味兒也不是離那么遠就能聞到的吧? 扭頭看周志勛,她忽然一下恍然,目光一閃,卻是沒吭聲,反正捂了嘴。 “說你呢!背編織袋的那個!” 李師傅一喊,周志勛也停下腳步,扛在肩上的化肥袋子又往上提了提。 “說、說我?”伸手指了指自己,周志勛簡直不敢相信 這還真是啥奇事都有,在這道門也進進出出上百次了,他就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被攔住,而且還被當成了要飯兒。 “你突然近視了?” “你罵人???”李師傅立刻怒了:“都說了這里是縣委大院,要飯去別地方……” 他扯著脖子吼,周志勛卻是忍不住笑了:“我說李師傅,你認不出我怎么著?好好看看我的臉再說話……” 被周志勛一說,李師傅還真抻了脖子往他臉上看,只是這么一看,臉色就立刻變了:“那個,周、周書記家的……唉喲,小周同學,真是太對不住了,我這老眼暈花的,居然沒看出你……該打、該打……”說著話反手打自己的臉。 “得了得了,”看也不看一臉獻媚,活脫脫小人嘴臉的李師傅,周志勛揮了揮手:“以后你別總是看人衣服就成了!” 李師傅憨憨笑,也不辯解,只是一直陪著笑臉送了周志勛和夏明慧進院,直等到兩個人看不見了,這才“呸”了一聲:“他媽的,好好的書記兒子不當,非裝什么臭要飯的,也不看看你背著那個化肥袋,我要是不當你是個要飯的都奇怪了?!?/br> 夏明慧一直憋著笑,跟著周志勛背后就沒停過笑。 周志勛腳步一頓,害得夏明慧一頭撞在他背上,他也不回頭,只是沉聲問:“你笑夠了嗎?” 揉揉額頭,夏明慧捂著嘴偷笑:“笑夠了……” 點點頭,周志勛板著臉:“別讓我再聽到一聲……” “嗯……”夏明慧鄭重點頭,卻到底忍不住低笑,還好及時捂住嘴。迎上周志勛犀利的目光,她眨眨眼,咳了兩聲:“我就是嗓子癢,咳兩聲?!?/br> 冷眼掃過,周志勛哼了聲,這才轉身。 夏明慧忍不住又偷笑兩聲,這才跟上。 縣委大院的面積不小,在爾河,只有局級以上的干部才能住在這兒。 但就算是這樣的待遇,縣委大院的房子用后世的眼光來看,也就那么回事,連片的平房,紅磚紅瓦,并不顯得十分氣派,只有最里面,才是五棟二層的小樓,墻面也不過是水泥灰,并沒有任何粉刷,看起來灰撲撲的。 不過就是這五棟小樓,在爾河卻絕對是權力的象征。 縣委書記、縣長這樣級別的才能住進小樓。 夏明慧還是頭回來,雖說在勝利二隊時也是常見的,可站在小樓前,到底還是有那么點不自在。 尤其是推門而入,就立刻有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迎過來,客客氣氣地招呼她時,她更是覺得渾身不得勁了。 這就是保姆啦! 也是,縣委書記這個級別,雇個保姆也沒什么,雖說現在這年頭雇保姆算是稀罕事,但以后就是普通人家也能雇的。 深吸氣,夏明慧極力放松,可跟在周志勛身后進了客廳,看清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少女時,她還是不禁揚了揚眉。 毫不掩飾的,她立刻就扭頭去看周志勛,那意思很明顯:你倒霉啦!這不是真在這兒等著呢嘛! 周志勛眼一瞥,對著幸災樂禍的夏明慧,飛了道眼刀,這才笑著叫:“媽,我回來了!” 背對著門的沈清沒有回頭,甚至連個聲都沒應,倒是戴安芬,俯身湊近:“沈姨,他回來啦!”